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芳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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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幸如,幸如......」


 


他拽著我的衣袖,有些氣喘:


 


「你停下,我有話對你說。」


 


我甩開他的手,冷聲道:


 


「我同王爺,沒有什麼話好說。」


 


我超前走了幾步,卻發覺已經走到了那密林深處。


 


有些焦急地朝外望,卻發覺一眼望不到邊。


 


連方才那林子邊緣的紅楓,都已經覓不到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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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聿輕笑了一聲。


 


「幸如,我們好像迷路了。」


 


我如無頭蒼蠅一般亂走,卻始終尋不到那些紅色的葉子。


 


天色又漸漸黑了。


 


心中無端升起一股害怕。


 


趙明聿反倒好整以暇,走到我身後。


 


「幸如,看來今兒我們是得困在這兒,等皇上和皇後派人來尋我們了。」


 


「現在,你能聽我的話了嗎?」


 


5


 


我恨恨地瞪他一眼。


 


「若非你方才追我,我何以會在這深林中迷路?」


 


他低低笑一聲:


 


「幸如,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聽著他的聲音,我有些恍惚。


 


成婚七年,他對我說話,從來都是公事公辦的冷漠。


 


他這帶著笑的聲音,我倒是第一次聽。


 


我不禁想起同趙明聿的初次相見。


 


那時,我母親因剛剛去世。


 


父親同母親伉儷情深,同皇上告了許久的上朝假,將自己關在屋子裡,整整半個月醉生夢S地飲酒。


 


而我披麻戴孝,忍著淚水,替母親操辦喪事,還要照看年幼的弟弟和妹妹。


 


我跪在靈堂中,拜謝著來往祭拜我母親的賓客。


 


趙明聿同我爹同在戶部任職,算是我爹的上司。


 


故而他也來拜祭了母親。


 


我沉默地將香燭遞給他。


 


他在母親靈前拜了幾下,欲轉身出靈堂,目光卻落在了我身上。


 


「你是雲大人的千金?」


 


我的臉上淚痕未幹,將頭埋得低低的:


 


「小女幸如,多謝王爺駕臨。」


 


他默然往我一眼,幹幹道了一聲:


 


「節哀。」


 


再一次見到他,是在我的及笄禮上。


 


大約是父親請了老秦王妃來給我做正賓,故而趙明聿也得了請帖。


 


彼時,父親已經調任了吏部,與他同為尚書。


 


故而,彼此的關系已經疏遠了不少。


 


父親卻沒想到,他竟就拿著那帖子來了。


 


於是有些誠惶誠恐地邀他入座。


 


及笄禮時,我始終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卻無法判斷那目光的來源。


 


笄禮後便是宴席,我跟著婢女回去更衣,路過後院的御花園時,卻又撞見了趙明聿。


 


他好像很擅長冷不丁地出現。


 


「還未開席,本王隨意走走,卻沒想唐突雲小姐了。」


 


我屏氣凝神,對他微微屈膝,恭謹道:


 


「無事,王爺且先隨意,小女告退。」


 


他卻忽然喚住我。


 


而自袖中,取出一個錦盒。


 


「本王诓你的。」


 


「方才,是本王聽了你們府中的婢女說了你一會兒要自這裡回去更衣,特意守在這兒的。」


 


他神情冷漠,面上的情緒沒有絲毫波動。


 


「這是本王送你的及笄禮,你且收下吧。」


 


彼時的我,不知那日他送的簪子是什麼意思。


 


直到數月之後,秦王府的媒人上門對我提親。


 


「王爺說,雲小姐端謹賢惠,是最合適不過的王妃人選。」


 


我才恍然明白,大約他那日送我那禮物,是表達他看重了我的意思。


 


可他究竟是為什麼看重我呢?


 


我的容貌,隻能算得上清麗,連他的妾室李姨娘都勝過我許多。


 


大約,他是真的看重了我「賢惠」吧。


 


我靠著一顆樹,神色恍然,心思百轉千回間,卻在隱隱的月色中,瞧見趙明聿正自遠處走回來。


 


6


 


「附近沒尋到水,隻有這些野果子,瞧著尚且能食,你便先聊解飢渴吧。」


 


我沉默地自他手中接過那些果子。


 


他坐在我身側,卻體貼地保持了些距離。


 


「幸如,我們好好說說話吧。」


 


「成婚那麼久,我們還沒好好說過話呢。」


 


我語氣疲憊:


 


「王爺,你當初為什麼會選我做你的王妃?」


 


趙明聿說:


 


「本王第一眼瞧見你,便覺得你甚合本王的眼緣。」


 


「隻是,你那時還小,本王便想著,等你及笄之後,再向你提親。」


 


他的手探過來,猶猶豫豫地抓住我的手。


 


「幸如,我承認,之前是本王忽視了你,讓你受委屈了。」


 


「還有瑾玉,你放心,回去之後,本王就將他送回來,必好好申斥李氏,再不讓她同瑾玉來往......」


 


他急切地望著我。


 


「幸如,你若是覺得我不信你,從今往後,銀子的事本王絕不會過問半分。」


 


「你不要鬧了,同本王回去,好不好?」


 


我輕輕掙脫他的手。


 


冷淡疏離地開口:


 


「其實,從前我是想過同王爺好好過日子的。」


 


「隻是,現在不想了。」


 


他神色有些困惑。


 


「為什麼不想了呢?」


 


「幸如,過去的七年,本王一向敬重你,並無虧待你的地方。」


 


「就算本王的妾室眾多,可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皇兄同皇嫂那樣情深意重,不也還有好幾個寵愛的嫔妃?」


 


我忽然泄了氣。


 


不欲再同他多言。


 


隻是目光滯然地望著遠處。


 


趙明聿扔不罷休,拽著我的衣袖:


 


「幸如,我們好好的不好嗎?」


 


「為什麼非要鬧和離呢?」


 


我狠狠地甩開了他的手。


 


冷笑道:


 


「為什麼?」


 


「趙明聿,你這個又摳門又花心的壞胚子,我呸,你問我為什麼?」


 


趙明聿大約是從未見過他眼中「賢良淑德」的我,露出如此面目。


 


故而怔在了原地。


 


我咬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指著他痛罵起來:


 


「王府的產業,一大片田,一個月才掙十兩,你知道這十兩銀子夠那裡的佃戶活多久嗎?全家人,可以活整整十年!」


 


「你倒好,一個小妾一個小妾地娶,單一個小妾就要一百五十兩銀子,還告訴我,叫我省著那三兩銀子的藥錢!」


 


「你知道嗎,我這病是被你那幫小妾活生生地氣出來的!是看那些賬本,管那些田產,去那些應酬累出來的!」


 


趙明聿支支吾吾道:


 


「我那日並不知你病了......」


 


我諷刺地勾起唇角。


 


「是啊,你從來沒有關心過我。」


 


我想起嫁給趙明聿一年後,我有了身孕。


 


而彼時,趙明聿正娶進了三姨娘錢氏,正同她濃情蜜意,對她寵愛有加。


 


錢氏得寵,難免驕橫。


 


大姨娘汪氏便哭訴著來了我這兒,說錢氏冒犯了她。


 


我召錢氏前來,她卻推說病了,不肯來。


 


我不得不帶著大姨娘去見錢氏,卻被她飼養的一隻狸貓撲倒在了門口。


 


我摔倒於地,滾燙的血流自裙下流出。


 


那件事之後,趙明聿雖出面罰了錢氏,仗刑之後,休棄了她。


 


可我的孩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甚至,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力。


 


我再也難忍,癱坐在草堆上,雙手捂住了臉,無聲地哭泣了起來。


 


見我哭了,趙明聿有些忙亂地伸出手,想為我拭眼淚。


 


「幸如,你別哭......」


 


我卻敏銳地感受到,遠處正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心中一動。


 


立即站了起來,朝著林子外頭,不顧一切地大喊起來:


 


「有人嗎?我在這兒!」


 


7


 


牽著我的手回了帳中後,姝妍的眼仍紅紅的。


 


「都怪我,沒能好好看顧你,才讓你進了那林子迷路的。」


 


我搖搖頭,對她展顏一笑:


 


「沒事的,你瞧著,我好好的不是?」


 


她倒真的拽過我的手,上下打量起來,狐疑道:


 


「秦王沒對你做什麼吧?」


 


見我點頭,她才松了一口氣。


 


咬牙道:


 


「他怎麼像一塊狗皮膏藥,甩也甩不掉!」


 


我依偎在她的肩膀上。


 


忽然開口道:


 


「姝妍,我這麼闲著也不好。」


 


「要不,你在宮裡找點事兒給我做做吧。」


 


姝妍擰了眉頭,開始考慮起來。


 


許久,她眼神一亮。


 


「我聽皇上說,上書房不僅有幾位皇子,還有幾個年幼的長公主。」


 


「眼下,她們正缺一位博學多才的女師。」


 


「要不,你去試試?」


 


我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顫抖著開口:


 


「我嗎?」


 


「姝妍,我真的可以嗎?」


 


她對著我柔柔地笑了笑。


 


「曾聽聞,雲氏一門出驕子。」


 


「我記著,你不僅將你的妹妹卿如養成了遠近聞名的才女,最後為百年世家傅氏求娶。」


 


「你弟弟含之,也是前年的武舉探花,被皇上在軍中委以重任。」


 


她含著笑,拍了拍我的肩。


 


「更何況,連你那生性頑劣的庶子,瞧著也比從前長進了不少......」


 


「沒有,他一貫不服我的,從不肯聽我的話。」


 


我有些垂頭喪氣。


 


姝妍卻咯咯地笑了。


 


「那好,我那幾個皇妹啊,我見過,一個個乖巧聰穎。」


 


「想來,定然比你那庶子好教的多。」


 


她握緊了我的手。


 


「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做了上書房的女師......」


 


「自此以後,可算是徹底同秦王府劃清界限了。」


 


「你也不必再擔憂世人的闲話,而能挺直腰杆。」


 


我不由想起了,我曾在姝妍掌管宮務時,見過那些在宮中的女官。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位劉尚宮。


 


她精神抖擻,眼神明亮,臉上露著謙卑卻不失自信的笑意。


 


「幸如,你可知,她已經年過花甲了?」


 


她走後,姝妍笑著同我說。


 


我不由驚呼一聲。


 


「我祖母不過五十,便已鬢間生白,可她,她年過六十,竟然仍滿頭烏黑?」


 


姝妍笑盈盈地將一杯茶遞給我。


 


「大多數宮女,過了二十五歲,便想著出宮嫁人,尋得個如意夫婿白頭到老。」


 


「可王尚宮,她一生未嫁,此生沒有夫婿,也沒有子嗣,隻操勞她自個兒的事。」


 


「操心的事情少了,人便也老得慢。」


 


姝妍頓了頓,眉間的笑意加深。


 


「歷代尚宮皆是如此,她們才能出眾,故而最終脫穎而出,成為品階最高的尚宮。」


 


我望著她挺起腰杆的背影,恍然大悟。


 


原來,女子的一生,除了相夫教子,忍受那後宅中無盡的腌臜與委屈。


 


竟然還有這一種活法。


 


不為尋夫婿,不為子嗣勞碌。


 


隻為自己而活。


 


「怎麼樣,幸如?」


 


「過幾日,皇上設了一場考核,每個宮中可以舉薦一人,你可要去試試?」


 


我望著姝妍笑意滿滿的眼神,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一定要去試試。」


 


8


 


長公主的女師考核那日,七宮妃嫔,算上姝妍這個皇後,一共舉薦了八人。


 


共設兩輪,第一輪,便是才藝考核。


 


這輪考核便設在清宴殿中。


 


我擇選了古琴。


 


我早逝的娘親便極為擅長彈古琴。


 


父親曾有一回,在懷念母親時,同我說起。


 


他早年時去青州遊學,經過何府時,聞聽裡頭傳來的那一縷琴音,便從此魂不守舍。


 


而他最終,得以求娶了何氏的小姐,也就是我的母親。


 


我彈得,正是母親曾教過我的,他們當年相會時,共奏的一首曲子。


 


我想象著他們見面時的場景,不由沉浸其中。


 


正在此時,清宴殿外頭卻不合時宜地傳入一縷簫聲。


 


我不禁皺了皺眉。


 


此簫聲聽著,似是想與我相合。


 


實際上,卻尋不到我的曲調,反倒對我造成了困擾。


 


那簫聲的主人似是察覺了什麼,在曲子的後半段也識趣地消失了。


 


我屏氣、清心,最終將心神拽了回來,完整地奏完了曲子。


 


「好!」


 


皇上帶頭,鼓起掌來。


 


我抬起頭,愕然看見眼前竟站著熟悉的人。


 


趙明聿手中執著一柄蕭,正面露激動地望向我。


 


「幸如,本王從前隻覺得你溫柔賢惠,卻從未見過你竟能彈出這樣精妙的琴曲......」


 


我冷冷瞧他一眼。


 


原來方才幹擾我的簫聲,是他發出的。


 


差點擾了我的表演。


 


想到此處,我狠狠瞪他一眼。


 


隨後對著皇上,和同為評委的姝妍與幾位妃嫔行禮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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