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道中落後,我成了未婚夫的通房丫頭。


 


那夜,他說是最後一次。


 


我以為他終於兌現諾言要娶我。


 


可他卻說:「我要成親了,她若知道你,會傷心的。」


 


我愣住:「既要成親,為何還要找我?」


 


他居高臨下。


 


「你不懂,女子貞節最要緊,她還沒過門,我怎能汙了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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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後,我像往常一樣伺候樓弦洗漱。


 


樓弦低眉看我,聲線沙啞。


 


「三日後,你就不再是我的通房丫頭了。」


 


我抬眸,心下一陣欣喜,盈盈望向他,問:「弦郎可是要兌現諾言,娶我為妻嗎?」


 


樓弦從我手中接過巾帕的手一頓。


 


「我要成親了,她若知道你,會傷心的。」


 


我愣住,緩了好久。


 


他洗完臉,將巾帕丟給我,沉聲道:「我以為你知曉自己的身份。」


 


早已幹澀的巾帕,在我手中愣是擰出水來。


 


我垂眸,自嘲地笑:「既要成親,為何還要留我三日?」


 


樓弦居高臨下:「你不懂,女子貞節最要緊,她還沒過門,我怎能汙了她?」


 


我久久沒有說話。


 


原來他也知道,女子貞節最要緊。


 


心,大抵就是從這裡開始S的。


 


「少爺說得是。」


 


我面如S灰,端起面盆離開。


 


可樓弦,卻又猛地將我拽回帳中。


 


「走這麼快做什麼?還有三日,盡好你的責任。」


 


2


 


整整三日,我都沒有從樓弦房裡出來過。


 


等出來的時候,他正騎著駿馬,走在前往國公府的迎親路上。


 


國公府的送親隊伍好氣派,方圓百裡的百姓皆駐足賀喜。


 


有人不知情況,問是哪兩家新人結親。


 


「是樓尚書的長子迎娶國公府二小姐。」


 


「樓尚書長子不是跟葉家定親了麼,怎麼娶的是國公府的小姐?」


 


「定什麼親啊,葉家早就被滿門抄斬了,葉家嫡女如今在樓府當丫鬟呢。」


 


世人皆笑葉氏孤女為人奴,殊不知我就站在他們身後。


 


我與樓弦是青梅竹馬,幼時便被聖上指婚。


 


後來我父親獲罪,聖上念我與樓弦感情深厚,許我入樓府。


 


樓弦說,他想娶我。


 


可奈何我是罪臣之女,不被家族接受。


 


他不願讓我服侍旁人,便讓我做他的通房丫頭,與他朝夕相處。


 


「漸青,等時機一到,你就是我的正妻。」


 


這一等就是三年。


 


如今樓弦終於成親,我卻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國公府二小姐宣爾鳶從容大方,從喜轎窗戶中伸出手來,向百姓們回禮,贏得一眾稱贊。


 


轎停,樓弦下馬將她抱下,一路像捧著珍寶般小心。


 


兩人拜堂,好不熱鬧。


 


而我,身份低微,連入席的資格都沒有。


 


直到入夜,方才見到樓弦。


 


他命我進去伺候他倆的洞房花燭夜。


 


嬤嬤語氣中滿是鄙夷:「少爺說了,你對此事頗有經驗,少夫人未經人事,需你近身伺候。」


 


我一時不敢相信,他竟會將我們的事,以這種侮辱人的方式宣之於口。


 


可我是丫鬟,他是少爺。


 


少爺的命令,我不得不從。


 


我端著水盆,低著頭,將自己掩蓋在眾多丫鬟中。


 


樓弦盯著我,用眼神叫我過去。


 


我將水盆放下,伺候宣爾鳶洗腳。


 


她足尖挑起我的下巴,柔聲道:「你就是少爺的貼身丫鬟?」


 


一瞬間,周遭人看我的目光,如同嬤嬤一樣,鄙夷中帶著幸災樂禍。


 


我與樓弦的關系盡人皆知,宣爾鳶要想立威,自然要拿我開刀。


 


「你伺候少爺有功,當賞。」


 


宣爾鳶的陪嫁丫鬟端來一碗湯。


 


漆黑如墨,泛著苦味。


 


如此直白的賞賜,任誰都猜得到。


 


我端著湯藥,垂眸輕撫微隆的小腹,低聲求饒。


 


「謝夫人賞賜,奈何漸青身子不適,不宜飲湯藥,還望夫人贖罪。」


 


說罷,我望向樓弦,希望他能讀懂我的顧慮。


 


宣爾鳶也在看樓弦。


 


樓弦瞥了我一眼,面露不悅:「耍小性子也得看時機,你的身子能大過夫人的面子嗎?」


 


我還想為腹中子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可他的決絕不容置喙。


 


「喝。」


 


我苦笑,仰頭一飲而盡。


 


這藥真苦啊,從嗓子眼苦到心底,苦到淌血。


 


樓弦這才滿意,輕輕撥開宣爾鳶粘在臉頰上的發絲,笑得溫柔。


 


「夫人,該飲合卺酒了。」


 


宣爾鳶面色一紅,道:「我自小便不會飲酒,夫君莫怪。」


 


樓弦淺笑:「那就不喝。」


 


宣爾鳶含羞投入樓弦懷中,隨即一雙杏眼輕蔑地看向我。


 


我強忍著腹中劇痛快步離開。


 


臨走前,聽聞房中傳來輕快的調笑聲。


 


「葉小姐好歹是少爺的青梅竹馬,見她臉色如此蒼白,少爺心疼嗎?」


 


樓弦冷哼一聲:「怎麼會,她本就不該有。」


 


3


 


我剛回房,就暈S過去。


 


身後淌了一地的血。


 


等我醒來,已是次日一早。


 


樓弦帶著大夫來我房中。


 


他見了我,眉頭緊蹙:「怎麼這麼不當心?」


 


我以為他是來給我醫治的,剛要謝恩,卻聽他說,「知道自己有孩子為何不早早打掉,非要在新婚夜衝撞少夫人,你該當何罪?」


 


我一愣,方才聽清那大夫言語中談及少夫人受了驚嚇。


 


那大夫,是樓弦請來給宣爾鳶開安神藥的。


 


至於我,不過是個通房丫頭,哪裡配請大夫醫治?


 


整個人忽然就沒了精神,蔫蔫地倒在地上。


 


樓弦冷漠的眼神,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我曾問他,倘若我有孕,是否也要打掉。


 


他說:「說什麼傻話,我巴不得你有孕,那我就能求母親將你許配給我。」


 


假的,都是假的。


 


「女子貞節最要緊,你尚未成親便有孕,我也保不了你。」


 


我妄想從他口中聽出幾分玩笑。


 


樓弦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命下人將我綁去浸豬籠。


 


這時,宣爾鳶出現在房門口。


 


「弦郎莫要動氣,葉小姐小產大傷元氣,還是讓大夫為她醫治要緊。」


 


樓弦瞥了我一眼,語氣嫌惡地辯解道:「這樣不檢點的人,還醫治什麼,都不知道懷的是哪家的野種。」


 


野種……


 


身上的寒意更甚。


 


我問樓弦:「為何要如此貶損我?」


 


他不語,甚至還責怪我不給他臺階下。


 


宣爾鳶細聲規勸:「罷了,葉小姐也吃到了教訓,弦郎就當沒這回事吧。」


 


樓弦如釋重負,寵溺地撫摸她的發飾。


 


「夫人真是寬宏大量,她做出這樣的事,你還為她求情。」


 


宣爾鳶羞赧:「同為女子,互相幫襯罷了。」


 


我心底一抹冷笑,好一個互相幫襯。


 


宣爾鳶一頓,隨即露出真面目。


 


「不過弦郎有句話說得很對,這畢竟是家醜,不適合請大夫大張旗鼓地醫治,否則藥方傳出去,傷及咱們樓府的體面就不好了。」


 


「夫人所言極是。」樓弦瞥了我一眼,「漸青,還不向夫人叩頭謝恩。」


 


我被強行按下頭,叩謝兩位始作俑者的恩情。


 


4


 


處置完我後,宣爾鳶挽著樓弦的手,似玩笑般說道:「弦郎,坊間都說你和葉小姐的交情非同尋常,我這個正妻都被比下去了呢。」


 


樓弦不屑道:「哪有什麼交情,我同她隻是主僕而已。」


 


宣爾鳶吃驚:「你們不是還有婚約嗎?」


 


樓弦辯解道:「畢竟是聖上指婚,不叫人詬病罷了。」


 


回頭望了我一眼,「這麼多年好生養著,也算對她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嗎?


 


這連日來的羞辱,理應將我對他的心意盡數打碎。


 


可真當親耳聽到他如此涼薄,胸口還是止不住隱隱作痛。


 


原來我在他眼裡,不過是個為自己博得良名的物件罷了。


 


宣爾鳶親昵地靠在樓弦左肩:「弦郎有心了,可我看葉小姐傷心的樣子,怕是還對你心存妄想呢。」


 


樓弦迅速將眼神從我身上挪開,問:「夫人有何意?」


 


「葉小姐身份與別的丫鬟不同,長期留在府中又有那些傳聞,怕是會誤她終身。」


 


「爾鳶認識一位媽媽,同京城的達官貴人頗有淵源,不如請她為葉小姐說一門親事。」


 


「隻不過,那位媽媽是麗春苑老板,不知葉小姐是否介意。」


 


她靈動的聲音如黃鸝鳥般悅耳,直到最後才顯露本意。


 


麗春苑是什麼地方,是個男人都知道。


 


樓弦忽而蹙眉,冷眸掃過我全身。


 


半晌過後,與宣爾鳶十指相扣。


 


「一切聽夫人安排。」


 


我被送進青樓那天,樓弦特地派人囑咐,讓我為他守身如玉,等夫人氣消了就接我回去。


 


麗春苑的馮媽媽前腳才答應會好好照顧我,後腳就逼我接客,我不肯就打我。


 


「別以為樓少爺會回來救你,男人我見多了,他們的承諾從來都不作數。」


 


「還守身如玉呢,這個地方一旦進來,就沒人能幹幹淨淨地出去。」


 


我被她打得遍體鱗傷,被衣服蓋住的地方沒有一塊好肉,隻餘一張慘白的臉。


 


馮媽媽說,我這樣更能激起男人的憐惜,能賣個好價錢。


 


我拼命爬向門外,看到一雙鞋。


 


鞋面是墨色的緞子,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十分貴氣。


 


「何人敢攪本王的興致?」


 


馮媽媽見了她,立即停止對我的毆打。


 


「原來是八王爺,這新來的姑娘不懂事,我就教訓她幾句,不想叨擾王爺了。」


 


我伸手攀上他的足尖。


 


「求你,救我。」


 


他俯視我,玩味道:「這樣一張我見猶憐的臉,打S了怪可惜的,馮媽媽若不喜她,不如讓給我。」


 


馮媽媽為難:「八王爺不知道,這位是樓尚書家的公子送來的,不日還得要回去呢。」


 


他眉間輕蔑,笑得輕松:「樓弦?他算什麼東西。」


 


5


 


八王爺北柯出一萬兩將我買下,放言稱:「若有人有意見,隨時來八王府找我要人。」


 


此言一出,無人敢阻攔。


 


北柯把我帶回王府,請了大夫為我醫治。


 


我下意識推諉:「漸青身份卑賤,不配醫治。」


 


北柯似乎不大高興:「人非草木,有病就得醫,哪有什麼配不配的。」


 


他讓出位置,請大夫近身。


 


我顫巍巍地伸出手,生怕被診出小產的事。


 


好在那大夫隻說我是受了些皮肉傷,但仍在藥方裡加了補身的藥材。


 


北柯看到了,也不問,命下人好生照看我。


 


這樣的安排,恰到好處得讓人不敢置信。


 


與我在樓府,形成鮮明對比。


 


在八王府休養的幾日,我聽說了不少傳言。


 


據說八王一表人才,京城想攀附他的女子爭破了頭,可他卻遲遲不娶妻,心中必有中意的女子。


 


而我從青樓入府,北柯又對我極好,不免讓人臆測。


 


可我從未當真。


 


有樓弦前車之鑑,男女情愛對我來說是折磨。


 


不過,我大抵知道北柯為何如此善待我。


 


樓尚書與老國公,是朝中最大的太子黨。


 


否則我一個罪臣之女、通房丫頭,哪裡能入得了他的眼?


 


但他不提,我也不問,彼此間保持著奇妙的默契。


 


直到某日深夜,北柯忽然踏入我房門。


 


一雙明亮的眸子緊盯著我,問:「我救了你,你當如何報答我?」


 


我在心裡冷笑。


 


果然還是來了。


 


男人啊,都是一樣的。


 


反正給誰當通房丫鬟都沒差,若他能替我扳倒樓弦,也不算虧。


 


我正欲脫衣,可他卻按住我的手。


 


「你做什麼?」


 


我勾起一抹撩人的笑:「王爺不想讓漸青服侍您嗎?」


 


北柯眸色一沉,抽出被子將我裹了起來。


 


「姑娘莫要輕賤自己,本王隻是想聽姑娘為我唱一首曲子。」


 


說罷,北柯輕哼出一段旋律。


 


他聲線低沉柔和,將蒼茫的夜色覆上一層熟悉的氣息。


 


我一時呆愣住。


 


那是我娘親哄我入睡時編的歌,他怎麼會哼?


 


他隻說是無意間聽到,覺得好聽就記下了。


 


我懷揣疑慮為北柯哼唱,一遍唱完,他竟靠在我的肩頭上睡去。


 


安穩得像個孩子。


 


6


 


從那以後,北柯每晚都來我房中聽曲入睡。


 


下人說他向來淺眠,隻有在我這兒才能一覺睡到大天亮。


 


原本我對他救我的目的胸有成竹,如今反倒不確定了。


 


更奇怪的是,北柯夜夜來我這兒,可府中愣是半句關於我的流言都沒有。


 


下人們見了我也都客客氣氣,從未有過在樓府時的鄙夷漠視。


 


就在我以為後半生都會在八王府中度過時,不速之客來了。


 


樓弦借拜訪八王的名義,來到後院。


 


見了我,一臉不悅。


 


「不是讓你在麗春苑等我,怎麼跑這兒來了?」


 


他牽起我的手,「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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