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事主動聯系了我。

 

跟我說了他現在的困境。

 

「真沒法幹了，那個混蛋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如果這周內不能完成指定任務，就讓我滾蛋。

 

「可那麼多的後臺內容，我一個搞前端的，光琢磨學習都夠累了！

 

「反正我已經做好打算走了！我幹前端的就是幹前端的，我沒法做後臺！」

 

老同事技術很硬。

 

但因為公司整合和調整，他現在就跟磨上的驢，沒日沒夜的在幹。

 

幹前端，他也能接受，程序員嘛，總歸是要熬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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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板讓他幹後端的活，他就沒辦法不排斥了。

 

「老板他自己不搞技術，他根本不覺得前端和後端有什麼區別，我是沒辦法跟他理論了。

 

「小櫻那邊缺人嗎，隻要不讓我幹後端，底薪多少我都行。

 

「幫幫我吧，陳小花，陳總……」

 

我一口應下。

 

當天，他就撂挑子離開了已經待了十年的公司。

 

轉而，來到了我們的工作室。

 

6

 

一開始，老同事的工資確實不高。

 

但隨著他逐漸熟悉我們的工作性質，逐漸理解我們作為服務行業所需要的東西。

 

他和小櫻一樣，籤到了人生第一單。

 

雖然錢不算多，但用他的話來說：「這活兒幹的有動力。」

 

一個月後。

 

他的薪資恢復到了從前的狀態。

 

三個月後。

 

他已然決定可以準備提前還房貸了。

 

約莫一年的時間。

 

他還完了房貸，一時興起， 約了好友聚餐。

 

我和小櫻也去了。

 

一同去他家吃飯的還有之前的老朋友們。

 

人聚在一起，總是有聊不完的話。

 

有人說自己生活的不錯，很感激我有這樣一個機會給到他。

 

有人則是說自己現在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希望我能解救他。

 

我覺得時機到了。

 

於是對老朋友們全盤接收。

 

但也告訴他們，不要太高調，低調一些，事情才能做的順利。

 

大家心裡有數。

 

接著周一，紛紛遞上了辭職信。

 

老板在辦公室裡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責罵這幫人是白眼狼。

 

可罵人又有什麼用呢。

 

一個員工想離職，無非兩個原因。

 

一個是錢太少。

 

二個是不開心。

 

當這兩樣滿足其一，人都會有想離開的念頭。

 

而現在。

 

這兩樣在該公司全部滿足了，再不走就真成王八蛋了。

 

老板冷靜下來，開始施展懷柔政策。

 

逐一詢問員工離職的原因。

 

有說自己想回家種地的。

 

也有說想自己開個小店維持生活的。

 

還有說離婚了想著世界這麼大出去看看。

 

回答五花八門。

 

一時間讓老板也摸不著頭腦。

 

但畢竟是主動辭職，總歸比開除了還要給賠償的強。

 

他自己這麼寬慰著自己。

 

也就放任老員工走了。

 

他們走了之後，隨即就來到我這兒報到。

 

我也沒客氣，將最新的部署給大家說明，大家撸起袖子就開始幹。

 

一個月後。

 

我們的新程序發布。

 

在本地生活群裡做了幾次宣傳後，正式取締了原來的小程序，將「需求到家」的服務做到了極致。

 

那天是七夕。

 

大家都約會去了。

 

公司隻剩了幾個未婚的單身狗在打遊戲。

 

我問他們怎麼不去約會。

 

他們坦言：「我們正在約會啊，打遊戲也是在約會嘛！」

 

這……好吧。

 

突然來了一個單。

 

我沒忍心打擾他們玩遊戲，於是自己提著家伙開著車就出去了。

 

大概是老總做太久了，鮮少自己出門，開到從前公司的園區門口，我才反應過來那個地址是老公司的地址。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提著東西走了進去。

 

從前的老板迎接的我。

 

見到我的第一眼， 他先是一驚，而後長籲了一口氣，詢問：「你什麼時候做這個了？」

 

我回答：「已經做幾年了。」

 

他點了點頭：「這個需求到家的軟件，我用了很多次，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你來。」

 

「之前負責別的片區去了，今晚上不是七夕呢， 大家都去約會了，我一個人闲著也是闲著，就過來了。」

 

「幹這個很辛苦吧，看看你，都曬黑了。」

 

「辛苦也不算太辛苦吧，畢竟有付出才能有收獲，老板是哪個東西需要修理？」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空調。

 

我走了過去，根據習慣排查故障，發現是一個小零件老化了。

 

換下零件後，我又給空調加了弗。

 

確保能夠用到明年夏天後，我跟老板結了工錢。

 

我準備離開，他卻拉住了我，強留我坐在會客廳，尤其殷勤的給我倒了杯水。

 

「小花，算下來，你今年應該也 35 歲了吧。」

 

我點了點頭：「嗯，還差兩個月就 35 了。」

 

他嘆了一口氣，一臉同情：「這麼大年紀了，也沒有一個穩定的工作，天天在外面東奔西跑的，確實是不太好找對象了，你現在是不是也很愁？」

 

7

 

愁年紀大？

 

還是愁沒結婚？

 

我搖頭：「我現在每天都挺快樂的，也沒什麼愁苦的東西的。」

 

但他並不相信我說的話，甚至覺得我在強顏歡笑。

 

他語重心長道：「要不然你還是回來吧，至少風吹不著雨也淋不著，一個月我還是按照原來的數給你八千怎麼樣？」

 

我愣了愣，感情是在這兒等著我。

 

我婉拒：「不了，我現在其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慘，真的。」

 

他依舊不信：「整天背著個大包，騎著個電動車，在路上跑來跑去，沒幾個錢就算了，皮膚都黑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跟他說前段時間自己去了埃及談生意。

 

又聽得他開始吹牛皮。

 

「我們這個公司已經十三年了，你知道這個園區能活十三年的有多少公司嗎，也就我這一家了！我計劃咱公司能幹到我退休。這麼好的一個環境，我覺得你應該珍惜。」

 

我心裡五味雜陳。

 

看著這間已經十分破敗的辦公室，也不禁嘆息。

 

這老板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覺得自己能幹到退休的。

 

我沒回話。

 

他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從前許多老同事都走了，是因為他們無法跟我共苦，可你不一樣，你是在公司最鼎盛的時候我讓你走的，到底是我眼拙了，小看了你一個當前臺的，事實也證明了，你值八千！我後來找的所有前臺都不如你。」

 

他說得感人肺腑。

 

「真的，你回來，我相信在我的帶領之下，咱們公司還能再創輝煌。」

 

我耐心聽著，遲遲沒有答應他。

 

最後他也有些許的不耐煩。

 

終於沒忍住脾性道：

 

「你現在幹什麼能夠一個月八千塊，就你這修修補補的雜活兒，一單才六十塊錢，公司拿走一半，你能剩多少，一個月累S累活最多也就五千塊了吧，你要是覺得八千太少，我給你加，加到一萬總可以了吧。」

 

我說不是錢的事兒。

 

他則是將當初我的窘迫全部說了出來：「不是錢的事兒，還能是什麼事兒，幾年前你被我開除的時候，我都看到你在園區門口賣冰粉了，一碗三塊錢，賣一百碗也才三百塊，別掙扎了，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你不行的時候就是你不行！」

 

我始終保持著和氣，沒有和他翻臉。

 

可能他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吧，慢慢收斂了些。

 

我看了眼小程序又有別的地方有單了，我直言自己要走。

 

他嘆了一口氣，對我恨鐵不成鋼道：「走吧，走吧，我也下班了，改回家了，你這工作要是實在幹不下去，我歡迎你隨時回來。」

 

我點了點頭。

 

我和他一起走出了門。

 

他開啟了他那輛已經有是年歷史的奧迪車。

 

而我站在他的車子旁邊，遲遲沒有掏出車鑰匙。

 

「怎麼，你不是騎電瓶車來的？」

 

老板問。

 

我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

 

他嘖嘖道：「行吧，我好人做到底，你去哪兒，我送你。」

 

可我實在不想和他再有糾纏，道不用了。

 

但他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客氣，非要送我。

 

拉扯之中，我的車鑰匙被摁到了。

 

就在老板旁邊停著那輛瑪莎拉蒂響了。

 

老板一愣。

 

我也不掩飾了，幹脆上了車。

 

他見我上車，眼睛差點瞪出來。

 

「這是、是你們公派的車……嗎？」

 

我不喜歡掃興，點了點頭。

 

也是我點頭的瞬間，他的表情才恢復了過來。

 

然後他自圓其說道：「其實你現在這個公司好像也不錯，是快上市了吧……」

 

我笑道：「那也還沒有，離上市還有一段距離呢，老板我趕下一單了，再見。」

 

揮手告別。

 

我從後視鏡裡看到他在原地站了許久。

 

8

 

兩年後。

 

公司真的上市了。

 

小櫻和現在的員工都分得了應有的股份。

 

忙碌了這些年，我終於騰出了手去休息, 小櫻也終於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

 

小櫻的婚禮定在十一。

 

因為小櫻的婚禮需要車隊，我也沒有猶豫的將自己的幾輛豪車都借給了小櫻用。

 

以至於我從家出來, 就隻能打車。

 

倒是沒想到，許久不打車的我，會在這次打到前老板的車子。

 

還是那輛奧迪。

 

我坐在車上, 本想裝作不認識。

 

但前老板認出了我。

 

他看我穿的一身高定, 不由得問起我現在在做什麼。

 

我含糊回應, 還是老本行, 今天是因為朋友婚禮才打扮了一下。

 

他苦笑，說起了這兩年的遭遇。

 

「之前一批老員工辭職之後, 公司的收益就大不如從前，我沒辦法隻能賣了房子去投入，結果還是賠了個底朝天，老婆孩子也跑了, 我想出去找工作, 但我這個年紀也沒有什麼技術在身上，就隻能開開車送送外賣了, 現在就勉強過過日子。」

 

他一路上說了很多, 說對不起從前的同事, 也對不起老婆孩子。

 

「知道小櫻吧, 她也是今天結婚，結婚對象還是個鑽石王老五，還有之前一直和小櫻玩得很好的那個女孩兒，叫什麼我給忘了。

 

「她也很不錯，說是自己拿了老總的投資, 自己開公司去了, 開的都是法拉利。之前那些離開我的老同事們現在一個比一個過得好呢。

 

「估計也就你，跟我差不多的水平，幹著苦力活兒, 吃點老本。說真的, 要不是因為你仍舊普普通通的生活著, 我很多時候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我這個人心態不太穩，現在這樣的生活，我完全是逼著自己活著……」

 

我訕訕而笑。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 我讓他幫我停的遠一點的地方就行。

 

但是他不聽，非要送我到酒店門口。

 

於是。

 

就出現了，我一下車, 從前那幫老同事就圍上來的場景。

 

「小花總, 你終於來了，我們都等半天了。」

 

「是啊，小櫻說了, 今天您才是主角。」

 

籤合同的時候。

 

「【大」我被眾人擁簇著往酒店裡面走，大家一口一個小花總喊著我, 熱情地不得了。

 

我抬頭望了望酒店門口放置著的橫幅。

 

上面寫著「歡迎《需求上門》總裁陳小花女士親臨婚禮現場」！

 

不用說, 這肯定是小櫻搞的花樣。

 

我回應著大家的熱情。

 

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從出租車上下來的前老板。

 

他雙眸茫然著看著面前的一切, 全身僵硬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大概是認出了酒店門口掛著的結婚照裡的新娘是小櫻。

 

也大概認出了剛才簇擁著我進酒店的那幫人都曾經是他的員工。

 

小櫻的婚禮順利完成。

 

在大家酒足飯飽之後，也都各回各家。

 

也是當夜。

 

有人從這座酒店的樓頂跳了下來, 當場不治身亡。

 

等隔天新聞出來的時候。

 

我們都認出了自S的人是我們的前老板。

 

大家感嘆唏噓，總歸在一陣嘆息之後，又重新將精神投入到了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之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