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照例帶著早餐到教室時,我發現林序面前已經被擺得滿滿當當的。


種類豐富,琳琅滿目。


 


嚴木咧開白牙一笑:「我今天也買多了,讓林序同學幫忙解決一下。」


 


林序和更多的人交朋友自然是好的。


 


隻是我的早餐……


 


沒等我想好怎麼解決,嚴木一把搶過我手裡的袋子放到季晏清桌上:「正好阿晏今天還沒吃早餐,這份就給他吧。」


 


「……」


 


我正好有事想問他:「嚴木,昨天下午的字條是你給我寫的嗎?」


 


「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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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木怔了一秒,露出一副微妙又同情的表情:「你就當是我寫的吧。」


 


我皺了皺眉還要追問,一道高大的陰影籠在我身後。


 


清冷的聲音響起:「讓讓。」


 


我轉頭,季晏清眉目冷淡地望著我,不見絲毫親昵。


 


與昨晚有點幼稚又兇猛的樣子判若兩人。


 


季晏清率先移開視線,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早餐。


 


嚴木指了指我:「人家特意給你帶的。」


 


我剛要辯解,就聽見季晏清「嗯」了一聲。


 


他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


 


算了,早餐就當作他昨晚送我回家的報酬吧。


 


隻是我沒想到這隻是一個開始。


 


中午吃飯時林序剛坐下,嚴木一個箭步就坐在了他對面。


 


緊接著,季晏清就坐在了林序身邊。


 


完完全全把林序和我隔離。


 


嚴木更是端起餐盤就往林序碗裡倒:「來,多吃點。」


 


態度之殷切,比我更像任務者。


 


難道是同行競爭?


 


我拉著嚴木的胳膊:「心中有愛……」


 


【心中有愛,救贖反派。】


 


這是反派攻略系統的統一口號,如果嚴木綁定了系統,應該很快就能接上話。


 


但過了好幾秒,預想中的後半句都沒接上。


 


嚴木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險些跳起來。


 


他一邊偷瞄季晏清的反應,一邊大聲地反駁:「咱倆心中可沒愛,沒愛!」


 


我撇撇嘴,沒愛就沒愛。


 


這麼激動幹什麼。


 


嚴木總能在我和林序呆在一起時精準橫插一槓,仿佛摸準了我們的行動軌跡。


 


託他的福,我明明什麼也沒做。


 


任務進度卻一直有條不紊地推進中。


 


沒幾天,我又收到了一張卡片。


 


上面是一串餐廳地址,以及約定的時間。


 


署名是季晏清。


 


這回我可聰明,沒再傻乎乎地奔著去。


 


而是把卡片往垃圾桶裡一扔,窩在沙發裡舒舒服服地看電視。


 


晚上九點,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


 


我剛接通,一道壓抑著隱隱怒意的聲音傳來:「商瑜。」


 


季晏清?


 


他控訴:「你為什麼不來?我等了你三個小時。」


 


我一下子想起那張被我扔進垃圾桶的卡片,小心翼翼地問:「那不是嚴木的惡作劇嗎?」


 


季晏清似乎被噎了一下,他輕咳了聲:「不是。」


 


我有些尷尬:「我還以為像上次一樣……」


 


「我讓人現在去接你。」


 


季晏清下達命令般說完,就掛了電話。


 


後腳系統急吼吼地上線。


 


【宿主,不好啦!】


 


【反派的黑化值上升了!】


 


6


 


林序一直是一個存在感很低的人。


 


他沒有朋友,不與人親近,看起來十分陰鬱。


 


但內心是渴望陽光的。


 


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惡毒反派,而是經歷過無數痛苦和折磨之後才人格扭曲。


 


林序黑化路上的一個重要節點就是 19 歲這年。


 


他父親一直在外賭博欠下高利貸後才躲回家,被追債人找上門。


 


林序恰好在家中,被喪心病狂的林父賣身抵債。


 


林序要逃,被打斷了一條腿,還被逼著按下手印。


 


他不得不退學,那條傷腿也一直沒得到救治。


 


後來他獨自一人生存遊離於社會邊緣時,因為這個缺陷受到過許多輕視嘲笑。


 


逐漸造就形成了他更為陰暗的心理。


 


可這個節點,本該在一個月後!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提前,但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保全林序。


 


系統查出林序的地址後,我立刻撥了報警電話,隨即打車趕過去。


 


書中對這一段描寫過於詳盡,導致林序的慘狀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精神高度緊繃。


 


貼身的手機震動了好幾下我才反應過來:「喂。」


 


「你不在家。」


 


季晏清的語氣不太好:「你在哪兒?」


 


「我現在有點事,可能沒辦法趕過去了。」


 


林序的事情說到底與季晏清無關,沒必要把他牽扯進來。


 


「下次和你解釋。」


 


掛斷電話的那個瞬間,那邊似乎有一道輕微的指骨錯動聲。


 


以及語氣急躁的低喝:「定位到了嗎?」


 


我無暇深想,以為是他有別的事情要忙。


 


好在警察出警速度很快,我趕到時,放高利貸的那伙人已經被制住了。


 


林序虛弱地躺在地上,衣服上灰撲撲的,還有斑斑血跡。


 


我心提到嗓子眼兒,連忙摸上他的腿有沒有變形:「還好嗎?疼不疼?」


 


林序勉力提起一抹笑:「我沒事。」


 


我不放心,還要再檢查檢查,後領突然被人一拎,一隻手橫穿出來抓住我的手。


 


季晏清不悅地把我攔腰抱開:「你又不是醫生。」


 


我疑惑地瞪大眼睛:「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不是應該在餐廳嗎?


 


季晏清目光微閃:「路過。」


 


……


 


林序被警察扶起來,送醫檢查。


 


我自然也要跟著去。


 


不過我先朝形影不離跟著我的人道:「你先回去吧。」


 


季晏清劍眉擰起:「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他好端端的怎麼又生氣,軟聲道:「林序有我來照顧就行了,不用麻煩你。」


 


救贖反派是我的任務,不是季晏清的。


 


季晏清步子一頓,大半神情隱在黑暗中,露出的下颌慍怒地緊繃著。


 


可他周身又泄出幾分難以掩藏的失落。


 


像隻憤怒於被主人遺棄的狗狗,還有點難過。


 


但他什麼也沒再說。


 


我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驚慌的吼聲:「商瑜!」


 


那聲音夾雜著無盡的惶恐,甚至顯得有些悽厲。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紛紛轉身看過來。


 


隻是我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什麼,一道人影猛地撲過來將我SS護住。


 


緊接著,耳邊響起重物轟然砸在皮肉上的聲音。


 


距離我不過方寸。


 


鼻尖充斥著一股鐵鏽腥氣。


 


季晏清受傷了!


 


世界的聲音空了好幾秒,我的心髒一時也陷入了一片沒有跳動的空白。


 


「……季晏清!」


 


7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我卻在電光火石間記起來被我疏忽的地方。


 


書裡放高利的那一幫人一共五個。


 


可由於林序的爸爸也一並被抓,我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這一點。


 


那伙人裡,還跑了一個。


 


我借著系統提取出來的信息,快速準確地描述了那個人的特點。


 


很快,逃跑的那個人就落網了。


 


據他交代,他躲在隔壁時偷聽到是我報的警,所以暗生了報復之心。


 


他的罪名夠他在監獄裡呆很長一段時間。


 


但是季晏清受傷的事情卻不可逆。


 


許是我懊惱自責的表情太明顯,纏著滿頭紗布的季晏清反過來安慰我:「我沒事,別擔心。」


 


剛好進來的醫生拆臺:「現在隻是腦震蕩,位置再偏一點,你就直接喪命了。」


 


如果站在被砸中的人是我,可能真的已經命喪當場了。


 


我望著試圖和緩我情緒而難得笑容和煦的季晏清,鼻腔漫上一股綿長的酸澀。


 


平生第一次,有人這樣不顧一切地擋在我面前。


 


「季晏清。」


 


我握住他的手,認真地注視著他:「謝謝你。」


 


少年耳廓一點一點泛出紅色,總是冷冰冰的白玉般的臉都跟著沾染透了。


 


他驀地抽回手,不自然地移開眼:「以後不準這麼莽撞。」


 


季晏清受傷不是小事。


 


季家恨不得立即派出直升機過來接他轉院,順便再請 30 個專家做一番全方位無S角的徹底檢查。


 


但季晏清不願意。


 


他甚至連單人病房都不要,和林序擠在一間雙人病房裡。


 


季晏清的助理苦著臉讓我勸他。


 


我剛開了一句頭,季晏清的臉驀地一冷:「你這麼不想看見我?」


 


我冤枉:「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趕我走?」


 


他語氣低下來:「昨晚也是這樣……我知道,你隻想照顧林序。」


 


昨晚的情況和現在不一樣。


 


況且……我根本就沒照顧到林序。


 


我剛要給林序倒水,他就哼唧呻吟著頭有些疼讓我喂他喝水。


 


我和林序說話,他不停咳嗽,而且愈咳愈大聲,仿佛要把肺一塊咳出來。


 


嚇得醫生們連連檢查,生怕延誤病情。


 


林序大約猜出來點什麼,裹上被子開始睡覺。


 


這下季晏清總算安分點了。


 


他忙不迭地按下遮擋簾按鈕,把我和他的空間單獨隔出來。


 


「商瑜。」


 


季晏清抬起手,我過去時,那隻手順勢一彎,圈住我。


 


我下意識想推開,又怕傷到他:「季晏清。」


 


「別動。」


 


他闔上眼:「陪我休息一會兒。」


 


從昨晚到現在,他隻睡了幾個小時。


 


醫生都囑咐他好好休息,季晏清還非要睜著眼,不知道在熬誰。


 


我有些不忍心推開他:「好。」


 


勸不動他轉院,季家隻好把功夫花費在這間病房上。


 


換了更寬敞舒服的床,容納我們兩個人綽綽有餘。


 


搭在我身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我發尾。


 


我警告性地捏了捏他的指尖:「季晏清。」


 


「嗯?」


 


他聲音有點懶洋洋的,勾著纏蜷的尾音。


 


想讓他好好睡覺的話忽地就吞下去了,我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另一個壓在心裡的問題。


 


「你為什麼救我?」


 


知不知道那到底多麼危險?


 


稍有不慎,如醫生所說的那樣,他可能永遠無法醒過來了。


 


季晏清靜默了好幾秒,我的心跟著懸起來。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渴望一個什麼答案。


 


季晏清忽然大力揉了揉我的腦袋。


 


「你本來就有點笨。」


 


「再砸一砸,更笨了怎麼辦?」


 


我那顆幾乎跳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


 


「哦。」


 


我揮開他還在作亂的手,無端有些憤憤:「你才笨。」


 


「你不笨還需要林序給你補課?」


 


話題又繞不開林序了。


 


我識趣地閉上嘴,不再回應。


 


安靜躺了好一會兒,身旁一陣窸窸窣窣,似乎有意把動作放輕。


 


季晏清輕輕喊了兩聲。


 


「商瑜,商瑜?」


 


我想看看他又要幹什麼,閉著眼睛假裝熟睡。


 


一道竭力壓抑的呼吸朝著我靠近。


 


倏爾,一個飄忽的吻印在了我額上,輕得像一片雀羽劃過。


 


我的心跳仿佛也被擦掉了半拍。


 


春日喧囂,這一方小小空間卻過分靜謐。


 


膨大幾倍心髒鼓動聲交纏糾錯,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心在躍動。


 


8


 


傷了季晏清那家伙的一幹同伙,履歷被季家挖了個底朝天。


 


過往的犯罪行徑被一一陳列出來。


 


有季家的精銳律師團隊,他們怕是很難再翻身了。


 


林序的傷不算重,休養了幾天就出院了。


 


季晏清也終於願意轉到私人病房。


 


他叫人準備了全套的教學資料,說是要給我好好補習。


 


我默默地後退:「這就不用了吧?」


 


在原本的世界,我已經開始工作了。


 


實在是不想現在再重復這種被大量知識侵襲的痛苦過程。


 


季晏清見狀冷笑了一聲:「我講題比不上林序?」


 


「……」


 


「好好好。」


 


我無奈投降:「我聽。」


 


但我到底聽不進去,沒一會兒思緒就開始飛遠了。


 


季晏清毫不留情地在我臉上掐了一把:「林序給你講的時候你也是這樣的?」


 


還真是。


 


我老實地點頭。


 


他奇異地緩和下來,把書往旁邊一放,狀似無意地問我:「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生命是長期過程,人不可避免地會有很多選擇。


 


選擇什麼樣的工作,去哪一座城市。


 


季晏清在問我對未來的想法。


 


但他不知道我其實來自另一個世界,而且很快就要離開了。


 


林序沒有斷腿,他還能好好上課,好好考試。


 


嚴木最近總和他在一起,還帶著他一塊兒打球,他也漸漸地多了幾個朋友。


 


等他考試結束,徹底邁上嶄新的人生之路,不會再變成受人欺凌的反派預備役。


 


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那時,我會脫離任務世界。


 


所以我無法回答季晏清的問題。


 


「到時候再說吧。」


 


我摸了摸鼻子,小聲說:「說不定我去別的地方了。」


 


「什麼地方?」


 


季晏清目光一凜,神情嚴肅:「你要去哪兒?」


 


那雙眼睛超乎尋常的銳利,仿佛要看破一切,穿透一個人的靈魂。


 


我躲閃地低頭,含糊道:「我哪兒也不去。」


 


「商瑜。」


 


「不要騙我。」


 


季晏清聲音平靜,那克制之下的偏執意味幾不可察。


 


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和他對視:「否則,我也不知道,我還會做什麼。」


 


9


 


接下來的日子無驚無險。


 


季晏清恢復得很好,林序也一切順利。


 


幾個月轉瞬即逝,有季家在,那伙人的判決很快就下來了。


 


或許他們會有出來的那一天,但林序已經成長到足夠不懼其威脅。


 


我的任務完成了。


 


系統上線。


 


【反派黑化值 0!】


 


【救贖反派任務進度 1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請選擇是否立即脫離。】


 


左邊【是】,右邊【否】。


 


我猶豫不決,季晏清走了過來:「商瑜。」


 


明知道他看不見,我還是匆忙隱藏了面板:「怎麼了?」


 


「準備一下,一會兒去吃飯。」


 


季晏清似乎有點猶豫:「晚一點,我有話想和你說。」


 


「好啊。」


 


我點點頭。


 


我也有話想和季晏清說。


 


自從季晏清受傷後,我們十頓飯有九頓都是在一塊兒吃的。


 


我並沒有多想。


 


隻是沒料到今晚是季晏清的生日宴。


 


他被眾人簇擁,聽著祝賀詞眉目都沒有一點喜色。


 


好像十分不耐煩似的。


 


我坐在人群之外,默默地拿走侍應生託盤上的酒。


 


我不知道季晏清要和我說什麼,但我想和他說的事情,會讓我心生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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