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眸看向他，尷尬地笑笑：「我不懂這些的，為什麼說他是皇上的暗樁啊？」

阿叔的小兒子看我不懂，突然來了興致，在我對面的石凳上坐下，講得眉飛色舞。

 

「這可都是宮廷秘事，大皇子是皇後所出，其實早該被立太子了，可咱們皇上最愛的女人是德妃啊，德妃難產去世，有傳言說是皇後害的，皇上愛屋及烏，最愛的兒子也是德妃的三皇子，咱們陛下心機深沉著呢，為了保護自己兒子就故意冷落他裝作討厭他，把他扔去淮安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實則都在保護他，培養他，就連聞尚書這種股肱之臣，都是給他留的。」

 

我呆呆地笑了笑：「你這都聽誰說的，也不怕被治罪。」

 

他壓低聲音悄悄道：「都是你爹在茶樓說書的時候講的，我們以為他講的話本子呢，竟然是真的。」

 

我尷尬地抹了抹鼻子，我爹這個人，心裡有事從來藏不住，想著法往外說。

 

除了騙我這件事，倒是做得嚴嚴實實的。

 

難怪會收留宋簡，那是他未來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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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簡深夜一身血衣暈倒在我家門前，想必也是我爹和他設計的障眼法。

 

還日日裝不熟。

 

惡心。

 

和我有關的三個男人最近都在外面做著不得了的大事，沒一個人給我隻言片語。

 

他們天地廣闊，為生為S，為君為民。

 

而我隻想守著這座小院，過好我的後半生。

 

安陽S了，那個嬌貴任性喜歡穿一身紅衣的女子在新婚之日被最愛的人SS了。

 

沈玉和靖康侯府在這場宮變中又充當著什麼角色。

 

我抬頭看著天空，喉頭有些腥甜。

 

安陽你現在知道了嗎，長得好看的男人最會惹人傷心了，若有來世，你一定要遠遠避開他們，再也不要讓他們傷害到你。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了幾天，我朝身後喊道：「你們出來。」

 

暗衛有從屋頂上跳下來的，有從庫房鑽出來的，還有個從我放紅薯的地窖裡爬出來的。

 

我真無語。

 

「不是我說，你們為什麼不能待在一起，四處藏匿，把我家搞得亂七八糟。」

 

幾個暗衛互相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我們不是一伙的。」

 

「我是聞大人派來保護小姐的。」

 

「我是三皇子派來保護姑娘的。」

 

「我是世子派來保護夫人的。」

 

最後一名暗衛話音剛落，另外兩人一致回頭看他，臉色豐富多彩，卻都隱隱帶有一絲鄙夷。

 

我抬頭望望天，和我有關的這三個男人，倒還沒有完全忘了我。

 

6

 

街上貼告示了，大皇子發動宮變被終身幽禁，原禮部尚書和三皇子因救駕有功一個官復原職一個被封太子，沈玉擒獲大皇子升任太子少師。

 

至此，這場宮變塵埃落定。

 

這些事都和我無關，我買了三根排骨和兩根蘿卜，身為普通百姓，吃穿用度才是根本。

 

回到小院的時候，門已經被打開，聞著熟悉的藥香味，沒想到第一個回來的會是宋簡。

 

他把頭發束了起來，露出那張豔麗多情勾魂攝魄的臉，端著一碗滋補藥湯，站在院子裡對我招手。

 

「快過來，把藥喝了，已經不燙了。」

 

我一步步走近他，從他手裡接過湯碗，一飲而盡。

 

宋簡看著我終於露出了笑，下意識想去拂我額前的碎發，我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民女聞聲參見太子殿下。」

 

我彎曲雙腿，還未跪下便被他拉了起來，順勢被他拉入懷中。

 

我皺了皺眉，想要掙扎，卻被他抓住手腕，他的動作親昵卻又霸道，像視若珍寶又像是禁錮。

 

「阿聲，不要同我生分，在你面前，我不是什麼太子殿下，永遠是你的小郎中。」

 

我其實對宋簡沒太多的抱怨，他是皇子，他不爭搶就會被害S，他是騙了我很多事情，又利用了我，可歸根到底，我從未因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還被他治好了舊疾。

 

朝夕相處這麼久，我早已將他視作了親人。

 

「生分是不會的，你睡我的床吃我的飯，我都等著你還呢。」

 

宋簡突然笑了，姿容絕滟，比這三月裡的桃花還要耀眼三分。

 

「還你。」

 

「拿什麼還？」

 

「用這萬裡江山還你。」

 

我嚇了一跳，萬裡江山，是不是太多了。

 

「那倒也不用，你是太子，以後罩著我就行。」

 

宋簡低低笑出聲，無奈卻又寵溺：「阿聲啊，你有的時候很聰明，有的時候又十足地像個笨蛋。」

 

我白了他一眼，雖然氣極，又不能像以往一樣罵回去，他現在可是太子。

 

宋簡被宮裡的人叫走了，他前腳走後腳沈玉就來了。

 

和宋簡不同，對著他，我心裡總是不自在的。

 

「世子。」

 

「如今你連名字都不願喚了嗎。」

 

「你是來還玉佩的嗎？」

 

沈玉垂落在身旁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他輕笑出聲，眼底又染上了一層悲涼。

 

「你說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如今你已恢復尚書千金的身份，為何還要執意退婚？」

 

我苦笑了一下：「這段時間我想得很清楚，我不想糾纏你了，我不喜歡你了，我要放棄你了。」

 

沈玉今天不知道在發什麼瘋，我隻能快刀斬亂麻，一通亂說，我也怕我面對他的時候會控制不住。

 

喜歡了那麼多年的人，再看一眼，還是喜歡。

 

可是卻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

 

沈玉神情有些恍惚，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在我以為他不會說話了的時候，他卻慢慢抬起了頭，眼眶通紅。

 

我心下一驚，他是哭了嗎？

 

沈玉步步靠近我，我步步後退，直至我被他抵在牆上，咫尺之間，難逃方寸。

 

他雙眼通紅，一字一頓地問我：「你不喜歡我了是嗎？」

 

這可真是對我巨大的考驗，我從未與他靠得這樣近過，連呼吸都是緊張的。

 

我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他。

 

「我……」

 

沈玉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聞聲，看著我說。」

 

我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說就說：「對，我不喜歡……唔。」

 

沈玉突然親了上來，堵住了我所有的話。

 

我大腦一片空白愣在原地，沈玉吻得兇猛，直到他輕咬下唇我吃痛才回過神來。

 

我下意識去推搡他，卻越推越緊，越吻越深。

 

等他終於停下來，又把我SS摟在懷裡。

 

我正準備開口罵他，卻傳來他壓抑著哭聲的嗓音。

 

「聞聲，你不能不喜歡我，永遠都不能不喜歡我。」

 

我氣不打一處來，憑什麼，還有天理王法嗎！

 

「我再也不要喜歡你，我喜歡了你這麼多年，你始終對我冷淡，現在還輕薄我。」

 

我一邊掙扎一邊哭嚷著。

 

他把我SS按在懷裡，半分動彈不得。

 

「我喜歡你，比所有人所有事都要喜歡你。」

 

沈玉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我一下子停止了掙扎。

 

「父親對我過於苛刻，他送走了我收養的小貓，他教我不動聲色，他說喜怒愛恨都不能言於色，我性子寡淡又不好，情竇初開的時候，越靠近你越喜歡你，夢裡是你醒來也是你，我沒回答出父親提出的問題，他讓我站在雨裡反省，他說我這樣不學無術如何護得住自己想護的人，我冷淡你疏遠你是我不知如何面對你，不知如何去表達，我想你我總歸是有婚約的，等我有能力護住我想護住的人時，我再向你言明我所有的愛意，我們來日方長，我會用我一生去愛你。

 

「可我從沒想過，你不喜歡我了我該怎麼辦？」

 

我遲遲沒有回過神，天地萬物似乎都靜止了。

 

「你，你最近這兩年為何那麼抗拒和我接觸？」

 

沈玉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開口：「你靠近我，我身體會出現異樣。」

 

哦，我大概是聽懂了。

 

「你先松開我。」

 

沈玉小心翼翼地把我放開，我仰著頭去看他，除去泛紅的眼尾，他還是那副平穩的樣子，眉如遠山，面若冠玉，風姿出眾，是我看一眼就喜歡得不得了的樣子。

 

我大概是個戀愛腦。

 

我突然很想問他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

 

「安陽公主真的S了嗎？」

 

「我沒有射中要害，我讓人幫她假S脫身。」

 

我點點頭，這些我都是想到了的，沈玉君子端方，品行純良，他不會一箭射S那無辜之人。

 

「所以都是你們做的局對嗎？」

 

沈玉眉心微蹙，靜靜地看著我。

 

「皇上早就屬意三皇子，這一年他病重，大皇子和母族虎視眈眈，他就開始設局瓮中捉鱉，假意貶我父親，實則暗中讓他助三皇子，故意散布病重消息故意派親信去淮安，都是為了逼迫大皇子動手發動宮變，又降旨賜婚，就是為了給大皇子宮變制造機會，你們瓮中捉鱉。」

 

沈玉看著我久久不說話。

 

「阿聲依舊冰雪聰明。」

 

其實那天屏風之後, 他是認出了宋簡的。

 

我隻是一介女子, 左右不了什麼, 隻是不免嘆息，大皇子本也是人中龍鳳，卻落得悽慘結局，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父親為了他最愛的兒子鋪路。

 

那天我並未給沈玉明確的答復，心裡總是很別扭, 不知如何去面對這一段關系。

 

父親是最後一個回來的, 我怪他什麼都瞞著我，和他冷戰，又因他送我一匣子銀票結束了冷戰。

 

當貧民這幾個月, 我可是意識到了錢有多重要。

 

7

 

沒過幾天, 皇上因病重禪位於太子，居太上皇。

 

宋簡登基前一天, 派人約我在小院相見。

 

他問我願不願入宮。

 

我說我不想當官。

 

最後他扯了一下我的頭發，罵我蠢。

 

我們相視一笑, 有些事情卻都心知肚明。

 

「那你想不想嫁人，我給你賜婚。」

 

「我有婚約。」

 

「不是要退婚嗎。」

 

「哎呀爹，你還有這等手藝呢？」

 

「與皑」空氣陷入了一陣靜默。

 

「阿聲, 你根本就忘不了沈玉。」

 

我拍桌而起：「瞎說, 我現在都不理他的。」

 

「行，既然如此，那你給我當皇後吧，咱倆相處慣了, 皇宮那麼大, 沒你我害怕。」

 

「那你多娶幾個妃子不就行了。」

 

「她們都不是你。」

 

我微微握緊了手：「我不可能與人共侍一夫的。」

 

「我可以空置後宮。」

 

「咳, 我可不想被困在皇宮。」

 

「我可以退位讓賢, 與你隱居山林。」

 

「啊？」

 

「我說過, 我欠你的可以用江山來還。」

 

我沒辦法再繼續插科打诨了，宋簡的語氣實在是太纏綿又飽含遺憾。

 

「可阿聲, 你不喜歡我。

 

「去找他吧, 去過你自己的想過的生活, 不要再陷在過去了, 你們有情，就珍惜當下，天大地大，我都會為你撐著。」

 

我眼淚止不住地流, 宋簡很好，可再好, 男女之事，卻勉強不得。

 

侯爺說我幼時落水，是沈玉不顧一切救了我, 卻因害怕被責罰隱瞞不說, 半夜起了高熱才被發現。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我從小院離開，在路上碰到了沈玉, 他站在我幾步遠的地方，挺拔端正，一身清正冷峻，眉目如畫, 風骨朗朗。

 

皑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與我喜歡了這許多年的人，並無二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