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兒五歲那年,顧州說要給我補辦一場婚禮。


可父女倆親手設計的婚紗,尷尬地卡在了我的半腰處。


直到從國外回來的姐姐出現。


完美地貼合了那套婚紗。


看著宛若仙女下凡的姐姐。


突然,我不想再繼續維持這段關系了。


1


「女兒都這麼大了,還想著當新娘子呢。」


「就是,也不害臊!」


「那件婚紗的腰這麼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穿上……」


「哈哈哈哈哈哈……」


兩個小姑娘笑作一團,絲毫不顧及我這個名義上的老板娘。


我沒什麼過多的反應,目不斜視地朝著那件婚紗走過去。


說實話,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


剛跟顧州結婚的時候,他手底下的員工對我還是有敬畏之心的。


可看多了他的態度,也就逐漸沒把我放在眼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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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年要不是懷了孩子,顧總才不會娶她呢……」


「跟自己姐姐搶男人,能是什麼好東西……」


難聽的話聽多了,也能當唱歌。


回過神來,我細細打量著這件婚紗。


顧州是個設計師,名下有無數婚紗店。


他說這件婚紗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半年前,他提出要補辦一場婚禮,並親手給我設計一件婚紗。


真好,這麼多年的付出總算沒有白費。


我這樣想。


女兒諾諾知道後興致勃勃地要加入爸爸。


裙擺上刺繡圖案的小兔子,周圍點綴著白鑽。


想來就是女兒的傑作了。


看著父女二人的巧思,我心底湧上無盡的幸福。


那些過往的枯萎,都被這場名為愛的春雨滋潤地活了過來。


2


尷尬的是,婚紗卡在我腰肢處就提不上去了。


我有些羞愧。


早知道,昨晚諾諾那半碗剩飯我就不該吃的。


我嘗試著呼喚人來幫幫我。


等了好久,那個當面蛐蛐我的小姑娘才姍姍來遲。


看到我的窘態,她誇張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哎呀,你可別把婚紗撐壞了。」


我漲紅著臉,請求她幫我處理一下。


她雙手一攤,好似在說自己也沒有辦法。


後面的拉鏈好像是卡住了。


我現在是脫也脫不下來,穿也穿不上去。


我求助地看著她。


她才不耐煩地上前,動作粗魯地扯斷了我好幾根頭發。


突然她一用力,整個背部的線斷開,我後面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


「都說讓你別撐壞了!」


她滿是惡意的聲音響起。


脆弱的遮簾也在此時掉落。


我猝不及防,狼狽地轉身護住身後的春光。


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顧州跟女兒已經等在外面了。


站在他們旁邊的,還有我的姐姐。


三年前去國外求學的林棠。


三人言笑晏晏的,把我的狼狽盡收眼底。


顧州面對我,習慣性地皺起了眉頭。


女兒也癟了癟嘴,往林棠懷裡鑽了鑽。


「姨姨,媽媽好丟臉哦。」


聽著女兒稚嫩的話語,我面上一陣灼燒。


饒是她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可在林棠面前,這不一樣。


我死死地攥著婚紗,不讓它徹底滑落。


沉重的觸感幻化成了大片的浪潮,將我掩埋,讓我窒息。


林棠安撫地摸了摸女兒的小臉。


把她交回了顧州懷裡之後,朝著我走了過來。


門簾重新被她遮擋上,她把我自己的衣服遞給我。


「姐,好久不見。」


我接過衣服,她還是跟以前一樣高傲。


朝我微微點頭,並沒有說話。


那件婚紗被她很快地處理好。


看著顧州眼裡贊許的目光,我才想起來。


林棠在國外進修的,好像也是設計。


店員們諂媚地圍在她身邊。


「棠姐終於回來了。」


「一個是國內設計界的大拿,一個是國外設計界的新星,絕配呀。」


顧州沒有阻止他人的胡言,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


諾諾突然提出了建議。


「這件婚紗姨姨穿著應該很好看吧,要不要試試呀?」


周圍的人開始起哄。


林棠看了我一眼。


「不好吧,這畢竟是晚晚的東西。」


我還來不及反應,顧州淡淡開口。


「一件婚紗而已,能體現出它的價值就好,我跟諾諾也希望它可以出現在合適的人身上。」


我面色煞白地站在原地。


林棠推諉不過,去換了。


出來的時候,獲得贊許聲一片。


看著嚴絲合縫的腰部,我愣了。


顧州的眼裡滿是驚豔。


諾諾也張大了小嘴。


我沒有過多的情緒,一片空白填滿了我的心底。


看著裙擺那隻突兀的小兔子。


我突然想到,當初顧州跟林棠在一起的時候。


對她的昵稱就是小兔子。


所以,他們的過往,連我十月懷胎的幼女也為之動容了嗎。


哪有什麼春雨呢?迎接我的,好像從來都是風暴。


3


回去的時候,林棠下意識就走到了副駕的位置。


我訕訕地站在她身後。


林棠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習慣了。」


顧州皺眉。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她要坐在後面照顧諾諾。」


林棠從善如流地坐了上去。


到爸媽家後,看到林棠,爸媽欣喜地把她迎了進去。


沒有分出半個眼神給我。


顧州熟練地從後備廂裡拿出了她的行李。


林棠回國的第一件事情,連家都不回就是去找顧州。


媽媽朝著顧州諂媚地笑著,留他吃飯。


顧州終於把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微微地搖了搖頭。


還好,他拒絕了。


我媽嗔了我一眼,忙著回屋親熱林棠去了。


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她要回國的。」


顧州抿了抿唇。


「半年前。」


他提出要補辦婚禮的時候。


「那我可以問問,為什麼那套婚紗我穿不上去嗎?」


顧州沒由來得有些煩躁。


「這難道不是你的問題嗎林晚,自從嫁給我後你就不修邊幅,我說過,諾諾吃不完的東西丟了就丟了,你非要去吃,自己身材走樣,難道怪我?」


諾諾正處在建立完整的三觀時期,我教育她不可以浪費,要珍惜一粥一飯。


所以,每次我都會以身作則。


不希望她養成鋪張浪費的習慣。


顧州眼裡有不加掩飾的嫌惡。


女兒奶聲奶氣的聲音也從後座傳來。


「媽媽最小氣了。」


「姨姨說過,諾諾是小公主,公主是不可以吃太多的,要保持身材。」


林棠跟一個五歲的小姑娘談保持身材。


她不覺得荒謬麼。


顧州把所有的問題都推到我的身上。


卻沒勇氣承認,他記得林棠的尺寸。


這件婚紗,根本就是為她而做。


既然是這樣,為什麼不肯光明正大一點呢。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4


回家後,顧州去洗澡,諾諾去了兒童房。


他的手機大剌剌的擺在外面。


一連過來了好幾條消息。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他的手機。


密碼沒變,我很輕易地就解開了鎖。


是他的發小發過來的。


【州哥,初戀回來的感覺怎麼樣?】


【今兒你店裡那出我可聽說了啊,你可是真不怕你老婆吃醋啊。】


往上翻,記錄跨越至半年前。


顧州:【林棠要回來了。】


發小;【我靠,那你準備怎麼辦?】


顧州:【不知道,總覺得欠她一場婚禮。】


發小:【要我說,你幹脆離婚跟她破鏡重圓得了,免得弄得都不自在。】


顧州:【不行,這樣對她的名聲不好,別人會說她搶自己妹妹的丈夫。】


顧州:【我來想個辦法,讓她名正言順地穿上我設計的婚紗。】


看到這兒,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消息設置成未讀,重新放回了手機。


坐在沙發上,我看著這個生活了五年的家,突然被抽幹了全部力氣。


原來他的辦法,就是擊碎我的自尊啊。


聊天記錄裡。


發小問那我怎麼辦。


顧州說,這是我欠他們的,我活該。


可顧州,我從未欠你們什麼。


5


爸媽不喜歡我,我是知道的。


原以為是受重男輕女的老人影響,我的出生才不被期待。


可並不是。


姐姐可以有穿不完的公主裙,也可以隨心所欲地去上自己喜歡的興趣班。


我不行。


因為家裡的條件隻能算是一般,所以所有的好東西都要緊著姐姐。


我穿的隻能是她淘汰下來的舊衣服。


我記得我曾經很喜歡她的一條白裙。


當她終於穿不上的時候,我以為我會得到。


可她隻是輕描淡寫地跟媽媽說樓下的流浪小狗很可憐,想給它做件衣服。


媽媽立刻會意,把那件白裙攪碎。


第二天,就出現在了狗的身上。


我喜歡的東西,她寧願給狗都不會給我。


因為這樣,我在學校並不受歡迎。


最嚴重的一段時間,我天天被霸凌。


因為我是最好欺負的。


老師不喜歡我,父母也沒有站在我的身邊。


我天之驕女般的姐姐,看著我被欺負,也隻會目不斜視地路過。


我的邊緣化滋生了那些人的惡意。


又一次被拖進廁所的時候,高我兩個年級的顧州出現。


看著他趕跑那些人,朝我伸出了手。


第一次,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是有救世主存在的。


直到姐姐把他帶回家,我才覺得救世主可以是任何人的,但不會是我的。


他們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姐姐萌生了出國進修的想法。


可家裡沒錢。


但姐姐的樣貌,總是有人會為她買單的。


所以,他們分開了。


顧州仿佛是自暴自棄的,接受了我。


直到我懷孕,我們才匆匆領證。


沒有婚禮、沒有鮮花,甚至領證的當天他就出國參加比賽去了。


直到諾諾出生,他在家裡的時間才變得多了一點。


「媽媽,我的裙子洗了嗎?」


「姨姨說明天帶我去遊樂園玩,我想穿那條小裙子呢。」


女兒跑出來喚回了我的神思。


我拉過她,試探性地詢問。


「如果……媽媽是說如果,如果媽媽想要帶諾諾走,可以嗎?」


諾諾的反應很大,警惕地看著我。


「這是我的家,我哪兒也不去!」


我試圖跟她解釋,媽媽帶著她,也可以創造一個家。


誰知她笑了。


臉上浮現出一個不屬於五歲小孩的輕蔑。


「這是諾諾的家,也是爸爸的家,反正不是媽媽的家,你要走就走好了呀,為什麼要帶我走?」


我心裡沒來由地一陣酸楚。


這個被我一點一點塞滿的家。


在其他人裡,是不屬於我的。


「為什麼?你不想跟媽媽在一起嗎?」


諾諾搖頭。


「不想。」


我獨自苦笑。


她嫌不夠似的,又加上了一句話。


「那你走了之後,姨姨是不是就可以住進來了?」


「外婆說了,你從小就是個鳩佔鵲巢的小偷!」


「姨姨哪裡都比你好,我跟爸爸都喜歡姨姨。」


諾諾才五歲,跟林棠的相處也僅限於視頻。


不知道,顧州是怎麼灌輸給她的。


我看著女兒臉上的嘲諷。


連帶走孩子的想法也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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