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是年少時的感情根基太淺，我和他到底經不起考驗。

如今他成了親，我亦真心恭喜他。

 

顧錦西成婚後就和高伽羅住在那院子裡，靠著自己的俸祿養家糊口。

 

我也沒再打聽過他的事。

 

京城好吃的吃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很多，都待我去發掘。

 

隻是常常會遇到陸宴。

 

譬如我隻是要在一家打尖的小店吃面片湯，陸宴便也來了。

 

既見了面，索性一起吃了，陸宴又送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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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聲嘚嘚，我撩起簾子感慨：「師兄，我也想騎馬。」

 

陸宴回頭笑道：「且忍耐幾日，過幾日去我那園子玩，有一個很大的馬場，讓你騎個夠。」

 

我點頭正要說話，聽得有人喊我：「義妹。」

 

是顧錦城。

 

周圍沒什麼人，不必顧忌，我低聲道：「大哥這是去哪？」

 

顧錦城和陸宴打了招呼，問我：「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點點頭，下車找了一個相對僻靜的地方，陸宴和小桃等在路口。

 

「大哥有話不妨直言。」

 

「我懷疑錦西被人設計了。」顧錦城掏出一張紙，「這是我在他房間發現的，他去南詔前還在給你寫信，說要去給你打大雁下定，我問過母親，母親說他曾讓家中早點和你家商定婚期。」

 

「錦西自小極有主意，決定的事很難改，我不信他在南詔短短幾個月就喜歡上了別的女子。」

 

我一時愣住，腦海中忽地一閃，想到師父曾說過南詔一些老人善蠱，他在南詔遊歷時，曾見過一種情蠱，下蠱之人將蠱蟲和在水中，給自己鍾情的男子喝下，待蠱蟲蘇醒，男子便會愛上下蠱之人。

 

我將師父的見聞說給顧錦城聽。

 

「那情蠱極為罕見，高伽羅性子雖烈，可城府不深，或許未必如大哥所言……隻是，還是查清楚吧。」

 

顧錦城越聽臉色越難看，「無論如何，我都得去一趟南詔，如果查出來二弟真的中了情蠱，你可否原諒他。」

 

「若真中了情蠱，我原諒他就是，隻是他傷我在先，如今又成了親，我們如何都回不去了。」

 

顧錦城長嘆一聲：「我也知道你的性子，隻是想再幫他爭取這一次，他對你……我怕他來日恢復清明時會撐不住。」

 

7

 

京中的賞花宴一個接一個，我應得有些疲累了。

 

但宮中貴妃娘娘的宴我得去。

 

許是冤家路窄，進宮的路上我又遇到了顧錦西。

 

他牽著高伽羅的手，另一隻手拿著曾經哄我的糖葫蘆，正低頭說著什麼。

 

我淡然路過，無悲無喜，那個滿京城追著我跑的顧錦西是真的不見了。

 

宮中的賞花宴與外面一般乏善可陳，不過是多了些名貴的花。

 

貴妃娘娘露了臉，便回寢宮了。

 

傳聞貴妃娘娘辦這場宴是為了給陸宴定親。

 

她是陸宴的嫡親姑母，素來得寵。

 

陸宴又驚才絕豔，看上哪家女子，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我不由去想，哪家女子才配得上我的師兄。

 

思考間，貴妃娘娘跟前的丫鬟來尋我說貴妃娘娘要見我。

 

我打小就常見貴妃娘娘，聞言也沒多想。

 

但我沒想到她見我是為了陸宴的婚事。

 

我很是驚愕，貴妃娘娘握住我的手，溫聲說：「你是本宮看著長大的，心中想什麼直說就是，我總不會怪罪你。」

 

我如實說：「娘娘恕罪，臣女真的從未想過，心裡有些亂。」

 

「你隻是因我說得突然，沒有心理準備，並不反感我說的這件事對嗎？」

 

我點點頭。

 

「你不討厭宴兒，與他相處也十分融洽，我說得可對？」

 

我又點頭，我與陸宴相處確實融洽。

 

「你們相識多年，你也了解宴兒的為人，你若嫁給他，他此生定不負你，我陸家亦沒有納妾的規矩，他打小就很喜歡你，你也依賴他，這才叫是天作之合啊。」

 

我愣住，「您說師兄打小就喜歡我？」

 

「傻孩子，宴兒對你的喜歡還不夠明顯嗎？他十歲下山，本可以在家專心與那王氏鬥，卻為了陪你，足足遲了一年才將那王氏逐出陸家。你喜歡顧家二小子，他便沒有表明心意。」

 

「你們訂婚了，他傷情遠走，聽聞顧錦西要與你退婚，又巴巴地回來。知道你去了長公主的賞花宴，又怕你吃虧，連口水都沒喝上又去了長公主的園子。」

 

我怔怔道：「原來如此。」

 

難怪兄長和我說師兄看似溫和無爭，實則拒人千裡之外，對敵人亦是招招狠手，那王氏至今還談侯府色變。唯有我覺得師兄最為真心實意。

 

我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貴妃娘娘語重心長地說：「在宮裡這些年，我見過很多人，汲汲營營者有，重情重義者有，忘恩負義者多不勝數，唯有真心愛一人的，甚少，你不必急著拒絕，這也是宴兒的意思，他不想逼你，但我希望你能給他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等你想好了，我去找聖上請旨。」

 

我鄭重說道：「娘娘放心。」

 

貴妃娘娘輕輕推了我一把：「去吧，那傻小子在外面等你。」

 

8

 

初夏日光燦燦，我逐級走下。

 

陸宴站在廊下，風姿特秀，爽朗清舉。

 

有一瞬間，我似是回到了在山上的日子，每日早課前，師兄都來我門前等我同去，像我院裡的翠竹，清俊溫雅。

 

陸宴聽到聲音，回頭看我，笑容一如往昔。

 

我知他甚深，輕易看出他眼中深藏的不安。

 

我喚他：「師兄。」

 

「過來。」

 

我走過去，陸宴隔著衣袖拉住我的胳膊，將我帶到貴妃娘娘院內的銀杏樹前。

 

「你小時候最喜歡這棵樹。」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順著他的話說：「十歲那年，我在這棵樹前說要嫁給師兄。」

 

「童言童語。」陸宴輕笑一聲，嘆道，「我卻盼著是真的。」

 

「娘娘都告訴我了，你為何不直接與我說？」

 

「我不希望你礙於我們之間的情分答應我，但我又盼你因為這些情分多看我一眼，我求姑母去說，是想讓你隨自己心意。」

 

我有些心酸，他自小就是如此，什麼都依著我，總將自己放在我之後。

 

以前不曾多想，如今想來，嫁給陸宴或許是我最好的選擇了。

 

我不喜總是困在深宅之中，他定能懂。

 

如此想來，或許姻緣於我並不是束縛。

 

陸宴見我沉默，說道：「你怎麼想？」

 

我抬頭看了看這四方天地，笑道：「師兄你看，這皇宮與內宅都像是個牢籠，困住了很多人，我原做好了與顧錦西成婚後過這種日子的準備，可若那人換成了你，一切又該是另一番光景了。」

 

陸宴喜道：「師妹這話，可是願意？」

 

我笑著點頭。

 

貴妃娘娘說等我想好了就去請旨，其實這事不難想，以前是近水樓臺，心中有又有他人，不曾想過陸宴，貴妃娘娘點破後，我也覺得沒有人比陸宴更適合我。

 

他從懷中取出一根木簪，插在我發間，珍而重之。

 

「你最喜自在，這木簪的原料是千年沉香木，用來固發，最為穩妥，也不易碎，騎馬也可用得。」

 

豈止如此，京城貴女何其眼毒。千年沉香木，便是在這樣宴請的場合也沒人會說闲話。

 

陸宴一向這般為我著想。

 

「可是師兄親手做的？」

 

師兄輕笑著摘下落在我發間的樹葉，「你我定情信物，自然要親手做才有誠意。」

 

我仰頭道：「那千年沉香木可有剩餘，我為師兄做一頂發冠。」

 

「有，明日我送到府上。」

 

9

 

我與陸宴一同去稟了娘娘，約好第二日接了聖旨便一同去他的莊子裡騎馬。

 

回家後我瞞著沒有告訴爹娘。

 

實是我很清楚爹娘對師兄十分滿意，斷沒有不願的道理，況且他們近日為了我的姻緣十分憂心，就給他們個驚喜吧。

 

貴妃娘娘比我想的還要急切一些，早間我們剛吃完餐飯，大哥和二哥還未出門去上衙，宣旨的內侍就來了。

 

父親、母親和兩個哥哥接了旨，相互對視幾眼，還是大哥打破了安靜：「到底叫這小子得逞了。」

 

我驚訝道：「大哥莫非知道些什麼？」

 

二哥恨鐵不成鋼道：「這一家子，隻你在這方面是個蠢的，把個魚目當珍珠，陸世子待你至誠，這麼多年你就是看不到。」

 

父親咳了一聲：「這倒也不能說顧家二小子是魚目，隻是和陸家小子比起來普通了些，這幾日，你娘為了你的事費盡心思，如今也算尋了個好歸宿，婚期有些緊，抓緊籌備起來吧。」

 

「那還用說，阿萸的嫁妝，從她出生我就在準備了。」母親接過話茬，很是欣慰地看著我，正要往下說，雨墨來報說陸宴來了。

 

母親喜：「快請進來。」

 

大哥站起來：「我與阿燦先去上衙了。」

 

我被爹娘以不便見外男為由趕回了自己院子。

 

不過片刻工夫，母親又領著侍女來了。

 

「方才陸宴說你回京有一段時間了，怕是悶得很，想叫你去他的園子玩，你怎麼想？」

 

「是和我師兄說好的，您知道的，我回京時，踏雪一直養在他的園子，也該去看看踏雪了。」

 

母親握著我的手看了半晌，最後道：「娘知道你不願意回京，你從小就不喜歡這些規矩，可是做得比誰都好，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娘知道你委屈。」

 

「娘，我不委屈，我享受了家族帶給我的一切，就要遵循明面上的規矩，這我都曉得。」

 

「從小你最是懂事了，可嘆打小就與我們分開，罷了，今日你姻緣已定，是個好日子，說這些做甚，去吧。」

 

我起身走到門口，回首道：「母親切勿自責，阿萸有爹娘和兩位兄長，實在是今生幸事。」

 

陸宴是騎馬來的，我出門時，看到他牽著兩匹馬，姿態很是悠闲。

 

聽到聲音，抬眼笑道：「今日我們騎馬去如何？」

 

我自無不允，回京多日，早已技痒。

 

城裡不允許縱馬，我們老老實實出了城，選了一條常走的小道縱馬馳騁。

 

路面還算寬敞，夠兩人策馬並行。

 

我隨手折了一根樹枝揚起：「師兄，不如我們比一場，看誰先到莊子上。」

 

師兄笑道：「可。」

 

我揚眉大笑，一夾馬腹：「駕。」

 

身後傳來師兄策馬的聲音。

 

師兄的馬術比我好些，沒多久就追了上來。

 

我亦不服輸，兩側的林木快速後退，說不出的快意暢然。

 

半個時辰後，我和師兄抵達了園子所在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