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你需要理由?」江聽潮低沉地問。


 


「我已經不是江家的女兒了。」我手指捏緊底下的床單,轉回頭朝他嘲諷一笑,「你不是一直討厭我這個妹妹嗎?現在我再也不是你妹妹了。」


 


江聽潮坐在床尾,神情不知為何有些陰沉。


 


我繼續說道:「江聽潮,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然後我就看見江聽潮俯下身,黑色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問道:「哦,是嗎?」


 


我莫名有些害怕,還是點點頭。


 


隻見江聽潮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一排冷白的牙扇貝似的排列,卻讓我在瞬間聯想到某種肉食動物捕食獵物的森然畫面。


 


他語氣十分平靜地拋出了一句讓我爆炸的話:「做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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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啪!」


 


這是我第一次扇人臉。


 


看著江聽潮臉上的紅掌印,我才反應到自己行為的魯莽。


 


江聽潮的臉被打得微微傾斜,他沒說話,隻是垂睫下望。


 


我感覺空氣都安靜了片刻。


 


江聽潮揚眉,居然盯著我緩緩露出笑,語氣輕柔,「還要打嗎?」


 


我連連搖頭。


 


他便不再說話,而是安靜地坐在床邊,如一幅靜止的畫般默默地看著我。


 


「你別看著我。」我幹巴巴地開口,「怪惡心的。」


 


江聽潮卻輕輕觸碰著自己臉上的巴掌印,徐徐開口:


 


「從出生起,我便比你大五歲。


 


「你應該知道,我賺錢的能力還行,如果你覺得不夠養你,我還可以繼續努力。


 


「而我的長相……也是你喜歡的類型,不然你不會在素描本裡偷偷畫我。


 


「最後,我們的星座也是十分契合。網上都說,我們有著百分百的匹配度,是天生的愛人。」


 


說完江聽潮就朝我露出一個紙貼上去似的溫柔笑臉,嘴裡卻如同在會議上敲定了一個金融項目後,在結尾總結那樣的漫不經心,「可以說,我的要求充分考慮了你的個人需求。」


 


我皺起眉, 「你經過我的同意了嗎?誰允許你翻我的素描本了?」


 


「被下人丟在垃圾桶,我看見就撿起來了。」江聽潮神色淡然,完全不掩飾自己居然翻過垃圾桶這一勁爆的行為。


 


想到他做這個場景,我一時震撼無言,同時心中隱隱一抽:江獨居然已經……把我的東西全丟了。


 


江聽潮觀察著我的臉色,我覺得自己每一絲表情似乎都被他看穿,不僅是猛然被表白後的震驚、懷疑、惱怒,更是暗藏著連自己都在自我欺騙的陰暗心事。


 


他湊近身體,在我耳邊低語,聲音蠱惑如收購靈魂的魔鬼,「成為我的女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好處——重新回到江家,我保證沒有任何人——即使是江獨,能再趕走你。」


 


我一時失語,心卻劇烈地跳動起來。


 


8


 


出院後,我便坐著黑色的邁巴赫踏進了江聽潮的私宅。


 


江聽潮走在前,帶著我踏上木制的樓梯,客廳裡光線昏暗,中廳擺著皮質家具,印花紋路的牆面上掛著一幅幅畫,畫框精美而古典,可惜裡面的畫卻張張稚嫩而樸素,畫著一個男孩各種角度的臉部素描特寫,突兀而奇怪,成為房間整體品味不凡的裝飾風格的唯一敗筆。


 


不用看也知道,畫的是江聽潮,因為畫手是中二時期的我。


 


「這麼公開處刑……我寧願它們繼續待在垃圾桶。」我面無表情地說,「另外,堂堂大少爺,以後少撿點垃圾,說出去也丟人。」


 


江聽潮卻置若罔聞,隻是慢條斯理地脫下外套,隨手丟在黑色沙發上。


 


接著,便用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松開襯衫衣領。


 


隨著他隨性的動作,原本被衣服嚴密包裹的軀體便慢慢展露出來,從修長的脖頸、凸起的喉結,到胸口大片皮膚……


 


我一不留神看得入迷,直到江聽潮傾身過來,低下頭,暗色的眼珠子凝視著我。


 


他的眼睛一直都是好看的,隻是沒有任何情感,冰冷如玉質的石。


 


我想避開,他卻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無比自然直接地說:「親我。」


 


我頭皮發麻,呆站了多久,江聽潮就好整以暇地等了多久。


 


實際上,我親過江聽潮側臉很多次。


 


那時我們的關系,還沒那麼別扭。


 


初中的江聽潮,每天晚自習後穿著校服,踩著一地月光獨自回家。


 


我會等待在樓梯的拐角,聽到他的腳步聲後,飛快地跑過去,撲進他的懷裡。


 


等他彎腰抱起我後,我就開心地貼在他身上,用力一吻他的側臉。


 


江聽潮往往會皺起眉,用指尖推開我的臉,問:「今天又吃什麼東西了?」接著便是第二句:「下來,重得像豬。」


 


當日少年的神色依然歷歷在目,那時他身上還有著人氣。不像現在,越來越像個沒有感情的魔鬼。


 


我心一橫,既然答應了與魔鬼的交易,便不必再浪費時間忸怩。


 


於是,我將手按在他的腰間,用力一推,便把他按在沙發上。


 


江聽潮似乎有些意外,微微斜著頭看我。


 


我屈下半邊膝蓋,深深吸了口氣,放空腦子裡後,認命般地傾下身,聽從命令去吻他。


 


我曾經想過,初吻發生的千萬種場景,沒有一種是像現在這樣——與江聽潮呼吸交纏在一起,以戀人的關系。


 


唇與唇觸碰在一起,冰涼的機械的相接。


 


碰完我便迅速收回頭,惡意地問他:「哥哥,你滿意了嗎?」


 


喊他哥哥,純粹是為了惡心他。


 


沒想到江聽潮卻肉眼可見的一蕩,隨即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長手一伸,也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大力氣,我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後,便被迫和他的位置換了個方向。


 


我心一驚,身體被他壓倒在沙發上,無法動彈。


 


江聽潮一手扼住了我的脖子,一手卻從頭頂觸摸,沿著耳朵細細摸到臉頰,我恍惚想起往常見他坐在書房裡,撫摸珍藏的白釉瓷器的樣子。


 


明明隻是一個普通畫面,卻莫名留在我的記憶中。


 


如今我是那個花瓶。


 


無視我眼中的屈辱感,江聽潮的手由臉頰移到我的嘴唇,手指略一摩擦,便湊過頭來。


 


我聞到他衣服上殘留的玫瑰香氣,整個人都繃緊了,抗拒地往沙發裡縮。


 


——吻卻遲遲未落下。


 


偏過頭,眼神相觸之際,仿佛聽見他喉嚨中悶笑一聲。


 


我心中一松,正要嘲笑回去時,他卻仿佛嘗蛋糕似的繼續湊過來。


 


溫情得仿佛在逗弄自己心愛的寵物,觸感若有若無,還未來得及有任何感受,便又收回。


 


「別躲。」江聽潮捏住我的下巴,聲音含糊,動作卻絲毫不受影響。


 


記憶裡某個夜晚,初三的我賴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影,他在另一邊看雜志。


 


手機的視頻裡發出奇怪的聲音,我看得入迷,沒注意到江聽潮立起身,站在我沙發後面。


 


畫面中,一男一女,正抱在一起。


 


站在背後的江聽潮伸出手,寬大的手掌擋住了我的眼睛,聲音冰涼,「不準看。」


 


後來我還是躲在自己房間裡,把那部電影看完了。


 


而在此刻,驚人的熱度麻痺了我的大腦,令人眩暈的一種幻覺裡,視頻畫面中男女的臉變成了我和江聽潮。


 


這幅畫面實在讓我難以忍受,我一下用力推開了江聽潮的臉,趴在沙發上一陣幹嘔。


 


江聽潮本來從容自如的臉,頓時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後悔就出門,繼續回到你的出租屋裡。」江聽潮淡淡地道。


 


「不……今晚一起。」我抓住他的衣袖。


 


不過是……出賣自己罷了。


 


浴室中,我盯著水霧彌漫的鏡面,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洗漱後走出浴室,江聽潮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等我。


 


忍著心中的不適,我捧住他的臉。


 


江聽潮指尖推開我的額頭,「去臥室,我去洗澡。」


 


我收攏剛剛被弄亂的浴衣,推開臥室的門——這是一間仿佛被裝飾成新房的屋子,玫瑰色的厚窗簾、鎏金的梳妝鏡臺,鏡子中鑲嵌的一排精致的化妝燈具璀璨而耀眼,水晶臺上化妝品和飾品琳琅滿目,椅背放置的流蘇淺色毛巾上還印著我和江聽潮的名字。


 


房中則擺著一張古制的大床,玫瑰色的紗簾垂掛在床架上,一直垂到鋪著地毯的地面。


 


我癱倒在綿軟的床鋪上,漫無目的地心想,不知道的話,還以為江聽潮今晚要娶新娘呢。


 


雖然小時候,在覺得江聽潮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哥哥時,我確實幻想過長大要嫁給他。


 


想著想著,我便閉上眼淺眠。


 


直到感覺到江聽潮坐在床邊,我意識到他已經進來,但下意識不想睜眼。


 


剩下的事,便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夜裡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是在十四歲的時候,江宅的後花園。


 


花園中有一顆巨大的棗樹,我因為貪吃爬上樹幹去摘棗子,好不容易抓住棗子,卻因為恐高,而不敢再原路返回下去。


 


我隻好緊緊地抱住棗樹粗壯的枝幹,層疊的枝葉裡散發出一種帶著奇異香味的熱氣。


 


我吊在高空之上,正恐懼而害怕時,下一秒,就發現樹幹全部變形了似的,把我緊緊包裹起來,雖然不至於掉落在地面,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粗壯的枝幹慢慢變化,樹皮中卻化出了人類的軀體,還有一張好看的少年沉睡中的臉。


 


樹身人臉的妖怪緊緊禁錮住我,四面枝幹成籠,絕無可逃地把我囚禁在高空中。


 


即使在夢中,我也認出了那張樹皮裡的人臉——江聽潮。


 


9


 


就這樣,我開始了和江聽潮的同居生活。


 


我還生活在江宅時,他總是很忙,十天半夜也不會回家一次。


 


但是自從住在一起後,無論多晚,他日日都會回來。


 


也許是察覺到我內心的抗拒,他沒再碰我,但每晚卻一定要抱著我入眠。


 


有時我半夜起床,總會發現他纏繞在我身上,一推開便睜眼醒了,然後做一些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久而久之,我反倒習慣了枕邊有這樣一個人。


 


一天晚上,下班的時候,空中下起了瓢潑大雨。


 


我便在私宅門口,撐著傘等待江聽潮。


 


當熟悉的黑色邁巴赫停在門口,江聽潮下車時,後面車裡卻更快地下來一個慄色卷發的青年,他攔在江聽潮面前,似乎在爭辯著什麼。


 


江聽潮置若罔聞,邁開腿朝我走來。


 


那個卷發青年跟在他身後,突然看見門口的我。


 


如果眼神可以具體化,那卷發青年當時的眼神,便如黑暗的房間突然亮起了一盞燈,明亮而興奮,仿佛有什麼在蠢蠢欲動。


 


我面上無動於衷,舉起傘,將江聽潮籠罩在傘面下,回到私宅中。


 


一夜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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