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桂香的老家離北疆很近，我擔心她，卻也沒辦法，皇後告訴我，她的哥哥李將軍正在前線，會幫忙留意著的，目前打聽不到消息。

 

後來，連五皇子都要上戰場了。

 

五皇子親徵前，突然拉著我到皇後面前，求皇後賜婚。

 

天S的。

 

都什麼時候了。

 

再說我跟他根本沒熟到那份上！

 

好吧，是說過幾句話，我去小廚房偷吃東西的時候被他逮到過一次，也互懟過幾句，皇後教我東西的時候，他也跟我聊過不少話。

 

但是都是他在喋喋不休，我哪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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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看出了我的掙扎。

 

「不妥。」

 

他一下子就急了。

 

「墨竹同意了嗎？」

 

皇後問他。

 

對啊，我同意了嗎？

 

「六公主年紀還小，奴婢隻想留在公主身邊好好伺候公主，還沒想著考慮婚事。」

 

我深深對著皇後一拜。

 

一轉頭，我眼看著五皇子就像一隻大狗一樣，那閃著光的眼睛和合不攏的笑臉，立馬和那看不見的尾巴一起，迅速耷拉了下來。

 

我感覺他快哭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拉著我講話。

 

「墨竹……墨竹……可是你為什麼不同意啊？」

 

「墨竹，你誤會了，我可不是要你做側妃，隻要你答應了，再難我都讓你做我的正……」

 

這才是我最害怕的。

 

我捂著耳朵開始往前快步走。

 

「墨竹……打完仗，說不定我就S了，到時候……」

 

五皇子開始哭兮兮地賣慘了。

 

「五殿下，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我轉過身，下意識捂住了他的嘴，將他輕輕推到牆邊，我正要皺著眉頭訓斥他，卻對上一雙躲閃緊張的眼睛。

 

「墨竹……你手……」

 

又是我的老毛病，對於不想聽的話，我總是會捂住對方的嘴。

 

此時深冬時節，已經是傍晚，溫熱的呼吸弄得我手心發痒，我愣住，微微抬頭看著他。

 

沒熟到那份上嗎？

 

不喜歡嗎？

 

也沒有……

 

也沒有的。

 

凌灼，他算是個對我很好的人。

 

「墨竹姐姐……」

 

他這次聲音比蚊子還小。

 

凌灼肉眼可見地臉紅了起來。

 

我的動作未免太過強勢了。

 

我愣神片刻，連忙把手撒開。

 

「殿下！奴婢這個身份不合適……」

 

我腦子太亂，我幾乎是喊了出來，慌張解釋道。

 

「沒什麼不合適的。我問了，你生父現在是有官職的，他當初是不願認你，但是，過了那麼多年，他也會反悔的。如果我願意娶你，他看在我的面子上，難道還……」

 

「殿下，請不要再提及此事。」

 

我語氣冷了下去，好心提醒他。

 

「殿下不要擅自抬奴婢的身份，奴婢隻是宮裡沒有身份的一個宮女，攀不起高門大戶的親戚。」

 

要是為了一場婚事，一個正妃名分，我要去認一個唯利是圖的爹，還要被這個陌生人用父親的名分，控制著我後半輩子爭寵奪利……

 

桂香之所以羨慕我，就是我沒有一個唯利是圖的爹，一個把女兒當工具的爹。

 

有的時候，沒爹都比有爹好。

 

「墨竹，是我不好，我不提了，我忘了你不喜歡這事……墨竹……那，等到打完仗……」

 

我腦子亂得要命。

 

我應該一直朝前走的，就當作什麼都沒有聽見，一直朝前走，穿過這樣大霧的雪夜，給他留一個背影，一個明確的拒絕，讓他和我都S了這條心，這樣就好了。

 

我應該早點放下，這樣就好了。

 

可是這個宮裡的冬天太冷了，冷得要命。

 

這些日子，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凌錦和我一樣話少又冷漠，桂香也不在我身邊。

 

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給他遞了個荷包。

 

「殿下此去保重，奴婢希望殿下平安歸來。」

 

他聽懂了我話裡的意思。

 

我看著他肉眼可見地被哄好了。

 

真好哄。

 

「奴婢還有事要做，奴婢先告退了。」

 

我看他珍重地收好，於是頭也不回地離去了，走得飛快。

 

我怕我再走慢點，會回過頭，看著那雪夜裡的身影改變主意，會忍不住在他走之前答應他。

 

我又突然意識到，這種情況下，應該是男子給女子留信物才對。

 

他都沒有給我留什麼東西呢。

 

「墨竹！等我回來！我會娶你的！」

 

我聽見他遠遠地在大雪裡喊。

 

算了，有句話就夠了。

 

18

 

春景明媚，鳥雀鳴叫，這又是一個平靜的早晨。

 

清晨，太陽白亮亮的，還不刺眼，透過白紗窗，溫柔地照在皇後的宮裡，照在她和我的身上。

 

好安靜，好祥和，又是這樣的天氣。

 

我低著頭，跪著，我有點聽不清皇後在對我什麼。

 

頭好暈。

 

我覺得在做一場荒誕的怪夢。

 

「有好幾個士兵，拼了命才保全他，可惜，他傷得太重了，送回來的路上已經發了高燒，本宮的兄長託人，託人好歹是送回來了，好在現在天冷，下葬還來得及。墨竹，你看，五皇子手裡還緊緊地攥著的……下葬之前，他的手……掰都掰不開，你看看，是不是你的東西……」

 

皇後面色憔悴，卻還是極力讓聲音平靜下來。

 

我抖著手接過帶著血漬的荷包。

 

其實我也沒那麼喜歡他。

 

也沒熟到這份上。

 

我跟他不熟的。

 

不熟……

 

不熟。

 

不熟嗎？

 

我跟他講過很多話的。

 

也聊過不少天。

 

一開始我在膳房偷吃東西的時候，被他撞見，他也會笑眯眯地調侃我，然後給我帶東西，讓我多吃點。

 

我對他一開始有好感……也許是因為……我也想著，凌錦，如果她沒受過苦，也是他那副溫柔和善的樣子……

 

是不會把我當奴婢，隻當作平等的朋友的那副樣子。

 

那些更像我那個時代的人，明亮的、活潑的人，都不在這個宮裡了。

 

我突然又開始想家。

 

我漫無目的地走到御花園，我看著手裡的荷包發愣，我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

 

秋千「吱呀」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裡。

 

這種時候，總會有人在歡笑玩鬧著。

 

也總會是晴天。

 

因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我明白，天氣和他人的心情，是不會繞著我轉的。

 

我又小步跑了回去，我還是將荷包還了回去。

 

「娘娘，這個本來就是奴婢送給五皇子的，還是讓它陪著他吧。」

 

我說道。

 

「五皇子他當真是喜歡你的……這樣也好。」

 

皇後皺著眉頭，裝作冷靜，她讓自己的語氣不要發抖，似乎極力在抑制自己不要哭出來。

 

雖然不是親生，但是畢竟是在自己宮裡養大的孩子。

 

我居然在慶幸自己和他沒有熟到那份上。

 

如果再投入更多多餘的感情，再面對一次珍視之人的S訊，我會受不了的。

 

還好，我們隻是有點苗頭，有點小苗頭而已。

 

我還沒那麼在乎他，我還沒徹底動心，還沒有投入得轟轟烈烈。

 

我現在隻希望桂香別再出事。

 

再收到別的噩耗，我真的會受不了的。

 

19

 

隻是從此之後，一年多的日子裡，我再也沒收到任何關於桂香的消息。

 

皇後整天沉浸在失去養子的悲痛中，我也不敢開口去問一個小宮女的事情。

 

我在秋天，隻收到了一個消息。

 

我們派人前去談判求和了。

 

戰無不勝的李將軍，這次居然輸了。

 

接著，皇後親生的三公主，也被匆匆送去和親了。

 

三公主本來也有自己喜歡的人的，那天晚上，她鬧了好久，最後眼睛都哭腫了。

 

皇後一夜之間，頭發也愁得花白了。

 

很快到了年底。

 

除夕晚宴時，凌錦快滿十五歲了，這是她第一次被允許去到晚宴。

 

我問她怎麼打扮，她卻說。

 

「越素越好。」

 

於是我照做。

 

凌錦很聰明，她這麼做總有自己的道理。

 

等到晚宴賓客入座的時候，我才知道這次晚宴根本就是一場鴻門宴。

 

現在才知道這次為什麼叫作「除夕晚宴」，而不是「除夕家宴」。

 

因為這次根本不是家宴。

 

北漠王子剛剛入座，眼神就落在了凌錦身上。

 

她打扮得很素淨，可是她依舊很漂亮。

 

他盯著她看了很久，眼神越發猥瑣下流，反復打量，露出令人膽寒的微笑。

 

凌錦把手藏在桌子下面，攥緊了拳頭，當我去提醒她的時候，她已經把手心攥出了血。

 

我連忙拿出手帕給她擦拭。

 

「這種沒有尊嚴的日子還要過到什麼時候？」

 

凌錦咬牙切齒地用氣聲抱怨道。

 

「所以說我爹就是個昏庸無能的廢物。」

 

我聽得眼睛都瞪大了。

 

「六殿下，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