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國府人聲嘈雜,今日相國府的妾室生產,全府上下都忙作一團。

我趁亂走入易承允的書房,在他的桌案上壓下了一紙休書。

回去的長廊上,丫鬟還慌張地跑來跟我說:

「小少爺他又哭了,說想跟胡姨娘玩。」

我疲倦地擺了擺手:「叫他等明日就行了,我今日頭疼,別來打擾我。」

拿起收拾好的行李,我一個人牽著早在後宅備好的壯馬走出了相國府。

後門的小侍見了我討喜地誇道:

「夫人今日這著裝好瀟灑,像是又回到年輕的時候了。」

Advertisement

我笑了,甩起手裡的馬鞭,駕著馬一路南下跑回了江南。

什麼相國夫人,什麼易承允,老娘再也不見了。

1

我回了江南老家越州。

用父母為我留下的積蓄開了一家客棧。

大齊剛剛易主不到十年,百廢待興。

我的小客棧就悄無聲息地在越州麻雀街落地了。

我給小客棧取名叫作「輕居客棧」。

我在客棧的後院裡種上了我喜歡的瓜果蔬菜。

還有會爬牆的凌霄花。

我打算得很好。

白天聽天南海北的客人聊江湖八卦。

晚上就出門去街上看火樹銀花。

這原本是我和易承允勾畫過的理想生活。

可我沒想過是我一個人過上的。

後來的他把我囚在四方的庭院裡。

讓我在那些不懂「路有凍S骨」的京都貴女之間周旋。

求我讓我同意他納胡姣姣為妾。

笑話,這哪是需要我同意的。

那個女人肚子鼓起來都有三個月了。

他還以為我看不出來。

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

我本就從未在乎過他。

隻不過是為了在這個亂世中尋一處安穩之所罷了。

如今天下穩定了,我也可以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2

某一天開店門的時候。

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坐在我店門前哭。

她睫毛上泛著淚珠,身上穿著流民的破爛衣裳。

女孩左右不過四歲的樣子。

見了我來就收了哭,乖乖巧巧地坐在那。

我問她是誰家的。

她說:「老板娘,我娘去討粥喝就沒回來了。」

我往四周看了看,積雪剛剛化,街上人都沒有幾個。

這世道亂,流民就是無人庇護的牲畜,抓女人去賣的事很多。

我剛來這兒的時候,附近也有地痞流氓來騷擾我。

後來我當著他們的面抽出了磨得發亮的菜刀。

揮刀把一個流氓給砍傷了,這些人才知道怕了。

我拉她進了客棧,給了她一碗熱湯。

想著等她人好些了,就送她去官府,讓官府幫忙看看這女娃能去哪。

我以前是挺喜歡孩子的。

可是後來生了易牧生。

我卻發現有些孩子就是天生自私的。

易牧生很像他父親,好鬥又憋著股狠勁。

這也是易承允希望看到的。

他八歲的時候他爹教他劍法,他拿著小木劍揮得很努力。

我就坐在院子裡看他們倆練劍。

易牧生身上穿的是江南的絲綢,金絲收的線腳。

腰上配的是西域產的環佩。

脖子上是他祖母給的長壽項圈。

像觀音座下的玉童子。

作為易家的嫡子,他自然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易承允指著花叢裡的花說:「易牧生,要是有人擋你的路,就如此花。」

他出劍幹淨利落,一劍就把那束並蒂花砍下來了。

然後他又指著朝著我這個方向的花說:「要是這朵花擋了你的道,你要怎麼做?」

易牧生沒有多想,手起刀落就把這束花也斬落了。

「爹,我做得好不好?」他天真地笑著。

易承允摸了摸他的頭,笑得很欣慰,他又抬頭看了看我,朝我揚眉。

花瓣被打散碎了一地,飄零消散在風中。

那花我種了很久,就那年夏季開得最好,我曾經親口跟他說過我很喜歡那些花。

我也不知道他記不記得了。

我有時候很想問他,如果是我擋了他們的道,他也會讓我S嗎?

後來我懂了,這就是古代,女人跟路邊的草一樣,可以隨意折斷。

但我不喜歡。

3

我領著那女孩去了官府。

一路上女孩很安靜,她像是理解我為什麼不收留她。

她就像是一隻迷途的羔羊,等著命運的審判落下。

我在縣衙門口叩了很久的門,那門才開了一道縫隙。

「誰啊?」臉上貼著補丁的男人不耐煩地說道,「沒什麼案子敲什麼門。」

是師爺。

一般縣老爺不在,就是師爺當差。

這老頭大概是喝了一晚上的酒,話說得懶洋洋的。

見到我身後的女孩時,又打了個哈欠。

「流民不該都在城外嗎?怎麼溜進來的?」

我又想到了路上看見的破敗的慈幼院。

如果我把這個女孩交出去。

她的未來會怎麼樣呢?

是成為教坊的舞姬,還是成為有錢人家的通房丫鬟?

她跟我一樣可憐,沒了父母,以後隻會更苦。

「大人您想錯了,這孩子自己貪玩把身上弄髒了。民女和侄女剛來這不熟悉路,想問個路。」

我瞎說了個地方。

那老頭更不耐煩了。

「這是衙門,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去去去。下次還來就打你板子。」

我帶著這孩子回家了。

我拉著她的手問她:「還記得自己以前叫什麼嗎?」

女孩搖了搖頭,細聲細氣地說:「老板娘,你給我取個新名字吧。」

我收養了這個女孩,給她取名叫安安。

4

安安懂事又勤快。

我在前臺記賬她就湊在邊上看著。

我收拾床鋪她就幫我打掃房間。

她比易牧生要成熟太多了。

易牧生五歲了還喜歡窩在奶娘懷裡,起床還要丫鬟給他穿衣。

我拉他起床他都能嘰歪半天。

安安問我:「娘,你那天為什麼收養我?你不是覺得我是累贅嗎?」

她的眼睛裡有股執拗勁,像我剛穿越時救下的易承允。

我承認我總會被這種眼神吸引。

那種帶著求生欲,和想破開前路的偏執的眼神。

這種人的生命力總是很旺盛,是天生能在亂世立足的。

我抱著她說:「因為你跟我一樣,一樣地孤獨。要是把你給了官府,我會後悔。」

她低頭沒說話,可我胸前的衣裳卻湿透了。

她伸出手抱住了我:「娘,我會永遠陪著你,陪你到老。」

小城的日子很安寧,日子每天都過得很快。

可我隻覺得幸福。

安安馬上就到了要讀書的年紀。

我拿出平時經營客棧攢下的錢。

去敲了越州有名私塾的門。

有人手執燭火拉開了門。

那人生得年輕,披著一件單衣,長身玉立,像一塊溫潤的玉。

不愧是教書的,我細細打量著這人。

肯定能教好安安。

我越看越滿意。

卻見那人的耳尖微紅。

5

我趕緊收回了視線。

「您是周夫子嗎?」

我向周邊的街坊打聽過,這私塾的夫子姓周名遠,是前些年京城來的,很會教書。

「嗯。」那人點了點頭。

我將手中的油包紙遞出去。

「我有個女兒,想在您這裡上學,可否通融下?」

周遠卻伸手將我的油包紙推了回來。

我心中一陣失落。

這天S的舊社會,女孩上學怎麼這麼困難?

「你明日送你女兒來這就成,教書本就是我的工作,我不能收這些錢。」

周遠淡淡地說道,見我孤身一人,他去屋內放了燈說要送我回家。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夜裡路上不安全。」

我沒有拒絕他,身邊多個男人陪我走夜路確實會安全些。

隻是暗暗驚訝這個夫子居然如此貼心。

這樣也好,細膩些,也不用擔心安安會受欺負。

手裡的燈籠輕輕晃著。

周遠步子比我大,卻走得很慢。

像是刻意想與我並行。

怎麼會,我拋開腦子裡的念頭。

我才第一次見他。

就這樣周遠一路送我回了輕居客棧。

「不知夫人怎麼稱呼?」

我正要走入客棧,卻聽到周遠喊我。

「柳輕衣。」

我沒有避諱,安安日後讀了書若是要找我也會方便些,說完我轉身進了客棧。

待我再推窗看去,那白衣身影已經離去了。

6

那晚我睡下,卻又夢回過去。

穿越到大齊前,我是個S手,執行任務時墜了樓。

再睜眼我就成了越州商戶柳氏的獨女,柳輕衣。

這女子和我現代的名字一模一樣,就連長相也有七分的相似。

柳輕衣自小就是柳氏夫婦的心頭肉,隻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夫婦倆都會由著她做。

這個女孩比她同時代的那些女子要幸運很多。

她可以爬樹抓鳥蛋,也可以在自家的草場上騎馬。

甚至可以上學讀書,或是偷喝自己父親埋的酒。

喝醉了就在蓮花池裡醉醺醺地念自己作的詩詞。

隻是那次喝醉時著涼發起了高燒,再醒來我就成了她。

我很愛這個世界的父母,我在現代是個孤兒,活下來就是給人賣命的。

柳氏是個桃花源,我有時候都恍惚覺得那是老天看我命苦補償我的。

我十六歲的時候柳氏夫婦說要給我挑個貼身保護我的侍衛。

然後我就遇到了罪奴之身的易承允。

易家是輔佐前朝皇帝的功臣,三代忠良。

可惜當今的皇帝本來就和前朝皇帝不對盤。

皇帝將前朝皇帝的子嗣S得精光,目光又落到了易家身上,找了個由頭就將易家九族定罪了。

易承允的父親、祖父被拉到菜市口砍了頭,母親、姐妹則被充作了官妓。

皇帝仁慈,身為易家嫡子的易承允被充作官奴,輾轉淪落到了越州人牙子手裡。

那時,他站在人群裡低著頭,聽到我的聲音抬起了頭,爬到我的面前說:

「小姐,選我。」

人牙子殷勤地掰開他牙口給我展示,說這是他見過最好的奴才了。

身強力壯,能保我一生的平安。

我收下了易承允。

收下他的第二年,世道又亂了。

據說前朝太子僥幸逃脫,在南方自立為王,揭竿而起了。

這天下從來都是王權世家的棋盤,而百姓的生命微如草芥。

這個節骨眼上,易承允消失了。

可大家無暇責怪他。

戰火迅速蔓延到了越州,柳氏的產業受到重創。

比這更可怕的是隨時就會闖入宅邸的暴民。

柳氏雖然與人為善,但是在亂世有錢就是原罪。

有一天暴民往柳宅扔了火把,翻牆衝了進來。

我看著因為害怕而蜷縮在一起的父母,拿起了手裡的刀。

可是人太多了,我S不完。

我以為我就要S在這裡的時候。

易承允領著十個精兵S了進來。

他朝我伸出了手:「輕輕,幸好我沒來遲。」

潛力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