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8 歲時,我花二十萬買了孫雋言的一夜,讓他陪我看南山的晚星。


 


孫雋言被我糾纏,做了我五年的男朋友。


 


直到我說不愛了,他終於自由。


 


後來我 28 歲訂婚那夜。


 


未婚夫為了他回國的初戀白月光跑了,丟給了我滿堂的難堪和三十萬。


 


而我卻在這時看見了已經成為知名律師的孫雋言冷如霜雪的臉。


 


他依然清冽俊朗,燈光下冷漠得像是不可褻瀆的神明。


 


他說,蘇巖心,你可真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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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訂婚這天,周期然的初戀白月光回國,他摔下一張三十萬的卡,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家都以為我低頭撿卡時指尖的顫抖,和差點失足要掉下樓梯,都是因為新郎逃婚而傷心羞恥。


 


其實我隻是沒有想到會在人群裡看見孫雋言。


 


他依然是那副清雋筆挺的模樣,隻是比五年前褪去了青澀,稜角更分明。


 


訂婚宴的隔壁是個律師論壇,除了孫雋言,還有許多西裝革履的男女一起圍觀了我的狼狽。


 


「小姐,」發現狼狽的我,有一位女律師伸手來扶我,「你沒事吧。」


 


那道女聲非常溫柔。我瞥見了她的名牌:夏曉星。


 


那是孫雋言的女朋友。


 


聽說我和孫雋言分手以後,是夏曉星陪著他度過了最辛苦的考研和求職。


 


我的眼睛忽然變得很酸澀,差一點就忍不住要落淚。


 


「沒事。」我壓著嗓子,自己低著頭爬起來,背過身飛也似地往反方向跑了。


 


我忽然想起以前我走路很容易被絆倒,在臺階上也摔,有時候也平地摔。


 


我會委屈巴巴地衝著孫雋言撒嬌,「你心裡一定在偷偷笑我」。


 


孫雋言總是一臉無奈地伸手來牽我。


 


他的掌心溫暖,手指修長又纖細,卻能把我的手掌整個包裹住。


 


我不止一次地想,或許他無數次牽我手的時候,也曽有片刻心動過。


 


如果沒有在兩年前聽到他說出的真相的話。


 


那天是在周期然和朋友們的飯局上,我低聲下氣地向周期然借錢給我爸爸做手術,被喜歡周期然、為他打抱不平生氣的一個女孩潑了滿身酒。


 


我去洗手池的時候路過另一桌聚餐的人。


 


忽然聽到有人喊出孫雋言的名字,「恭喜你畢業,前途無量啊」。


 


然後我聽到了孫雋言熟悉的聲音,「謝謝」。


 


在氣氛熱鬧的人群裡,我遙遙一眼就看見了孫雋言。一身幹淨的襯衫,清瘦好看。


 


「你這話說的不完整,應該要恭喜人家小情侶共赴前程。」另一個朋友調侃,整桌人都笑了。


 


「對對,小夏也畢業了。該在一起了吧,夫妻雙雙,前程似錦。」


 


「不容易啊,最辛苦的日子一起熬過來了。」


 


孫雋言的朋友們都在感嘆,我的心裡一陣陣酸澀。


 


他有女朋友了,挺好的。能一起考上律師,一定也和他一樣聰明。


 


我沉默地在洗手池擦洗衣服,聽見孫雋言說,「我去下洗手間。」


 


接著是椅子拉開起身的聲音,孫雋言的腳步離我越來越近,我措手不及地躲進了女廁所裡。


 


洗手臺傳來哗哗的水聲。


 


隔著一道門。我整個人的手心都在冒汗。


 


這是和他分手後第一次,我們距離彼此這麼近。


 


孫雋言的一個朋友也在洗手,那人突然問他。


 


「話說你那個有錢的前女友怎麼樣了,聽說你們有感情糾葛?」


 


我緊張地捏緊了手。


 


門外沉默很久。


 


孫雋言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有糾葛,沒感情。」


 


我埋下頭,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滴落的。


 


在他心裡,那由始至終或許都是一段卑鄙的愛情。


 


2


 


我是在大一開學前的暑期夏令營見到的孫雋言。


 


孫雋言比我大一歲,是來接引新生的志願者學長。


 


他很清瘦高挑,眉眼清淡,瞳孔非常幹淨透亮,笑起來透著一股溫柔繾綣。


 


常讓我想起蔚藍的天空和有風的晴天。


 


他穿著不知牌子的球鞋,一件褪色的牛仔襯衫,幫忙提著我的名牌行李箱時有種極度的違和感,但身形卻意外很挺拔,走路時風吹過會帶來淡淡的皂香。


 


我幾乎是一瞬淪陷。


 


然後頭腦發熱地問他:學長,你可以喜歡我嗎?


 


那一天孫雋言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的眸光很清亮但也很冷。


 


他看著我背著的二十萬的包,神色說不上來的復雜。


 


後來我知道,他真的很窮。


 


其他幾個志願者學長學姐私下說起孫雋言,都透著點遺憾。


 


孫雋言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他是鄉下的姥姥拉扯長大的。


 


從 18 歲就一直在打零工賺錢,連大學學費都是硬湊出來的。


 


那時我的人生裡最不缺的就是錢。


 


我變著花樣給孫雋言送禮物,也會開著車早晚等在孫雋言的樓下,在他出門的時候笑吟吟地跟上。


 


我說,嗨,孫雋言,我帶你兜風呀。


 


我又說,我很有錢,而且我也蠻漂亮的,你考慮考慮我啊。


 


在很多年後想起來,少女時的滿腔愛意和孤勇實在令人心酸也好笑。


 


孫雋言無數次無奈地拒絕。他說,蘇巖心,你別再跟著我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是那時候的我對孫雋言幾乎到了執念的地步,或許是心疼他的倔強,或許是被他從未因為自己的貧窮而羞恥的勇敢打動。


 


又或許是喜歡他法學院第一的學神光環,和做什麼事情都極度認真的樣子。


 


後來孫雋言終於妥協。


 


他的姥姥確診了阿爾茨海默症,需要治病。因為醫生恰好是我爸爸的朋友,我一口氣替他繳了二十萬。


 


傍晚孫雋言在學校草坪等我,我雀躍奔向他。


 


在他沒來得及開口前,我已經堵住了他的話頭,「我借給你的。以後還我就行。」


 


我拉著孫雋言去南山看星星,那夜星光璀璨,夜風很溫柔。孫雋言給我披了外套。


 


他無奈地說,「如果你有一天不喜歡我了……」


 


「不,我會很喜歡你的。」 我沒有給他退路。


 


孫雋言輕輕擁抱了我,我沉浸在他的溫柔中,曾經覺得這是愛情的開始。


 


直到多年後,當我因為爸爸的債務無數次向周期然低頭的時候。


 


我才明白,那夜我所帶領孫雋言來到的或許並不是宇宙星空,而是我的地獄。


 


3


 


我是一個很高調的人,和孫雋言在一起以後恨不得全世界都來祝福我們。


 


但那時我並不清楚,孫雋言因為我在同學和老師眼裡從自強不息的學霸,變成被大小姐用錢收買的玩物。


 


即使其實孫雋言還在打工,即使他並沒有花過我的錢。


 


周期然 18 歲生日的時候,請了很多人。


 


周叔叔和我爸爸是好朋友,我和周期然屬於從小認識的關系。他比我小一歲,也考上了和我們同一個大學。


 


孫雋言本來要去冰激凌店打工的,卻被我拉拽過來。我想讓他認識我的朋友。


 


周期然、蔣多、蘇芒家底都很殷實。他們聊著新買的車,聊著海外的旅行,孫雋言杵在這群人中間,格格不入。


 


周期然有著一慣紈绔的壞毛病,看孫雋言的眼神說不上友好但也沒有惡意,可嘴賤的他問孫雋言,「你就是蘇巖心花二十萬買的男朋友啊。」


 


周期然的聲音很響,眾人的目光驟然被吸引過來。


 


在場有很多是大學的校友,原本對我和孫雋言關系的闲言碎語就已經不少,周期然一開口猶如驚雷落定。


 


孫雋言的臉色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但他的唇線緊緊抿著,目光遙遙望向我,像是一潭深水。


 


後來很多次午夜夢回,我都會想起孫雋言孑然的模樣和他的那道目光。


 


那天下著大雨。孫雋言一言不發地扭頭走了。


 


他走得很快,我費力地追趕,把傘舉在他的頭頂為他擋雨,自己全都湿透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的二十萬的事情,」 我一路解釋,「是周期然那會兒問我借錢,我不小心說漏的。你不要生氣。」


 


路很滑,我走得磕磕絆絆,孫雋言的背影在我的眼前,我第一次覺得我們格外遙遠。但我固執把傘舉在他的頭頂。


 


「蘇巖心,」 孫雋言終於停下了。他那雙清淺的眼眸轉頭看我,我一身的雨水湿漉漉的,本來好看的裙子如今黏糊糊地貼在身上,頭發全湿了格外狼狽。


 


「他們說的是事實,」 孫雋言嘆氣。


 


他把傘推到了我的頭上,他隔著水霧站在雨絲中,「你給了我二十萬,是真的。」


 


我們四目相對,我內心忽然充斥著一股無力的酸澀。


 


「你別管他們,那是我們的事。」我拉著他的袖子。


 


孫雋言脫下外套蓋在我的身上,他最終還是心軟了。


 


他說,「你本來不用淋雨的。」


 


後半句他沒能說出來,但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勉強要和他在一起的話。


 


他不用被我的朋友們羞辱。我也不必遷就他的世界。


 


那天我的鞋被雨打湿透了,孫雋言背著我回到學校,我在他背上睡過去了。


 


我說,「我真的太討厭雨了。」


 


醒來的時候我坐在宿舍樓下,靠在孫雋言的肩膀上。


 


月光很溫柔,打亮孫雋言溫柔但清冷的側臉。他撐傘傾向我的一邊,另一邊袖子湿透了。


 


我為他的這分柔情紅了眼眶。


 


很久之後我才理解他的話,如果我們都不曾執意給對方撐傘,就不會淋湿自己。


 


我在自己的 23 歲生日,提出了分手。


 


那時孫雋言剛得知保研消息前途光明,也是我找到工作的第一年。


 


我爸爸被朋友詐騙破產,即將開始四處躲債。


 


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雨。


 


孫雋言的生日,我們本來訂了一個餐廳慶生。


 


我失魂落魄地等著孫雋言,但先等來了帶著我媽媽跑路消息的周期然。


 


最後孫雋言遲來了 5 個小時,準備給他慶生的餐廳已經打烊了。


 


我坐在餐廳門口,淚痕已經幹了。我捧著融化的冰激凌蛋糕,看著跑來的孫雋言笑了。


 


「太晚了」,我說,「原來我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孫雋言站在雨裡,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我坐上了周期然開來接我的,騷包到不行的跑車。


 


透過車窗,我注視孫雋言,他看起來很平淡。


 


「以後不要再見了。」我說。


 


「好。」


 


孫雋言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五年來我用錢財枷鎖捆綁給了他很多難堪,最終他也沒能對我說出一句重話。


 


我跟著爸爸離開去了外地躲債,斷掉了一切和朋友們的聯系。


 


我有時候會想,孫雋言會不會偶爾想起我。不管是帶著笑,還是帶著恨。


 


但我又意識到,對於孫雋言而言,我的放手大概是一種放過。


 


也是從那天,我開始度過沒有孫雋言的日子。


 


雨天還是很令人厭倦,陰天和多雲的日子很常見,我唯獨弄丟了我的晴天。


 


4


 


那天賓客們散得很早,給了被逃婚的我一些體面。


 


我安撫並送走了暴怒的周叔叔和阿姨。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訂婚宴會廳,腦海裡想的其實是孫雋言。


 


距離撞見他和朋友聚餐,我們兩年沒見了,他成了律師,看起來過得不錯。


 


他應該已經忘了我吧,最好也忘了我曽帶給他的狼狽和屈辱。


 


直到酒店的經理說著要下班了,我才發現已經凌晨 2 點了。


 


我原本的房子已經賣了抵債,出租屋到期了,也沒有周期然訂的酒店房卡。


 


無處可去的我漫無目的地走到酒店的樓下便利店,點了一份泡面。


 


店員是個很年輕的少年,注意到我外套裡一身扎眼的婚紗,不由多打量了我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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