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妻的復仇

「貴人，都是我那狠毒的皇妹做的，我是被利用的！放了我吧。」

「阿念，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真的知錯了，求你原諒我這一回吧。」

「顧夫人，一切都是公主指示我陷害您的，她拿我夫君的官職威脅我，我不得不當她的幫兇，求您恕罪。」

昔日的同伙紛紛倒戈，熙華公主跌坐在地上，衝我歇斯底裡地咒罵道。

「賤人！若不是你傍上了什麼狼妖，你又怎能是我的對手……」

阿琅輕輕抬手，這些惡毒之言就全都被堵在了她的嗓子裡。

她驚恐萬分地捂著自己的喉嚨，卻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皇帝，本座並不喜歡仗勢欺人，隻是希望這件事能夠按律處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寡人從來都是秉公辦案。」

天子擦了把汗，又顫顫巍巍地寫下一道聖旨。

【顧砚遲謀害發妻未遂，削奪其職，流放嶺南。熙華公主貶為庶人，終身禁足於公主府，不得外出。侍郎夫人秦氏為幫兇，交由法司依律懲治。三皇子謀奪臣妻，削其爵位，禁足一年。欽此。】

短短的幾十個字，就輕而易舉地將所有欺辱過我的人狠狠踩在腳底。

我在一片哭號哀求中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阿琅牽起了我的手。

「這算是令你滿意的結局嗎？這次，我沒有濫殺無辜，隻是為你討回了應有的公道。」

我點了點頭，又衝他綻出一個淺淺的笑，覺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

原來，被人無條件支持的滋味，是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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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狀元府邸，我給每個人都發了筆豐厚的遣散金，又親手收拾了一個小小的包袱。

「此後，你要到何處去？」

阿琅緊張地跟在我的身側，生怕我一不注意就會一走了之。

我勾起唇，輕松一笑。

「我這幾日想了很久，我這個人沒什麼特長，唯有刺繡還說得過去。聽說江南四季如春，我打算南下去開一家專賣北繡的鋪子，重新開始。」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又垂下頭不敢去看我的眼睛。

「阿琅可是狼族最強的狼妖，跟著我豈不是屈才了？」

我狡黠一笑，他卻連忙擺著手道。

「妖界爾虞我詐，爭鬥不斷，本座早就想隱退了，現在正好是個不錯的時機。」

「若你將我少時缺失的那段記憶還給我，我就答應你。」

我牽起了阿琅的手，他卻眸中一顫。

「那你答應我，不要害怕我，也不要拋棄我好不好？」

我笑著點了點頭。

「阿琅，是你幫我報了仇，讓我得以重新活一回。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嫌惡你的。」

他輕嘆了一口氣，又捂住了我的眼睛。

「睡吧，在夢裡你會找到想要的答案。」

眼前一片光怪陸離，重見光明之時，我又看見了那個小小的自己。

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埋在小狼妖的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阿琅，爹爹將娘害死了，我透過門縫看見了，是他親手喂的毒藥。可爹爹威脅我，要是敢說出去半個字，就立刻將我扔到井裡溺死。那個後娘也好兇，她總是在背地裡用針扎我的胳膊，說我是該死的孽種。怎麼辦？我好疼啊……」

小小的我挽起袖子，露出青一塊紫一塊的手臂。

「還有，那個壞女人想要把你賣到宮裡去當太監。阿琅，快跑吧，永遠都別回來。」

我焦急地將阿琅推到門外，又遞給他一包袱吃食。

小狼妖呆呆地盯著藕臂上那些猙獰的傷口，眸子越來越沉。

「阿琅不想跟小姐分開。」

他慢吞吞地說出這句話，又將包袱塞到我的懷裡。

「阿琅去給小姐報仇。」

那時的我並不明白報仇的意思，隻是呆呆地看著他化作一陣風溜出了偏院。

隔日就是七月十五，中元節。

正屋傳來一聲悽厲的尖叫，驚得四鄰紛紛從睡夢裡驚醒。

小小的我赤著腳丫與眾人一起推開了主屋的門，卻看到了此生難忘的畫面。

後母鮮血淋漓地躺在木床上，早就停止了呼吸，她的兩隻胳膊被猛獸咬得血肉模糊，甚至能看見森森白骨。

父親躺在一旁驚懼地瞪大了眼睛，表情幾欲扭曲，明明毫發未傷，卻硬是被嚇得死不瞑目。

「嗚嗚……」

一頭黑色的小狼眼睛亮亮地朝我奔來，嘴角上還沾著鮮血。

「嗚嗚……我為你報仇啦。

「嗚嗚……從此以後沒人能傷害你了。」

可對於一個不到六歲的孩子而言，眼前的一切無疑是最恐怖的煉獄。

「別，別過來。」我驚惶地跌坐在原地，又徑直昏了過去。

我燒了三天三夜，差點兒丟了半條命，嘴裡無意識地念叨著些胡話。

「好多血，好可怕……

「別咬我，我會聽話……」

小狼妖衣不解帶地守在我的床前，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闖下了大禍。

「狼奴，那些人雖死有餘辜，可你終究是犯了殺孽。長老讓我速速將你捉拿回族，接受懲罰。」

一隻成年狼妖抱著臂靠在窗臺前，又皺緊了眉頭。

「你的小伙伴被你嚇得神志四散，我看哪怕是醒過來，也要害上失心瘋了。」

小狼妖瞳孔一縮，又慌亂地跪在原地。

「二哥，求求你，小姐是無辜的。她是這世上最善良的姑娘，她什麼都沒有做錯，是我害了她，求你救救她吧，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狼妖挑起細長的眸子，還真想出了一計。

「如今，隻好抹除她和這個村上的人所有的記憶。她會徹底地忘了你，隻會記得自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你可願意？」

「我願意的，可她還這麼小，怎麼能一個人活下來呢？」

「這你不用擔心。」

狼妖轉了轉眼珠。

「我會給隔壁阿嬤施個障眼法，讓她將你的小姐視作親女般愛憐。我窺探了她的靈魂，她是這個村裡最善良的婦人，定會護她平安長大。」

「多謝二哥，多謝二哥。」

小狼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又轉過身戀戀不舍地掖好了我的被角。

「小姐，對不起。」

他留下這句話，就像一縷煙般消失不見。

缺失的記憶終於拼湊完整，再次睜開眼，我卻早已淚流滿面。

「阿琅。」

我紅著眼睛，撫上他同樣淚流滿面的臉頰。

「對不起，讓你替我承受了所有的痛苦，我還將你忘得一幹二淨，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將我摟得更緊了些，又搖了搖頭。

「我才要說對不起。是我不懂人族的規矩，連累了你。阿念，我這些年一直在努力學習如何成為一個正常的人，讓我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我點了點頭，又靠在他的懷裡。

雖然我們永遠都無法預知未來會發生什麼，可有阿琅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番外：阿琅

自記事開始，我就失去了雙親。

狼伯伯說我阿爹和阿娘是狼族最勇猛的戰士，在一場妖族大戰中為了保護族人雙雙殒命。

我很為他們驕傲，可新上任的族長並不這麼想。

他杞人憂天地覺得我會在成年後搶奪他的位置，於是先下手為強，為我冠上了莫須有的偷盜罪名，欲將我逐出狼族。

「他這是心虛！是他貪圖族長的位置，硬拖著不去支援，才將你阿爹和阿娘害死的。我苦命的孩子啊，你以後該如何活下去……」

我按上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髒，第一次感受到了恨意的滋味。

炎熱幹燥的晌午，是族長最困頓的時刻。

他化作狼形，躲在自己又寬敞又陰涼的洞穴裡睡得正香。

我蒙著口鼻偷偷潛入洞中，點燃了重金買來的迷香，又抄起阿爹留下的彎月刀刺向族長的脖頸。

他比我想象的還要機敏，在刀尖沒入皮肉的那刻瞬間睜開了眼睛。

我被他重重一擊，痛苦地吐出一口鮮血。

好在他吸入了太多的迷香，動作遲緩，被我搶佔了先機。

他的脖頸被我刺穿，鮮血噴灑在我的臉上，我的復仇也終於圓滿結束。

但我知道，狼族已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我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地逃到了人間，又因體力不支昏死在了灌木叢裡。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我正對上了一張甜甜的笑臉。

我從沒見過如此幹淨的眼睛，她奶聲奶氣地問我哪裡不舒服，還塞給了我一顆桃脯。

我試探性地咬了一下，桃子的酸混著蜂蜜的甜瞬間包裹了整個口腔。

我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東西，興奮之下連耳朵都露出來了。

糟了。

狼伯伯說過，人類向來對妖怪恨之入骨，一旦被發現了，定會死得悽慘。

「你別害怕，妖怪不是很厲害的嗎？你怕什麼呀？」

看來她與其他人不同。

她非但沒有嫌棄我，還對我毛茸茸的耳朵愛不釋手。

「你以後就叫阿琅如何？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我愣了幾秒，又連忙點頭如搗蒜。

我不是沒人要的小妖怪，我也有朋友了，我要保護好她。

所以，在看到她滿是傷疤的胳膊時, 憤怒充斥了我的四肢百骸。

「阿念，莫怕, 我替你去報仇。」

就跟對付那個族長一樣，殺了就好, 這樣他們就再也做不了惡事了。

我在心裡如是想到，又在中元節那天的深夜化作原形, 咬斷了那個惡毒繼母的脖頸。

她那同樣惡毒的父親親眼見證了這場殺戮, 可我還沒來得及向他動手, 他就自己先把自己嚇死了。

嘖，可真沒勁。

吱呀一聲門響, 阿念和村民們一起推開了門。

「嗚……阿念，怎麼不穿鞋呀，地上涼的。

「嗚……我替你報仇了, 你開心嗎？」

可一切與我預料的截然不同。

村民們驚恐地四處逃竄, 連阿念也被嚇得昏了過去。

我無措地將她從地上抱起, 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辦了錯事。

原來, 人族和妖族還是不同的。

自相殘殺、以暴制暴在他們眼裡太過殘忍, 也絕非正道。

可一切都晚了。

狼二哥最終還是找到了我。

他說新族長上任, 他可以原諒我刺殺上任族長的過錯，但我在人間犯了殺孽, 必須回到狼族受罰。

我怎樣都無所謂，隻求阿念能夠過得幸福。

狼二哥抹除了她的記憶, 帶著我離開了人間。

轉眼十年。

我在狼族的暗獄受了五年的刑, 出來後又拼命修煉本事, 成為月狼族戰鬥力最強的獸人。

我終於可以保護阿念了，這次我一定不會將事情搞砸的。

可來到人間，我才悲哀地發現，原來她早就嫁了人。

我偏不信邪, 將她那狀元郎夫婿查了個底朝天，發現了他與公主欲謀害發妻的秘密。

我在黑暗裡勾出一個隱秘的笑。

我是時候出場了。

我故意將自己弄得一身傷，又化作小狼的原形倒在狀元府的後院。

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也懸到了嗓子眼。

「綠萍！快來，這裡有隻受傷的小狗……」

看，我的小姐還是跟以前一樣善良。

隻是，為什麼叫我小狗？我明明是小姐的小狼。

我一直都知道, 她喜歡我毛茸茸的耳朵和柔順的皮毛，所以經常湊在她跟前向她撒嬌。

她每次都會溫柔地將我抱到膝上，高興時還會親親我的臉頰和鼻尖。

我的臉羞得通紅, 但又覺得幸福極了。

荒唐過後，顧砚遲挽著熙華公主的手將她送到偏門。

「（那」她很快就發現了夫君欲謀害她之事, 此時現身正是時候。

我驕傲地挺起胸膛, 告訴她我是狼族最勇猛的獸人，會替她報仇雪恨。

可她倔強地什麼都不讓我做, 哪怕自己已身陷囹圄。

我又急又氣，但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 我生怕自己會再次傷到她。

阿念所求的, 不過就是一個公道, 那我就替她討個公道。

惡人全都食下了自己的惡果，可阿念也想起了曾經的一切。

她會不會害怕我，厭懼我, 甚至將我拋棄？

我閉上眼睛，忐忑不安地等著自己的審判結果。

可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一刻，我擁有了全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