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周唱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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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和周宵是娛樂圈最恩愛的夫妻之一。


粉絲不知道,我們當年「沒拉窗簾」導致公開的神圖是請了專業攝影師,找了半個小時角度拍的。


協約結婚的第五年。


周宵問我今年的紀念日怎麼營業。


我說:「發個離婚聲明吧。」


1


我和周宵參加了一個夫妻綜藝。


節目組給的錢太多了,不掙覺得對不起鈔票。


後臺採訪,考驗夫妻默契,問我們是如何喜歡上對方的。


我們異口異聲:


「日久生情。」


「一見鍾情。」


周宵低頭笑了笑,有些羞澀地解釋道:「大一軍訓,她唱《團結就是力量》,鏗鏘有力,我就找她要了聯系方式,那時候就喜歡上她了。」


下採時,我問他:「真的假的?」


他攬著我的肩,耳語道:「怎麼可能,咱倆都不是一個方陣。


「謝漁,笑一笑,左邊有粉絲在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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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揚起笑臉,被攏在周宵懷中。


「假裝和我說話,遮一下我左臉,那邊的雙眼皮貼翹邊了。」


我們停在昏黃的燈光下,暖橘色籠罩在身上,周宵垂首,凝視著我,笑得曖昧多情。


幾乎要額頭相抵,他努力想把突出的一截雙眼皮貼粘回去。


周宵琥珀色的瞳孔裡映出我的臉。


他說:「光線不錯,挺出片,回頭買兩個熱搜。」


「怎麼粘不回去?不行我請你去做個真的?」


「煞筆吧?我這就是做過了的。」


「忘了。」


我漫不經心地倚靠著路燈,聞言笑了笑,突然有點想抽煙,把手伸進周宵口袋,裡面隻有一把車鑰匙。


於是我嬌俏地捶了他心口。


邦邦兩下,差點給他做了一次心肺復蘇。


等粉絲拍完,周宵已經把我兩個雙眼皮貼都撕了。


上了車,周宵坐在駕駛座,踩油門前問:「那你說的日久生情,真的假的?」


我朝他笑:「不生情,怎麼日久。」


周宵哈哈大笑,說我現在什麼渾話都說得出來。


我在副駕駛看著窗外車水馬龍。


心想,沒情分誰和你做五年的協約夫妻。


2


我和周宵第一次見面是在高鐵站的出租車等待區。


64 塊直達學校,價格是軟件打車的三倍。


我想跟司機討價還價,周宵背著吉他出現在我身後,問:「拼車嗎?」


其實車站到學校的路很短,但我是坐綠皮火車來的,32 個小時的硬臥,聽了上床 20 個小時的呼嚕聲,幾乎沒怎麼睡。


司機在放周宵最愛的《成名在望》,他跟著哼,一個詞都不在調上。


我硬生生被他唱睡著了。


醒來時發現自己正靠在周宵肩膀上,我抬頭,周宵側首垂眸。


他穿著湖藍色 T 恤,鴨舌帽下的頭發微卷,皮膚很白,眼尾上挑,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離得太近,我能看清他鼻子上有一顆小小的痣。


那時候,我心跳是漏了半拍的。


周宵開口聲音清冽,比唱歌時故作深沉的氣泡音好太多。


他說:「你口水挺旺盛啊,同學。」


那一刻,心跳回來了,心死了。


我冷靜地下了出租,搶著給了打車錢。


「同學,我請你。」


64,還是花了 64,早知道就不拼車了。


3


我在軍訓時確實唱過《團結就是力量》。


教官為了鼓勵大家,說表演的能多休息十分鍾。


唱完,舍友玖玖杵了杵我說:「小漁,你唱完教官都星星眼了。


「不愧是咱專業第一。」


我微微哂笑,將帽檐壓得更低,躲在樹蔭下補防曬。


買的牌子一般,糊臉上有點油,我的眼睛一下子被刺得睜不開。


玖玖本來在替我找面紙,突然驚呼:「六連!六連有個帥哥!」


我將眼睛揉了很久,眯虛著隨她手指的方向去看。


盛夏的陽光毒辣,視網膜上浮動著光斑。


隻能看到踢正步的男生中,有一個將迷彩服穿得格外好看。


玖玖拍了照片,給我看。


「剛問了,學吉他的,叫周宵。」


她問我:「帥嗎?」


我看著那一張格外眼熟的側臉,回憶起了自己的社死經歷。


在室友期盼的眼神中,我心口不一道:


「還行吧。」


4


周宵五音不全,但組了個樂隊。


我和他們在同一家 Livehouse 駐唱,我 9 點開唱,他們 11:30 登臺。


周宵的樂隊很火,大抵是因為五個人都是青春男大,長相不賴,在校內校外都有點粉絲。


我偶爾會留下來聽他們唱歌,坐在第一排。


周宵那時候蓄了一頭長發,有點自然卷,像燙過一樣,很搖滾。


我和他正式認識,是他找服務員給我送了一杯酒。


舞臺上,周宵朝我看來,遙遙做了個舉杯的動作。


我仰頭喝完,倒杯示意,周宵就笑。


他本就是陽光的濃顏帥哥,笑起來像是把夜色中的星輝聚攏在眸中,耀眼非常。


歌唱到高潮部分,周宵蹦得很歡。


這是他寫的歌。


這種地方,大部分的廁所不分男女。


我去洗手時,周宵正好下臺,他倚在牆上,指尖夾著未點燃的煙。


他朝我笑,燈光正好掠過他的臉,還有鼻尖的小痣。


周宵說:「謝漁是吧?你唱歌真不賴,要不要加個聯系方式。」


那時候離我們第一次見面過去了一年多。


周宵顯然不記得我替他付了 32 塊錢。


我們網上並不闲聊,最多互相問一句:「你今天幾點的班?」


周宵會提前過來,背著個吉他,坐在第一排聽我唱歌。


那時候我唱流行,抒情為主,氣氛並不熱烈。


周宵把店裡發的氣球揮得飛起,像個託,但是跟著我唱的時候,又像個黑粉。


我倆是惺惺相惜,他愛聽我唱歌,我覺得他寫歌真牛。


私下裡,卻隻不過是點頭之交。


5


周宵樂隊的主唱換過兩個。


第一個回家考公務員了,說做樂隊沒前途。


第二個是臨時找的,唱得不怎麼行,心氣特高,滿腦子想著一夜成名,撺掇著周宵他們參加選秀。


他緊張得跑了調,怪周宵歌寫得不好。


兩人在路上就吵,到 Livehouse 後臺直接打得難舍難分。


那時候我正在唱《告白氣球》。


為這對怨侶助興。


那主唱打不過周宵,氣得撂下狠話。


「你們這群廢物,也就隻能在 Livehouse 混日子!我走了,看你們到哪兒找主唱!」


主唱跑了,節目要開天窗。


周宵和他幾個兄弟站在後臺,面面相覷,周宵罵了句髒話,撓頭說要不去道個歉。


這也就是說說。


我後來發現,這個人從不認錯的。


那時,我剛唱完,喝著水往後臺走。


周宵一把拽住我,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與希冀:「謝漁,能幫我個忙嗎?」


他提了幾首歌,問我會不會唱。


我說會。


周宵紅著臉問:「我們主唱跑了,你能頂一下嗎?求你了!」


沒多少人能拒絕周宵可憐巴巴的目光,像個淋了雨的大金毛。


我從口袋裡掰出一顆潤喉糖,含在口中。


「能唱,但不免費。」


6


周宵黏上我了。


專門跑我班上,坐我隔壁。


就託著腮,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我,討好地推來一杯奶茶。


「半糖,少冰,加了奶凍。」


他是從玖玖那兒打聽的我的喜好,殷勤備至,班裡都以為周宵在追我。


在另一個層面上說,這話也沒錯。


他纏了我一周,我才松口。


我說:「試試吧。」


他們樂隊火一點,工資開得高。


人要向錢看。


我是在學校鴛鴦湖答應他的。


這是下課去食堂的近道。


周宵騰地衝過來,攔腰把我抱起來轉圈,他琥珀色的眸子裡盛滿了喜悅,跟小孩一樣。


我第一次和男生那麼親近,加上雙腳騰空,心跟著跳得飛快。


心髒的搏動,穿過衣料與血肉,傳遞在兩個人的胸口。


周宵問:「你是不是也特別激動!」


我呵呵笑了一聲,說:「我會真吐你身上。」


我倆在鴛鴦湖擁抱的照片被傳到表白牆上,玖玖來八卦時,內容已經變成了我們在鴛鴦湖激吻。


她問:「你們在一起了?」


我說:「沒有,我們最多算熟人。」


7


我加入周宵的樂隊,但不會經常和他們廝混在一起。


他們去吃燒烤,我去幹兼職。


周費解地問:「謝漁,你怎麼會缺錢?」


學藝術的,窮得到處打工的不多。


我說:「缺,你給我打點?」


本來是開玩笑,周宵悶不作聲,真給我轉了兩千。


他說:「跟哥好好搞樂隊唄。」


我問:「怎麼好好搞?」


他說:「先去吃個燒烤?」


我覺得周宵也挺有病的。


8


我原生家庭並不缺錢,甚至算很富裕。


但爸媽關系很差,每次吵架都要拿我說事,媽媽拉著我說爸爸的不是,爸爸跟我嚼媽媽的舌根,他們說不離婚是為了我。


我想獨立出去,好讓他們趕緊分。


上了大學,沒要過他們一分錢。


受父母的影響,我一直很討厭甚至是恐懼親密關系。


無論是親情、愛情還是友情。


我在高中就獨來獨往,上了大學更是。


周宵,他是強行擠進我的生活的。


9


我做了周宵兩年的主唱。


一直唱到鼓手另謀高就,貝斯手回家相親,鍵盤手繼承家產,整個樂隊就剩我們兩個人。


周宵送走鍵盤手,在機場哭了。


他頹然坐在椅子上,把衛衣兜帽罩住腦袋,今天特地戴了個黑口罩,黑墨鏡,哭得悄無聲息。


就是口罩滲水了,看著挺慘。


我站在一邊,心裡也有點悵惘,認識兩年了,養條狗都得叫一聲寶貝。


我推推周宵的肩膀:「別哭了,不知道以為你倆有一腿呢。」


「……」周宵嗓子沙啞,「謝漁,求求你閉嘴吧。」


我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乖乖坐在他身邊。


京市的冬天很冷,機場外樹上都凝了冰稜。


我把手套摘了戴,戴了摘,屁股都坐麻了,才聽到周宵說話。


他哭狠了,說話打嗝,故作淡然地問我:


「都大四了,你準備幹什麼?」


我說:「考教資。」


周宵一噎,看我的眼神變得哀怨。


「好好好,你們都走,我一個人就是一個樂團,我自己唱!」


「那多辣耳朵啊。」


「……」


我笑了,哈出一口白茫。


「騙你的,兩個人繼續闖唄。」


周宵是個理想主義犟種,我是個現實主義利己者。


那是我第一次向理想低頭。


10


我和周宵關系發生質變是在大四的春節。


父母終於徹底鬧掰,選擇離婚奔向各自的小三。


春節我沒回家,在學校門口的 24 小時便利店包圓了貨架上最後的飯團和牛奶。


正吃著,面前的落地窗被篤篤敲響。


周宵站在窗外,黑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系了條白圍巾,半張臉埋在圍巾裡,隻能從眉眼的弧度裡看出周宵在笑。


屋外張燈結彩,喜慶的紅色早已彌漫開。


周宵拉下圍巾對我說話,從口型上來看,是說:「巧了這不是。」


我倆踩著店家關門的剎那,遁入燈火璀璨但荒蕪的長街。


八點,春晚在放,耳邊是小孩玩的炮仗砸地的脆響。


我遲來地感受到寂寞,呆呆地問周宵:「去哪兒啊?」


周宵突然捏了捏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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