第3章

 

我蜷縮在牆角，一拳又一拳砸下來的時候，根本避無可避。

我聽到了鐵門的聲音，有人探出頭，又立馬鎖了回去。

 

劉立拓冷笑：「誰敢出來，我就打誰！」

 

我看到幾個小年輕上來，想要扒開他，可是他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根鐵棍，直落落往我身上砸了下去。

 

我痛得目眦欲裂，五指狠狠扒住地面。

 

小伙子投鼠忌器，一時之間進退維谷。

 

樓道裡又傳來些許凌亂的腳步聲。

 

「住手！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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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斥聲宛如天籟。

 

倒下那一刻，我眼睛已經腫得完全看不清了。迷蒙中，樓道拐角處的女兒正握緊手機，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額頭著地，我緩緩眯上了眼睛。

 

10

 

【要我說，真不如養塊叉燒，氣S我了，你女兒怎麼可以幫著你老公欺負你呢！】

 

【你之前還被他打過？你怎麼不跟我說呢！】

 

【氣S我了氣S我了！我能不能從手機裡跳出去打人啊！】

 

那天的動靜鬧很大，監控視頻和鄰居拍到的畫面都可以證實劉立拓毆打我的事實。

 

但劉立拓卻堅持說他那天晚上喝醉酒了，什麼都不知道，他是無辜的，以此拒絕離婚。

 

社區的調解人員看到我躺在床上動都不能動，嘆了一口氣說：「別怕，我們就是走個流程，你要做的事情隻要自己堅定，別人動搖不了你的。」

 

短視頻平臺上，也有許多熱血的粉絲來到醫院給我送花安慰我。

 

躺在病床上，還可以看到劉立拓被圍追堵截被恐嚇的視頻。

 

我哭笑不得，心裡又暖暖的。

 

還沒出院，網絡上就已經有律師聯系我，問我要不要賬號聯動，幫助我去醫院做驗傷報告，起訴離婚等。

 

我還在糾結的時候，女兒開門走進來，看著律師一言不發。

 

在我以為她會阻止我曝光劉立拓，勸我忍讓的時候。

 

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想要重新站起來卻發現雙腳無力，爬著來到我床邊，握著我的手說：「媽媽，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聽信了奶奶的話，以為你當初在哥哥S了之後就想跟爸爸離婚的，以為你不愛我，以為你一直想走……我隻是……我隻是害怕你真的離開……我錯了……

 

「媽媽，原諒我吧。」

 

我別過頭，不想讓眼淚流下來。

 

可她在一旁哭泣，我心生厭煩。

 

「原諒你之後呢？你想要我做什麼？」

 

她茫然地搖了搖頭，下意識抿了抿嘴唇，像個被拋棄的小孩一樣無措地看著我。

 

「能不能，不要離婚……

 

「我不想……不想成為沒有媽的孩子。」

 

我冷笑，我真是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麼。

 

「二十歲」說得對，真是不如生塊叉燒。

 

我艱難地坐起身，律師連忙遞過來一個枕頭放在我腰後。

 

我問她：「你是不是後悔幫我報警了？」

 

她瑟縮了下肩膀，緘默不語。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離婚這件事我勢在必行，誰來都沒用。

 

果不其然，劉立拓拒絕離婚。

 

他不是對我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六十多歲的年紀了，而是要再找個免費的保姆伺候他晚年不容易了。

 

所以他就想要扒著我，失敗了他不虧，成功了，還可以趴在我的脊背上再狠狠吸血。

 

律師告訴我要做好心理準備。

 

如果起訴離婚不成，就要考慮先做出兩年的分居實情。

 

【要不跑吧！】

 

我把視線落在備忘錄上的「跑」字。

 

「二十歲」說：【我知道有一個阿姨，五十來歲自己開房車去旅遊了，就靠著自媒體賺錢。一開始可能不多，但是咱們也不是靠著賺錢去的啊。】

 

【退後一萬步，你到時候粉絲多了，你有底氣了，你老公還敢像一開始一樣隨隨便便打你嗎！】

 

她說的話讓我心潮澎湃。

 

我笑著抹掉了止不住的眼淚，雙眼有些模糊地打字回復：【謝謝你，二十歲！】

 

謝謝你用你的熱情鼓勵著六十歲的我。

 

讓我重新煥發對生命的熱愛。

 

我以為自己這輩子就到頭了。

 

是二十歲的你，沒有放棄六十歲的我。

 

11

 

懦弱退讓了三十年，我該醒了。

 

不能再退讓了。

 

離開確實是一個方法。

 

但……是下策。

 

我回頭看擺在入戶門的日歷，心裡默默算著日子。

 

快到了。

 

我開始頻繁地直播。

 

在鏡頭面前哭訴著自己的一生。

 

北上求學，放棄大城市機會隨著劉立拓回到南方老家。

 

公婆嫌棄三歲孩子太吵影響午休，就故意把他關在門外，被路過的車子撞沒了。事後倒打一耙，說是我自己不看著孩子，孩子才會出事。

 

結婚三十五年，劉立拓婚後找人的時間長達三十年，一有機會就偷吃，數額從幾十到上萬不等。

 

我想要離婚，用女兒的撫養權威脅我。

 

我嘗試去打工，他對我實施冷暴力並且毆打我，甚至多次去到我打工的場所鬧事，讓同行人害怕我，厭惡我。

 

大部分網友對我的遭遇深表同情，紛紛表示要幫我報警，舉報這個老瓢蟲。

 

劉立拓見到自己的骯髒的事情被曝光，氣急敗壞，也有模有樣地弄了個直播間為自己辯駁，情緒高昂時還會捂著胸口裝作心痛模樣，引來不少心疼他的網友。

 

可恨的是，直播給我帶來了曝光，也引來了其他非議。

 

有不少支持劉立拓的人，覺得他打得對，女人不聽話就該打！連我的住所也被惡意曝光，被人扔雞蛋噴油漆。?

 

其他時間，我也沒闲著，整理這麼多年我搜集到他的不堪入目的付費資料。

 

還有……捏著手上不久前才找到的照片證據。

 

劉立拓這些年闲暇時喜歡全國各地跑，但是去的地方一個比一個獵奇。

 

一次醉酒他口吐真言：「光吃有什麼過癮，吃自己獵到的才爽。」

 

他們偷偷獵S野生動物，其中不乏二級甚至是一級。

 

那次他醒來後我被打得鼻青臉腫，肋骨都斷了一根。要不是沒人做飯，那雙腿會踩斷我的胳膊。

 

那年他四十五歲，正值壯年，我打不過。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還是去報了警，隻是當時所有證據都被消滅幹淨了，警察也拿他沒辦法。

 

直到我再次直播，說出自己的遭遇，劉立拓也頻繁露面，終於被有心人發現了，給我發來了關鍵性證據。

 

我前腳剛把資料送進警局。

 

後腳就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劉立拓的家屬嗎，速來醫院！

 

「病人突發疾病，意外摔倒，磕到了腦袋，需要家屬籤名立馬進行手術。」

 

聽到醫生這麼說，我差點笑出了聲。

 

劉立拓前幾個月檢測出了有高血壓，要按時吃藥。

 

每次都是讓我去醫院幫他代領，並且要按時囑咐他吃藥。上次回家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了幾個空了的藥瓶。

 

我一直播，他就情緒上頭，整天忙著跟我對線，藥或許吃了，但是沒有吃全吃定量。

 

沒想到剛下樓就往後栽。

 

可惜啊……

 

我看著醫生遞過來的通知單，要求家屬籤字。

 

正在猶豫時，看到了穿著制服的同志和一同過來的女兒。

 

垂眸沉思了一會兒，還是籤上了名字。

 

獵S野生動物的名頭夠他進去待上幾年了。

 

後續的事情就簡單多了，警察詢問我的時候，我如實回答。

 

尤其是我前幾年報過案，警察對我有印象。

 

女兒欲言又止，但這次沒有說話了。

 

手術很成功，但劉立拓磕到腦袋，需要家屬精心照顧。

 

我冷笑一聲。

 

女兒看見了，提出她來照顧劉立拓，我沒有阻止。

 

劉立拓醒來後，最終還是在離婚協議上籤了字。

 

我跟二十歲說了之後，她樂得發了一連串的「哈哈哈哈哈」。

 

【這老登，怕你趁機弄S他，好S不如賴活著居然就離婚了。】

 

【恭喜你，如願以償。】

 

我握著離婚證嘆了一口氣。

 

是啊，三十多年了。

 

我終於走出了自己的幸福小區。

 

12

 

劉立拓能站立後，就被起訴了，判處十年有期徒刑。

 

二十歲：【淦！好在他還沒七十五歲，不然都可以倚老賣老了。】

 

這個時候，我突然可以感受到自己還是年輕的。

 

嗯……這個年紀，還可以坐牢。

 

【六十歲！我月底沒課，準備連著國慶假期，去五嶽然後再去北京爬長城，看故宮, 看天安門升旗！】

 

我說：【你來得及嗎？】

 

「二十歲」：【我們是大學生特種兵, 你開玩笑呢！】

 

她嘴裡總會有些我聽都沒聽過的名詞，但仔細看, 好像又能體會到那個意思。

 

【對了，還沒問你老公叫什麼名字呢？】

 

我：【劉立拓。】

 

「二十歲」：【打擾了。】

 

【天哪, 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原來是人面獸心……好了，我已經刪除拉黑了。】

 

發現「二十歲」的那一天, 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三十年的單打獨鬥，我病了。

 

我變得不像自己了。

 

變得急切地想要尋找解脫。

 

即使……是以另外一種方式。

 

好在, 我最後得到了屬於我的答案。

 

我找了個時間去粉絲的二手車行提了輛汽車，開始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城市闲逛。

 

城市發展得太快，出現了很多我都沒見到過的玩意。

 

幸福小區外的世界的新奇事, 正以我不敢想象的速度進入我的視線, 衝擊我的三觀。

 

我學會了掃碼點單, 吃到了「二十歲」都贊不絕口的「一朵茉莉花」奶油頂奶茶。學會自己開車去附近的山裡頭徒步, 認識了更多的同齡人, 隻是有點遺憾，女性還是比較少見。

 

我的獨立技能在「二十歲」的指導下和我自己的求知欲望下, 瘋狂點滿。

 

計算著時間，驅車離開了這座住了三十多年的南方小城。

 

一路向北。

 

13

 

我自己開車旅遊, 時間沒有「二十歲」那麼緊，中途看了黃山，爬了泰山, 最後慢悠悠抵達河北。把車子放在粉絲家後, 在「二十歲」和粉絲的建議下，報了個旅遊團進京，長城看了，故宮看了三分之一。

 

國慶前一天晚上，我也跟萬萬千千的遊客一樣，擠進了天安門廣場前的觀禮臺。

 

夜晚睡在廣場上的時候，遇到許多夜爬泰山看完日出的特種兵大學生。

 

他們說著自己昨天四天前爬完泰山，兩天前爬完華山, 昨天就出現在恆山腳下，吃了口飯就直接上了, 今天剛到北京就趕過來排隊了。

 

「要不是我們窮, 沒錢坐飛機, 不然五天五嶽, 不在話下。」

 

我拿著面包的手抖了抖。

 

這就是「二十歲」口中的大學生特種兵嗎！牛！真牛！

 

凌晨四點。

 

手機突然振了振。

 

【六十歲！我到北京了，正在天安門廣場呢！這幾天太累了，都沒跟你說到哪兒了。】

 

我看了身邊已經在打呼嚕的特種兵們, 覺得「二十歲」現在還能跟我聊天也是很猛了。

 

【你真的是六十歲的我的啊！】

 

「禮行」【都還沒升旗呢，我就已經感受到血液在沸騰了。】

 

【六十歲！你懂嗎！你懂嗎！就好像……站在這裡, 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會消失殆盡。】

 

我說：【我也在北京, 在天安門……在等升旗。】

 

二十歲：【天哪！】

 

凌晨五點。

 

【才五點, 所有人都站起來了！】

 

五點半。

 

【可惜沒有搶到前排，但沒關系！】

 

六點。

 

護衛隊進場。

 

人群中已經有群眾揚起了手中的國旗，大人把孩子架在肩膀上, 其他人也開始舉起自拍杆記錄這一刻。

 

【六十歲，我們居然在一起看升旗。】

 

六點十一分。

 

伴隨著一道朝霞劃過天空，天亮了。

 

國歌響起。

 

行注目禮。

 

禮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