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妃,怎麼,你不樂意?」陸行止不悅道。


我抬起手,登上湖邊的舞臺。絲竹聲響起,我一再小心躲避李玉嫣的動作,怎料她手一用力,我掉入湖中。


 


一股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瀕臨窒息之時,被人撈起,我聽見蘭香的聲音:「小姐千萬別睡。」


 


在我昏倒前,又聽見李玉嫣的慘叫:「王爺,我腳崴了。」


 


所有人都朝她那邊走去,隻有蘭香抱著渾身湿漉的我。


 


09


 


我醒來時腹痛如刀絞,蘭香的額頭纏著紗布,上面還隱隱滲著血。


 


隻聽見陸行止和御醫在外面講話。


 


「王妃腹中胎兒不足兩月,風寒久不愈,隻怕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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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東西,連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王爺勿氣,微臣給王妃落胎藥,讓S胎順利排出。王妃以後才好再懷身孕。」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的手微微動了動,蘭香抬起頭來,眼中布滿血絲:「小姐你終於醒了。你昏睡了三天三夜。側妃霸著府醫不準他走,我求了好久,王爺才去請了御醫。」


 


「我的肚子……」


 


「御醫說,胎兒保不住了。」她嗚咽地哭起來。


 


我噙著淚水,指甲陷入手心。


 


有人喚蘭香,她打開門,接過一碗藥。


 


「小姐,御醫說,喝了這碗藥,能讓你盡快……」她聲音越來越小,我深吸一口氣,一飲而盡。


 


不久,刺痛如狂風般席卷而來,一次比一次劇烈,折磨、窒息,我仿佛墮入看不到盡頭的黑暗,痛不欲生。


 


汗水濡湿了被子,蘭香把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


 


門外,李玉嫣冷冷道:「造孽啊。」


 


是啊,我搶了她的正妻之位,她害S了我的孩子,都是在造孽。


 


我精神恢復了些,陸行止來看我,他說:「氣色不錯。」


 


我勾嘴一笑:「是不錯。」


 


拿出和離書,遞到他眼前。


 


「陸行止,我們不要再相互折磨了,和離吧。」


 


我猜,躲在門外偷聽的李玉嫣正在竊喜地狂笑。


 


陸行止怒拍了下桌子,嚇得我心髒一抽,眼神極不耐煩:「你我是皇上賜婚,莫非你要天下人看我笑話?」


 


他靠近,深邃的眼睛噬住我。


 


「別鬧,那日是玉嫣不小心,以後你們好好相處。」


 


我冷哼一聲,事到如今,怎麼可能好好相處?


 


10


 


和離不成,我隻好想想別的法子。最好一箭雙雕,懲治李玉嫣,又能讓我離開秦王府。


 


又是一年百花宴,皇後特地給我下了帖子,命我務必出席。以往的宮宴,陸行止都是帶著李玉嫣一同赴宴。


 


想必皇後對此頗有不滿。


 


我讓蘭香去偷偷打探百花宴上李玉嫣穿什麼衣裳,制了一套和她一模一樣的。


 


出府前,李玉嫣看到我的打扮,眼睛都綠了。


 


蓮兒輕蔑地說:「王妃這身打扮,怕是不妥。」


 


蘭香回懟道:「不妥的,應該是側妃吧,側妃應當去換身衣裳才是。」


 


「蘭香,不得放肆。時辰不早了,別讓皇後久等。」李玉嫣悄悄探出了她的腳,我用力地踩了上去,一個沒站穩,滾下石階。


 


再醒來,我傻了。


 


我沒想到,冷漠無情的陸行止,會包容一個傻掉的妻子。


 


陸行止勒令府中上下,嚴瞞此事。


 


可還是被皇後知道了。她傳李玉嫣入宮,硬生生地讓她在宮門外跪了一天一夜。


 


李玉嫣被抬回來時,雙膝潰爛得不成樣子。


 


御醫看後連連搖頭:「側妃往後,恐再難行走。」


 


我正坐在院外的石凳上疊著手帕,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勾起嘴角。


 


要報復一個人就得毀掉她最在意的東西。


 


11


 


當年,李玉嫣買通了官家教坊的嬤嬤,混在舞姬之中,御前獻舞。陸行止對她一見傾心。


 


如今她雙腿已廢,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狐媚法子,籠絡陸行止的心。


 


她日後的結局,我得以窺見。我餘下的人生,不想耗費在這裡。


 


李玉嫣失寵之後,陸行止每天都來看我,給我講好多小時候的事。


 


這天他下朝回來,編了一個竹螞蚱給我。他又在試探我,這是幼時,我們常玩的東西。


 


我接過來,拿到燭火邊,燒掉它。


 


陸行止錯愕道:「婉瑩,這是為何?」


 


「我不喜歡螞蚱,空有一雙翅膀根本飛不高。」我指著窗外天空飛過的老鷹,「我喜歡它,自由,勇猛,不受拘束。」


 


他眼神空幽幽,似笑非笑:「婉瑩,你一直在裝傻。」


 


我厭倦了裝傻充愣的日子,對上他的眼睛:「是,我是在裝傻。以為你會休了我。現在看來你好像沒那個意思。」


 


陸行止把手中的書頁闔上,「啪」地扔在桌上:「你處心積慮地嫁進來,又想方設法地逃走?」


 


「我沒有處心積慮,脫口說出你的名字,是因為我從小就欽慕你。」


 


他愣住,轉瞬,笑道:「現在不正好嗎?」


 


「陸行止。」我第一次開口喚他全名,「我看透你的寡情薄幸。」


 


「你不愛我,對李玉嫣的所作所為熟視無睹,我認了。可你也不愛李玉嫣,她隻是你用來掣肘我的棋子。


 


「我母親是太後的表妹,你非太後所出,卻手握兵權。你怕太後忌憚,怕皇上猜疑,怕我是他們派來的奸細。」


 


我極力克制不讓自己哭,聲音卻不受控制地發抖。


 


陸行止嘴角一抽:「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看著他冷靜沉著的表情,淡淡一笑:「李玉嫣在宮門外跪了一天一夜,你都不曾出面解圍,這也叫愛嗎?」


 


「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願嗎?全府上下守口如瓶,怎麼就傳到皇後耳朵裡去了?宋婉瑩,我以為你消了這口氣,能好好留下來做你的秦王妃。」


 


我如鲠在喉,心底的痛深入肺腑:「對,是我安排人告訴皇後的。一雙腿而已,不足以抵消我喪子之痛。」


 


砰地一拳,落在我臉側的牆壁,鮮血順流而下,陸行止眼泛兇光:「好,我現在就去休了她。」


 


12


 


我緊閉院門,女人的慘叫聲還是傳了進來。李玉嫣被陸行止扔出府,她匍匐在大門口求他原諒,求饒不成,她撕下偽裝,滿口詛咒。


 


隱隱約約我聽到自己的名字。陸行止很快讓她閉了嘴,命人在後山找了塊地,隨便埋了。


 


聽到這些,哽在胸臆的恨,才散去一點點,我吩咐蘭香收拾細軟。


 


她不解:「小姐,我們能順利出府嗎?」


 


「能,天一亮我們就走。」


 


「可是夫人和老爺……」


 


「不是回宋府,是去皇宮。」


 


蘭香停下疊衣服的手:「皇宮?」


 


啪地一下,門被推開,陸行止一身酒氣闖了進來。他指著蘭香說:「出去,我有話要對王妃說。」


 


蘭香猶豫地看我。


 


我說:「去吧。」


 


有些事,總歸要說清楚的。


 


陸行止看了一眼床榻上收拾到一半的細軟,冷冷一笑:「還不滿意?」


 


「我不會和不愛我的人生活在一起。」


 


瑩瑩燭火下,他的眼神愈發狠戾,大手鉗住我的下巴:「如果我說,我愛你呢?」


 


我的心尖猛然一顫,僵住後退的步伐。差一點,我就信了,轉瞬又覺得可笑。


 


「宋婉瑩,我小時候喜歡你,天真爛漫。現在也喜歡你,聰明冷靜。我忌憚母後,忌憚你的家世,我想克制自己,把對你的愛轉移到另外一個對我毫無威脅的女人身上。可是,我發現,我辦不到。


 


「你知道嗎?李玉嫣跳舞的樣子,最像你。」


 


他的雙眸如湖水般沉靜。


 


我眨了眨眼,摈掉眼中的霧氣,積攢了好久的怒氣脫口而出:「你愛的,是女人對你的依附和諂媚。」


 


轉過身去收拾細軟,雙手被他攔在半空。


 


他微微一用力,我跌入他懷中:「留下來,我會證明給你看。」


 


我掙開他的懷抱:「你間接害S了我們的孩子,留下來我隻會更恨你。」


 


他用力把我箍得更緊:「孩子還會再有的。」


 


「對,我還會再有孩子,但不是和你。」我一腳踹在他膝蓋上,連連後退,坐到床邊。


 


陸行止吃痛一呼,抬起頭,臉上一抹譏笑:「宋婉瑩,你弟弟在我手下做將領,你也不想他有事,對嗎?」


 


我喉嚨一哽,他的聲音更沉:「行軍打仗,刀劍無眼,我要他生,他便生。我要他S,他就……」


 


「你無恥。」我站起來,舉手用力一扇,紅紅的手印落在他冷峻的臉上。


 


「做了我陸行止的女人,他人休想染指。」


 


他拂袖而去,這一夜,漫長又靜謐。


 


13


 


天一亮,皇後召我入宮的懿旨就來了。


 


陸行止蒼白著臉看著我登上馬車,他捏緊了拳頭,束手無策。


 


要擺脫一個人,就要依附比他更尊貴的人。


 


對外,皇後隻說我入宮見她,卻不慎生了病,要留在宮中休養。


 


陸行止在鳳鳴宮外幾次求見,都被皇後的人回絕了。


 


他不S心,一再往裡探,掌事嬤嬤說:「秦王殿下,這裡是後宮,外男不宜久留。」


 


我安心在皇後宮中住下,可是日子久了,不免招人口舌。


 


這日母親進宮來探望太後,太後便把皇後和我也叫了過去。我走入正殿時,發現陸行止與齊王也在。


 


太後對我揮了揮手,讓我坐到她跟前。


 


「母後,下個月便是您的生辰了。可有什麼心願?」


 


「哀家老了,唯一的心願就是看見兒孫繞膝。皇後,你與皇上夫妻七載,隻有太子這一個嫡子,還得努努力啊。」


 


「兒臣知道。」


 


太後又看著我:「婉瑩,你也是。行止我視若親生,你們成婚一年,你的肚子也不見動靜。」


 


我明白太後這是在敲打,我住在皇後宮裡,皇上來看她多有不便。她是在趕我回府。


 


陸行止起身行禮:「母後,都是兒臣的錯。讓婉瑩生氣,兒臣今日便是來向她請罪的,隻要她原諒兒臣,兒臣做什麼都願意。」


 


他一雙深邃的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我,能騙過所有人,卻騙不過我。


 


太後聞言笑開了花:「聽說你把那上不得臺面的賤妾已經打發了?」


 


「是的,母後。」


 


「那今日婉瑩就隨你回府吧。在她沒懷身孕之前,你不得納妾。」


 


「兒臣遵旨。」


 


我的心頓時亂作一團,欲開口推辭。太後又看向齊王陸行軒:「軒兒,你是哀家最小的兒子,你的王妃病逝也快半年了,現下可有中意的女子?」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陸行軒掃了我一眼:「母後,有是有,不過她……」


 


「無論是哪家的女子,隻要出身清白,你帶到哀家跟前來看看。」


 


「是,母後。」


 


我被迫登上了秦王府的馬車,將頭一直偏向車窗外,天空下起瓢潑大雨。陸行止一直盯著我沒有說話。


 


我,該如何脫身?


 


14


 


驀地,從旁邊竄出來一輛馬車,我認出來,那是齊王府的。我一個轉身跳了出去,衣服立刻浸湿,顧不得腿上的疼痛,攔在車前。


 


「陸行軒,救救我。」


 


他掀開車簾,在陸行止快拽住我的一瞬,牽我上車,飛馳而去。陸行止窮追不舍,陸行軒解開自己的鬥篷,披在我身上。


 


「這個時候想起我了?」


 


「對,對不起。」


 


他眸色一沉:「坐好。」又對外面的馬夫說,「快些。」


 


好不容易甩掉了陸行止,我松了一口氣。到齊王府門口,下車時,一個筆挺的身影,我心髒驟然收緊。


 


「陸行軒,我竟不知你有這本事,敢搶嫂嫂。」


 


陸行軒淡淡一笑:「在我眼裡,她不是嫂嫂,她是宋婉瑩,隻要她不想做的事,我都不會勉強她。」


 


「你……」


 


「三哥,你寵妾滅妻,傳得街知巷聞,丟盡了皇家臉面。依我看,還是盡早和離,別耽誤了婉瑩。」


 


陸行止臉色一黑,伸手來拉我,我往陸行軒身後一縮。


 


「婉瑩,跟我回去。」是我的錯覺嗎?他眼眶裡好似有淚。


 


我往後再退了一步:「要我跟你回去可以,拿棺材來抬我。」


 


他頓了頓,手無力地垂下:「要怎麼做才能原諒我?」


 


「你無需做什麼,對我便是最好的。」


 


陸行止靜默良久,僵硬開口:「我愛你,也不可以嗎?」


 


「你所謂的愛,是居高臨下地施舍,是權衡利弊的結果。因著你冷漠絕情,我甚至失去了孩子。」


 


「隻要你願意回來,我們還會有孩子。」


 


我噙著淚:「覆水難收,這點道理你還不懂嗎?秦王殿下,你一點一點摧毀我對你愛,現在又憑什麼要求我接納你的悔過?」


 


淚水濡湿我的臉頰,心髒難以自抑地疼,險些無力墜地。


 


陸行止探手過來扶我,被陸行軒制止:「三哥,自重。」


 


他微怔,眼神冷下來:「既然你現下無法原諒我,那就讓我們的關系重新歸於起點,婉瑩,我會讓你再愛上我。」


 


他留給我一個執拗的背影。


 


陸行軒把我送回宋府,我的父母親沉沉嘆氣。母親口中盡是對弟弟的擔憂,我忍不住開口:「放心,陸行止不會為難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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