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淤泥裏開出花兒

我是個女孩，又是家裡的老大。

 

我以為隻要我聽話懂事，勤快一些，就能得到媽媽的喜歡。

 

可是後來我生病，需要去醫院做手術。

 

媽媽卻冷漠地說：「關我什麼事？」

 

我才終於清醒，無論我怎麼討好媽媽，她都不會愛我。

 

我以為我的人生是一部爽文大女主的戲。

 

可人生不是童話，不過是一個平凡普通女孩的無數次的自我拯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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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那天，是大年初一。

 

本該是雙喜臨門的好日子，他們臉上卻沒有一點喜色，因為我是個女孩子。

 

奶奶聽說我是個女孩，看都不看我一眼，扭頭就走。

 

轉頭就跟村裡的嬸子抱怨，說媽媽的肚子不爭氣，頭一胎就生了個女兒，晦氣。

 

奶奶一生了四個孩子，二姑和三姑小時候都送了人。

 

而大姑早就外嫁出去，平時基本不走動。

 

爸爸是家裡的唯一的兒子，他們急切地想要一個孫子。

 

三歲那年，我多了一個妹妹。

 

當時正是計劃生育管得最嚴的時候，家裡被罰了好大一筆錢，生活變得更拮據了。

 

自從有了妹妹，奶奶從未給過媽媽一個好臉色。

 

爸爸愚孝老實，隻聽奶奶的話。

 

媽媽坐月子期間，奶奶和爸爸都沒一個人來照顧，也沒一個人來看過妹妹。

 

是我墊著板凳為媽媽做飯。

 

媽媽覺得委屈，把氣撒在我頭上。

 

她嫌棄我做的飯鹹了，直接把碗丟在我的身上，大罵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菜做得這麼鹹，是故意的吧！」

 

「你跟你爸爸一樣，都是沒良心的東西，你們劉家沒有一個好東西。」

 

那碗砸到我腿上，頓時紅腫。

 

我默默撿起碗離開。

 

我又重新做了給媽媽端去，正遇到妹妹啼哭。

 

媽媽又罵道：「哭哭哭，一天到晚都知道哭，一個賠錢貨，有什麼臉哭的。」

 

我抱起妹妹離開，她又瘦又小，抱在懷時輕飄飄的。

 

我去廚房舀了一碗米湯，用勺子小心地喂給她。

 

她應是餓極了，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吸。

 

她喝了小半碗，然後睡著了。

 

看著她熟睡的小臉，心裡一陣柔軟。

 

2

 

妹妹從小聰慧，嘴巴又甜，周圍的人沒有不喜歡她的。

 

爸爸和奶奶依然不喜歡她，媽媽除外。

 

有媽媽的庇護，妹妹在家裡，算是被優待的那一個。

 

媽媽煮雞蛋，隻給妹妹煮；鄰居給媽媽的零食，媽媽隻給妹妹吃。

 

我向媽媽討要時，媽媽一臉冷漠地看著我：

 

「你是姐姐，應該讓著妹妹，你還跟妹妹搶東西時，沒規矩。」

 

好吃的東西沒有我的份，但家裡活兒都是我幹。

 

衣服、煮飯、喂豬……

 

不大年紀，卻承擔起了所有的家務。

 

妹妹上學時，就展現出驚人的學習天賦，每次考試都是一百分。

 

學校的老師向媽媽說，好好培養她，她以後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媽媽很高興，更看重妹妹了。

 

妹妹的優秀襯託得我暗淡無光，但我並不討厭她。

 

她會把媽媽給她的零食偷偷留給我。

 

記得有一次，小舅外出打工回來，給了她一塊面包。

 

當時面包在我們村裡是一個稀罕物，她一直等到我打豬草回來，分我一半。

 

我吃著這香香的面包，第一次感覺到，世上有這樣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的妹妹，真好。

 

3

 

媽媽一心想要再生個兒子，不知是不是月子沒有坐好，肚子一直沒有動靜。

 

一直到妹妹五歲那年，都未能如願。

 

奶奶和爸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們都急切地想要一個男孩。

 

奶奶慫恿爸爸離婚另娶，爸爸愚孝，答應了。

 

媽媽氣極，她沒到她一向看不起的爸爸敢跟她離婚。

 

媽媽立即同意了。但在孩子上，他們有了爭執。

 

爸爸想讓媽媽把我們姐妹一起帶走。

 

媽媽不同意，她隻想要妹妹，不想要我。

 

後來他們各退一步。妹妹跟著媽媽，我跟著爸爸。

 

媽媽離開那天，隻顧著收拾妹妹的行李。

 

我眼眶紅紅地看著，忐忑地問道：「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媽媽難得對我有了好臉色，她說：「阿莉，你以後就跟著爸爸生活了，你在家勤快一些，聽話一些。媽媽有時間會來看你的。」

 

說完，她拉著妹妹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後面苦苦哀求讓她帶我一起，她像是沒有聽見我的哭喊，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4

 

媽媽離開後，我在家過得更苦了。

 

我徹底成為這個家的僕人。

 

每天洗衣做飯，喂豬、下地幹活，一刻都不曾停歇。

 

我不求他們能愛我，隻求能讓我吃飽飯，可是連這樣也是奢望。

 

有一天，割豬草回家晚了。他們已經在家偷偷吃完了飯。

 

我去廚房找剩菜剩飯，什麼都沒有。

 

我問奶奶：「奶奶，我的晚飯呢？」

 

奶奶刻薄道：「你一天到晚就想著吃，少吃一頓又餓不S你。」

 

「從今以後，晚飯你就不用吃了，一個丫頭片子，養著也是浪費糧食。」

 

晚上，我餓得心慌，去廚房灌了一瓢水。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時，就想著媽媽和妹妹，好像也沒有那麼難熬了。

 

爸爸再婚，後母看我不順眼，稍不如意就用掃把打我。

 

爸爸和奶奶從來都不阻止，他們冷眼旁觀這一切。

 

有時奶奶還在旁邊說風涼話：「誰叫她不聽話，活該。」

 

我晚上又疼又餓地躺在床上，多希望媽媽能來看我一眼。

 

可是她從來沒有來過。

 

後母懷孕，十個月後，在眾人期待下，生下了一個女兒。

 

奶奶和爸爸的臉色難看極了，奶奶把已經準備好的雞蛋和肉都拿回櫃子鎖著。

 

爸爸一心想再要個兒子。但面臨一個問題，家裡並不富裕，已經有了兩個女孩。爸爸說把剛出生的妹妹送走，被後媽指著鼻子罵。

 

爸爸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他想把我扔給媽媽。

 

他帶我去找媽媽，我很高興，以為自己能脫離苦海了。

 

見到媽媽，我高興向她跑去，她卻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她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看著我，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已經破舊不堪，鞋底已經被磨穿，甚至兩隻腳趾已經露了出來。

 

我愣愣地站到原地，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爸爸開口道：「我新娶了媳婦，家裡已經有孩子了，劉莉是你的女兒，我把她送過來給你。」

 

媽媽氣極：「劉莉也是你女兒，當初說好一人養一個，怎麼現在不想養，就把她送回來。真當我這裡是垃圾回收站，什麼不要的都往我這裡扔。」

 

爸爸開口道：「劉莉也是你女兒，母親養女兒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爸爸媽媽都不要我。我站在他們身邊，低著頭，淚流滿面。

 

我不敢讓他們看見，不被愛的人，連哭泣也是一種錯誤。

 

最後爸爸耍無賴道：「你要是不要劉莉，我就天天地來騷擾你，讓周圍的人都知道你的嘴臉，讓你天天都不好過。」

 

媽媽氣極，卻也無法，最後決定，爸爸每月支付 500 元的生活費，我跟著媽媽一起生活。

 

爸爸頭也不回地走了，我沒有叫他。

 

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我的眼前，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也消失在我的生活裡。

 

5

 

來到我一直期待的媽媽的身邊，並沒有想象得開心。

 

因為我是一個誰都不想要的累贅。

 

媽媽很嫌棄身上的汗味和髒衣服。她叫我自己燒水洗澡，找了一件妹妹不要的衣服給我穿。

 

我與妹妹相差 3 歲，那衣服穿在我身上卻有些大了。比起那些破得不能穿的髒衣服，這已經很好了，知足才能常樂。

 

妹妹上輔導班回來看到我，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高興地圍在我身邊嘰嘰喳喳說了好些話。

 

她說媽媽帶她去了遊樂園時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時，有些刺痛我的眼。

 

我不怨妹妹，隻是覺得都是爸爸媽媽的女兒，為什麼被拋棄是我。

 

第一個月，爸爸沒有打撫養費，媽媽把氣全都散在我頭上，她指著我罵道：「你就是家裡吃闲飯的，怪不得你爸爸不要你，養你有什麼用？」

 

我低著頭，更加賣力地洗衣服，眼淚滴在洗衣盆裡，並不敢伸手去擦。

 

從沒有被愛過的孩子，哭泣隻會換來更多的責罵。

 

晚上媽媽做飯，做了妹妹最喜歡的紅燒排骨。但媽媽叫了妹妹，卻沒有叫我。

 

我一個人待在房間，聽見妹妹問我怎麼不來吃晚飯。

 

我聽見媽媽說：「你姐姐不餓，她不吃。」

 

晚上，妹妹端著一碗裝著滿滿的排骨遞給我：「姐，你快吃，你太瘦了，多吃點，才能變漂亮。」

 

這是我血肉相連的妹妹，我曾羨慕過，也曾在心裡惡毒地想過，要是沒有她，媽媽是不是就能看見我了。

 

可是我也愛她，這個世界上，她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6

 

妹妹成績在班級裡名列前茅，一直都是媽媽的驕傲。

 

過年走親戚，媽媽從來都隻帶妹妹。

 

而我上不得臺面，隻能一個人守著冰冷的房子過年。

 

大年初一，也是我的生日，萬家燈火，歡聲笑語，從來都不屬於我。

 

所幸，在冰冷孤寂的日子裡，妹妹給了我唯一的溫暖。

 

她從親戚那裡得到的糖總會留著分給我。

 

舅媽給了她一塊巧克力，小小的一塊，還沒有拇指大。

 

她帶回來給我分了一半。那巧克力吃進嘴裡真苦呀，妹妹皺著眉頭道：「不是說這是高檔貨嗎，怎麼這麼難吃？」

 

但我卻喜歡上了這個味道，苦澀中帶點醇香。

 

妹妹讀三年級，我讀六年級。我們在同一個學校。

 

與我的木訥內向不同，妹妹是嘴甜開朗的人。

 

每到下課，妹妹的身邊總是圍滿了人。

 

她每次看見我，都甜甜地叫著姐姐。我小聲應著。

 

每次路過後，我都聽到她身邊的朋友在說：「那是你姐姐呀，跟你一點都不像。你比她好看多了。」

 

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話，並沒有放在心上。

 

況且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我成績不好，長得黑瘦，在人群裡就是最平凡普通的存在。

 

盡管我再努力，也不能像妹妹那樣優秀。

 

有的人天生就是站在舞臺中央，而我連陪襯的資格都沒有，隻有在幕後看著他們發光發亮。

 

可是我也有不甘心，我也想努力成為站在舞臺中心的人。

 

我更加努力地學習，晚上我房間做數學題，被媽媽看見了，諷刺道：「你生下來就不聰明，我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上阿念的。」

 

我沒應聲，繼續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