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秋菊衝過跪在我面前,雙手緊緊地抱著我的腿。


 


「阿棄,媽錯了,是媽沒教好他,強強也算是你名義上的弟弟,你能不能放過他?媽就這麼一個兒子了,算媽求你了。」


我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巧了,你也認錯人了,我不是阿棄。」


 


13


 


我像往常一樣外出。


 


剛走出校門,便被人攔住。


 


王秋菊一臉祈求:「阿棄,我們談談好嗎?」


 


我和王秋菊來到一處無人的樹蔭下。


 


她開口:「阿棄,我不是你媽,我也不配當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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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如果你今天是來為了拋棄我的事徵得我的原諒,那很抱歉,我沒時間聽你講這些無用的話。」


 


我站起身,作勢要走。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臂。


 


我條件反射性地甩開手。


 


「不是的,我知道自己不配得到你的原諒。」


 


王秋菊啞著嗓子,雙手顫抖著從破舊的包裡拿出一個手持攝影機。


 


「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談一筆交易,這相機裡面有你想要的,我把這個給你,你撤銷對強強的控訴,好嗎?」


 


我看著她手裡的攝影機,心頭莫名地慌。


 


王秋菊說:「這裡面有我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一直把它當寶貝一樣護著。」


 


我心情復雜地接過王秋菊手裡的攝影機,動作生疏地打開,播放裡面的視頻。


 


看完視頻,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出事的人是誰?你是誰?我又是誰?」


 


王秋菊哽咽著開口:「凌家大少爺,凌涵文,也就是你的親舅舅。


 


「你是凌棄,凌家大小姐的私生女,我是凌家的保姆,大小姐偷偷生下你後,便把你丟給我撫養。」


 


聽到凌涵文這個名字時,我的心跳驟然加快,如同擂鼓般在胸腔內轟鳴。


 


我捂著胸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那麼,周士鈞又是誰?」


 


「周士鈞是你的後爸,大小姐的丈夫,凌家的贅婿。」


 


這些無關的名字被微妙地串聯起來,過往封存的畫面在我的腦海中一一閃現。


 


在我模糊的回憶中。


 


六歲那年,有一個長相儒雅的男人找到我。


 


他滿眼心疼地看著我:「小乖。」


 


我眨眨眼:「小乖是誰?我是阿棄。」


 


「小乖,我是你舅舅,你媽媽的哥哥,跟舅舅回家好嗎?」


 


我跟著舅舅回了凌家。


 


凌家的小小姐,也就是凌奈把我堵在門口。


 


「臭乞丐,我家不歡迎你。」


 


舅舅耐心地和她說話:「凌奈,沒禮貌,她是你妹妹,是你姑姑的親生女兒。」


 


凌奈哭著,喊著,用拳頭捶舅舅的大腿。


 


「壞爸爸,你胡說,姑姑隻有我一個寶貝,我沒有妹妹,我也不要妹妹,我討厭她,你讓她滾。」


 


年幼的我,躲在舅舅的身後,不安地攥著他的衣角。


 


一個女人走了出來。


 


她心疼地拍著凌奈的背給她順氣。


 


可當她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時,表情陡然從心疼變成了嫌棄。


 


「哥,你怎麼把她給帶回來了?」


 


一向溫潤的男人生氣了。


 


他狠狠地呵斥著那個我本該叫「媽媽」但卻不要我的女人。


 


「凌涵疏,若不是我無意間發現小乖和你小時候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舅舅哽咽了幾秒,「小乖,她有什麼錯?」


 


女人說出的話異常冰冷:「她活著就是錯,她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荒唐的過去。」


 


舅舅失望至極:「凌涵疏,我不管你認不認小乖,她都是我的外甥女,你不養她,我來養!」


 


凌奈跑過來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你這個臭乞丐,都怪你,要不是你,爸爸和姑姑也不會吵架,你滾出去,滾出去。」


 


我被推到地上,手心磕破,鮮血直往外湧。


 


舅舅滿臉心疼地拉起我。


 


看到我手心上的傷口時,他罕見地動了怒,大聲呵斥:「凌奈,向小乖道歉。」


 


凌奈噘著小嘴,委屈地流淚:「我才不要道歉,你疼臭乞丐不疼我,我不要你這個爸爸了。」


 


舅舅心疼我的傷,沒時間理會凌奈的小孩子脾氣。


 


他抱著我上車。


 


「小乖,舅舅帶你去醫院。」


 


我也是那天才知道。


 


原來摔倒了,也是可以被哄的。


 


14


 


我跟著舅舅生活了兩年。


 


八歲的時候,凌奈突然出現。


 


她說是來找我求和的,還給我帶了兔子玩偶。


 


「阿棄……妹妹,姐姐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當時的我並沒有聽出她語氣中的調侃和不耐之意。


 


我接過兔子玩偶,高興地點頭:「嗯!」


 


舅舅十分欣慰,揉了揉凌奈的腦袋。


 


「奈奈,你和小乖都是我們凌家的寶貝。」


 


凌奈笑得無害:「爸爸,我想和妹妹去遊樂場玩,可以嗎?」


 


舅舅放下手頭的工作,特意帶我和凌奈去了遊樂園。


 


在汽車的後座上。


 


我擺弄著舅舅給我買的手持攝影機。


 


凌奈湊到我耳邊,小聲地說:「我敢坐大擺錘,你敢嗎?」


 


我並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隻是認真地點頭,信誓旦旦道:「我也可以。」


 


到了遊樂園。


 


我把手持攝影機交給王秋菊,讓她幫我記錄我和舅舅、姐姐的一天。


 


我和凌奈同時央求舅舅說我們要坐大擺錘。


 


隻不過,最終坐上大擺錘的隻有我和舅舅。


 


凌奈說肚子疼,匆匆忙忙去了洗手間。


 


大擺錘玩到一半。


 


壓在我身上的卡扣開了,我倒掛著,身體呈九十度垂直於地面。


 


我無措的哭喊聲混雜在遊客的驚呼聲中。


 


「舅舅,舅舅,我要掉下去了!」


 


我的身體脫離座椅,如同一片無助的落葉,在失重的恐懼中急速下墜。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


 


舅舅的聲音被風吹到我的耳邊。


 


「小乖,別怕,舅舅在呢!」


 


他把我摟在懷裡,代替我承受了所有來自重力的壓迫。


 


周圍的人群被驚得鴉雀無聲,待反應過來後,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高過一陣的驚呼。


 


那些畫面,如同鋒利的刀片,在我的腦海中反復切割。


 


我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漸漸聚焦在王秋菊的臉上。


 


我質問她:「你當時為什麼不把攝影機裡的視頻拿出來?」


 


王秋菊的瞳孔中殘留著不安和緊張。


 


「阿棄,我想過坦白的!


 


「大少爺出事後,凌家亂成一鍋粥,那幾天,我受著良心的折磨,整夜整夜睡不著覺,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去找大小姐,卻被周士鈞攔下,他拿著強強的照片威脅我。


 


「他讓我把你帶走,把你弄S,可我不敢啊!


 


「當時的你發燒昏迷,我帶著你找了個地方住下。


 


「我沒帶你看病,也不給你吃藥,我想著你要是病S了就是你的命,要是活下來的,便是你命不該絕。


 


「後來,你挺過去了,卻也忘了過去的事,我當時松了好大一口氣。」


 


我自嘲一笑:「所以,我該感謝你的不S之恩嗎?」


 


王秋菊羞愧得把頭埋在膝蓋上。


 


「對不起,對不起,大少爺那樣好的人無辜枉S,我受了他的恩,卻因為害怕被報復而拋棄了你……」


 


我拿著相機,起身的時候身體無力地晃了晃。


 


「我會撤銷對劉強的控訴。」


 


王秋菊追在身後喊我的名字:「阿棄,謝謝你。」


 


我停住腳步,緩慢轉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在你的故事中,你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可在我的記憶裡,你拿著周士鈞的照片,告訴我他是我的爸爸。


 


「你哄騙我錄制叫周士鈞爸爸的視頻,一開始,你確實從周士鈞那裡勒索了不少錢財,可是後來,他不再給你錢了,不能再為你牟利的我成了累贅。


 


「所以,你拋棄了我。」


 


王秋菊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我,我沒辦法的,我的丈夫賭博輸了錢,強強上學也要花錢,我……」


 


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謊言。


 


「我從舅舅和她的聊天中得知,她每年都有給我一百萬生活費,你給我花過多少錢,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將近六百萬,有些人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王秋菊的嘴唇顫抖著,想要繼續反駁,卻發現任何語言在這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邁著步子,從被樹蔭籠罩的陰暗角落,一步步走向有陽光照耀的地方。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感受著陽光溫暖而明媚的擁抱。


 


過了一會兒,我轉身看向站在樹蔭下的王秋菊。


 


「我並不是原諒你,我隻是想放過我自己。還有,我叫凌綺,綺是光彩綺麗的綺。」


 


十八歲之前,我叫凌棄,拋棄的棄。


 


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我是個被拋棄的人。


 


我閉上眼睛,腦海中全都是那些揮之不去的破事。


 


大的,小的,好的,壞的……


 


越回憶,越是難過。


 


所以在成年後,我給自己改名叫凌綺。


 


我希望自己有光彩綺麗的未來。


 


我想象著未來的自己,能夠像這絢爛的陽光一樣,鮮活而耀眼。


 


比起過去,未來才更值得期待。


 


15


 


我並沒有立即撤銷對劉強的控訴。


 


人教人,學不會,事教人,一次就會。


 


劉強還得在裡頭再蹲個幾天,長長記性。


 


除此之外,我還要求劉強必須手寫道歉信並錄制道歉視頻。


 


我和房瑩瑩做了一筆交易。


 


房瑩瑩回到學校後,以生病為由請了假。


 


我也跟著請了幾天假,讓一切看起來更加合乎常理。


 


至少在凌奈看來,我是因為被謠言中傷而選擇逃避。


 


大一新生會那天。


 


我終於拿到親子鑑定報告。


 


報告顯示。


 


我和周士鈞確實不存在親子關系。


 


可問題在於,本不該存在親子關系的周士鈞和凌奈,卻被認定是父女。


 


我反復查看這份報告。


 


確認自己並沒有發生眼花看錯的情況。


 


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舅舅的女兒的親生父親是入贅的女婿。


 


父親不是父親,母親不是母親,女兒也不是女兒。


 


這一家子可真是既荒謬又惡心。


 


我懷揣著復雜的心情回到學校。


 


「你們聽說了嗎?凌董,也就是校花凌奈的媽媽給我們學校捐了一棟樓。」


 


「臥槽,富豪媽媽還缺女兒嗎?我天生就是給別人當女兒的料。」


 


「醒醒,你是男的,不值錢。」


 


我站在禮堂門口的大樹後,遠遠地便看見和院長、教授們並排走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凌涵疏的模樣和記憶中的沒什麼區別。


 


我的手裡緊緊攥著那份荒謬的親子報告。


 


我想,我也該給我們的凌女士送一份大禮了。


 


我給陳行簡打了個電話。


 


幾分鍾後,我來到禮堂的控制室,將門反鎖。


 


我搓著雙手:「陳同學,我想搞點事。」


 


坐在控制室裡的陳行簡緩緩抬起頭。


 


他有些疑惑,卻還是認真地回復我:「違法嗎?」


 


我遲疑地搖了搖頭:「應該……不算?」


 


「沒關系,我專業對口。」他又問,「鬧多大?」


 


我思索了幾秒:「盡人皆知。」


 


陳行簡無奈地笑了聲:「行。」


 


我在監控屏幕中看到凌涵疏正往講臺上走去。


 


我把親子報告拍在桌面上:「就現在。」


 


臺上的凌涵疏正要發言。


 


可她身後的大屏幕上播放的卻不是關於凌氏集團的介紹。


 


屏幕播放的是一份親子鑑定報告。


 


臺下議論紛紛。


 


「大校花凌奈和他的父親是父女關系,這很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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