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炮彈意外炸開前，我正幻想著它將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拋物線，落到指定坑位，爆出驚天巨響。

那將是大清朝從此邁向新臺階的一聲巨響。

但……

我錯了。

炮彈卡在投擲筒中，僅一息之間，就將滿臉驕傲的幾名士兵炸了個粉碎。

他們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明明以啞彈演練了上百遍都是成功，偏偏一次失敗就讓他們丟了性命。

「砰——」爆炸的一瞬間，察覺不對的我和慈安同時捂住了小皇帝的眼。

「廣娘，先帶皇帝回去。」

我大步朝著訓練場走去。

身後是眾大臣的呼喊。

「太後！危險呀！莫要過去！」

奕訢雙眼爆紅攔在我面前，「太後……」

我抬頭看他，是同樣的渾身顫抖，咬緊牙關也難以平復。

「恭親王每日與我稟報這制作與演練過程，哀家雖未親眼所見，但哀家對你、對將士們有信心！」

奕訢閉了閉赤紅的雙眼，後退兩步，跟在我身後。

離放置迫擊炮的位置越來越近，血腥味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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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零碎的殘肢，還有一名血肉模糊的士兵艱難俯趴在地上抽動，遲遲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

我攥緊拳頭，指甲刺進肉裡也不覺疼，忍住顫抖提聲。

「傳哀家懿旨，本次演習中犧牲的將士，發陣亡撫恤金，其家眷皆由州府供養，子女享免費入學，特許日後參加殿試。

「另，禁衛軍封鎖現場，徹查此事，凡涉此事者……斬立決！」

我話音落，那名士兵終於停止抽動，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而我說出「斬立決」三個字時，心髒仿佛被剖裂開來。

因為我突然明白，封建帝制在特定歷史背景下，有它存在的必要。

如果我不是太後，那麼壞人做再多事，我都隻能無用吶喊，而無法如現在這般雷霆手段、生殺予奪！

我不得不暫時向封建帝制低頭，但同時我也是站在制度頂端的人。

我發誓！在我腳下，一定將它踩個稀巴爛！

10

於此同時，我宣布三日後演習繼續，我來當這個裝彈手！

殘殼爛炮在我的強烈要求下送到了大殿。

對比發現，這次演習用的實彈比演練用的啞彈一邊側壁上厚了一圈。

能讓炮彈歪卡在投擲筒中。

奕訢目眦欲裂，當即讓人封了整個制彈廠，將人全部抓起來審問。

滿清酷刑我不願見識，我隻知道結果很快出來了。

背後之人，竟然是慈禧嫡親的弟弟——葉赫那拉貴祥。

11

後人評價慈禧三個弟弟——無甚作為。

甚至我覺得慈禧算是中了基因彩票，她的三個弟弟很是草包。

可見背後牽扯另有他人。

「蘭兒可是在為貴祥一事憂心？」

慈安進來，眼神似有幾分探究，眨眼間又平靜如常。

「廣娘，你來的剛好，幫我擬道旨吧。」

我說她寫。

「年後……問斬？」

慈安驚訝看我，我被她盯得發毛。

「還要宣他夫人伊達氏入宮，下狠手詐一詐，才好挖出背後之人。」

刑部侍郎收押了貴祥，我與伊達氏徹夜長談時，太監來報。

刑部尚書翁大人病急要告老還鄉，皇上要太醫院院使前往。

這就藏不住了？

我端起慈禧應有的架子。

「祖宗規矩，太醫院院使守護天子安康，不可輕易離宮。

「著人仔細請翁大人進宮瞧病吧。」

伊達氏依舊閉口不言。

我伏案寫寫畫畫許久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四更天了。

離上朝還有一些時間，既然伊達氏不語，便由我來說。

「哀家知道貴祥有多草包，如若是他在旁的什麼事上糊塗尚可，但這件事，可不是打了哀家的臉那麼簡單。

「他們既看不起女人，又希望哀家放權給皇帝。

「且不說皇帝年幼他們分權，隻說說皇權延續下的未來……」

伊達氏不解什麼是「未來」，偷眼看我，卻像是被我眼中的悲痛鎮住。

能讓人「欲語淚先流」的豈止女兒情長，還有那厚重的歷史扉頁，書脊間壓碎的千千萬萬條人民的性命。

我從「一聲巨響，白蠻子轟開國門」講起。

講「割地賠款」。

講「火燒圓明園」。

講「北洋將士海中永眠」。

講「倭敵登岸」。

講「金陵城血流漂橹，無人生還」。

伊達氏震驚。

「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可知道，哀家為何要造武器大炮？」

她搖頭。

「太祖託夢，若不求變，那樁樁件件，就將是明日之屈辱！億萬萬國人之屈辱！

「這改變命運的臨門一腳，被毀了，隻恨他姓葉赫那拉！不能誅他九族！

「但你們這一府人，哀家是留不住了……」

我裝作頹然的癱坐在椅子上，伊達氏連滾帶爬的抓住我的衣角。

「太後！老爺可是您的親弟弟啊！」

「從前是親人，往後就是華夏的罪人了。」

「不是的！太後您知道老爺是個草包，怎麼能想出大計壞太後大事呢！

「前幾日……翁尚書曾……」

她聲音漸弱。

「他與你情深，自當什麼都說與你聽，哀家在給你們機會。

「說！」

被我吼聲嚇住，她嗚嗚幾聲，趴伏在地。

「說，妾都說……」

12

「咚——咚，咚，咚，咚。」

一慢四快，五更天了。

演習失敗的第二天，因新政告病的老臣盡數上朝。

女官為我換了朝服，我深吸一口氣，要去朝堂上會一會那個史書中的矛盾體，將愛國與禍國表現得淋漓盡致的人。

「怎的將老師抬在大殿上？移去偏殿診治啊！」

小皇帝急得在一旁打轉。

太監們沒有做聲。

「皇上，老臣以為，這定是太後娘娘之意……」

我沉聲打斷。

「正是，哀家便是想請翁大人來問問，謀計立成，何事憂心到病急啊？」

望著惴惴不安的眾臣，我牽著小皇帝落了座。

「昨日，刑部提了葉赫那拉貴祥，哀家讓他們隻管嚴刑拷打，緣何翁大人阻止了？」

「下官自然是考慮太後……」

「考慮哀家，便是忽悠貴祥破壞國家大計！翁同龢！誰給你的膽子！」

眾人驚呼，交頭接耳談論著。

「太後，冤枉啊！」

他大喊冤枉，暗指我包庇親弟。

我拿出幾封皺巴的紙。

「諸位傳閱辨認下筆跡吧。」

他想利用貴祥，卻不該忽略貴祥草包，無法將制作劣彈的細節搞明白。

無奈，他親自執筆，落款不忘叮囑貴祥燒掉書信。

但以貴祥的秉性，得到問題解決方法後，壓根就沒耐心看到最後一句，便將信團搓後仍在屋角了。

搜查時這封密信就大剌剌縮在地上。

「老師……」

小皇帝不可置信。

「皇上！老臣都是為了您啊！太後所行之事，是要動搖大清根本啊！」

小皇帝僵住，隨即大吼:

「母後沒有做錯！她是要讓天下人過好日子，如果朕的皇位要天下人遭罪換來，朕才不想當這個最大的地主！」

我握緊小皇帝的手，他崩潰般抱住我的腿。

「母後想做什麼盡管去做，朕雖小，但懂事理的。」

翁同龢眼見大勢已去，爬起來瘋癲大笑。

「在場諸位，誰人心裡不仿我，這潑天權貴，真當拱手下賤人？」

眾臣默。

我站起來。

「人當生而平等，今日王權富貴，來日平頭百姓，你隻見久居高堂換來的榮華富貴，卻不能預料固步自封會落到何等悲慘境地。

「若你成功阻止哀家研制武器，待來日他國轟開國門，統治者非我族類，你我還有子孫後代盡數做他人牛馬，回首過往你又當如何自處？」

翁同龢連連搖頭。

「妖言惑眾！我大清軍強馬壯，何須靠那些黑糊糊的玩意兒，那火銃新奇，也不敵少年將軍百步穿楊！」

月滿則虧……

正如魯先生驗證過的，還是要改造國人的思想觀念。

我正深感無奈。

「報——報——北境急報——」

將士打馬入宮！

是十萬火急之事！

13

瘦弱難堪一縷寒風的小將士自馬上跌跌撞撞下來，連滾帶爬進了大殿。

「啟稟皇上太後，白蠻子炸了雪山，雪崩埋了左冀軍，又以新炮轟之，我軍損失慘重，將軍命我請求援軍。」

「何時之事？」

奕訢和奕譞胡子拉碴的趕來。

「稟恭親王，六日之前。」

「六日？你辛苦了。」

十日腳程，六日抵達，必定是夜以繼日，風雪無阻，此時隻怕大腿都磨破了。

他不願下去休息，執意請求援軍即刻出發。

而此時，翁同龢還在喃喃著「不可能……」

顯然是瘋魔了。

他們被帶走時，伊達氏一句「太祖真顯靈了」為我們日後借『太祖託夢』的故事大肆宣揚「落後就要挨打，一定要改革」奠定了基礎。

一旦破開一個口子，春風便可灌滿華夏。

當前，要趕緊商議對策。

「我們庫中還有前朝土炮……」

小將士沉聲道:

「土炮威力不足白蠻子新炮十之有一。」

「太後，臣清查制彈廠，發現劣彈百不足一，其餘炮彈可正常使用，威力或可與之一敵。」

如果我沒記錯，外國的輕型迫擊炮出現要比此時晚二十年，這二十年的差距當解燃眉之急！

但唯恐他國也受蝴蝶效應影響。

我思忖片刻。

「現在準備演習，看看咱們自己的炮威力幾何？」

演習在城郊一處窪地，背靠後山，面向千畝湖。

演習開始，炮彈順利入筒，正如我曾暢想的那樣在空中飛過。

但轟炸距離比預想中還要遠，炮彈直直砸開湖面，落入水中。

眾人正要嘆氣。

「砰——」

一聲巨響！強悍的威力讓整個湖面的冰層炸裂開來，更是掀起數米水花。

隨後，腳下傳來明顯震感。

威力比預想中還要大！

「有救了！」

最激動的當數那名小將士，他興奮吶喊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奕訢解釋道:「他太累了。」

「你看起來不比他好到哪裡去。」

我知道他帶領眾人不分晝夜的苦幹，他曾問我要多久能發展成我說的盛世華夏。

我當時回答，「如果風霜依舊，大概需要一百多年。」

「臣會讓一切更加順遂，願有生之年得見。」

我當時不以為意，但在他剛剛說步槍和坦克也初步成型時，我腦海中冒出一句話。

『恭親王，你還有多少驚喜是哀家不知道的。』

14

返回宮中，大殿烏泱泱坐了一地人。

慈安自人群中穿梭，看著眾人誊抄著什麼。

「蘭兒你來了，第二批物資，包括糧食和藥材已經裝車，按你說的，跟著炮彈這就出發！」

她臉上興奮，我卻平添煩躁。

穿來這裡，隻要我想，幾乎能讀每個人心聲。

除了慈安。

「廣娘，我們談談？」

她莞爾一笑，「好。」

「廣娘，你認識簡體字？」

她不回答，笑著問我。

「你……不是她吧。」

我一口氣哽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天吶！我這就掉馬了？

我激烈咳嗽了幾聲，慈安笑著拍拍我的背。

「我也不是慈安……不對，我也是慈安。」

額……廢話文學嗎？

「我本不屬於這裡，我生在民國一十二年……」

也是輪回嗎？我想到猝死前一晚……

15

那天我累到趴桌上睡著了，夢中白霧升騰間出現一個帥哥，我一個餓女撲食……被他躲過。

「貴女有奇緣，所想當如願。這樣吧，說說你的願望，本君幫你實現。」

沒撲倒帥哥，還清晰的認知醒來要繼續加班。

真怨氣大到午夜路過的鬼都得挨我兩腳！

「願望啊，上三休四……」

他打斷我。

「以現實情況來看，很難實現……」

「切，騙子！那我要讀心術、金手指……花不完的錢、用不盡的知識……」

他在我胡說八道的貪婪中氣急敗壞。

「本君才不是騙子！你等著！馬上給你平行時空折返兩個輪回……」

什麼輪回？胡謅八扯！

我當時揮揮手把他趕走，悠悠轉醒後繼續幹活。

……

「你……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