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然而,天道說,神女是經天地孕育而出的唯一真神,神女滅魔族自有她的道理。


天道還說,魔生來有罪,不過看在魔族小公主全族被滅的可憐分上,便大發慈悲消除小公主身上的魔性,望小公主早日改造成人。


小公主被除了魔性,原本漫長的壽命變得跟人類一樣短暫。


小公主也從此一蹶不振,再也沒有了報仇的心思。


經年累月,小公主已經垂垂老矣,行將就木。


公主用力抓著我的手,期待地望著我:「天道也站在神女那邊,你也想要去殺神女嗎?」


「是!」


「即便明知不可能成功?」


「天道不公,便是逆了這個天又如何?我就不信,天外有天,我當真會尋不到一個公道!」


「哈哈哈……」公主開懷笑了,「父王曾說,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但,定中有變,生靈便是這世間最大的變數。以前我不信,現在,我願意試著相信你!」


6


公主允許我可以去魔界的任何地方。


我一頭扎進了魔界藏書閣。


藏書閣早已被毀得七七八八,各種各樣的修煉秘籍散落一地,很多都被毀得隻剩殘卷。


我是凡人,沒有仙根,沒有魔氣,毫無修煉的可能。


任何一本秘籍對我來說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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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把視線定格在了最角落的一本符篆錄上。


那是唯一沒被毀壞的秘籍,也是人類也可以修煉的秘籍。


公主告訴我,符篆所消耗的不是法力,而是靈魂,所以任何仙魔都不願去學它。


我卻覺得很好。


我現在剩下的,隻有我這條命。


我問公主:「若是學到大成,可有殺了神女的可能?」


公主笑著搖了搖頭:「創出符篆錄的祖師爺最多也就隻能殺殺凡人。殺神?不可能的。不然你以為這本符篆錄為何會被完整的保留了下來,是因為它廢呀。」


可我不信。


我日夜埋頭苦修,從一開始的入門,到精通,逐漸學會創新。


我發現,符篆其實可以做到很多神魔都無法做到的事。


當我利用自創的符篆第一次在幽冥血海上空飛行時,公主看我的眼神變了。


任何生靈都不能飛躍幽冥血海,就連神女當初覆滅魔界時,都是憑借深不可測的神力站在血海上,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誰也不能飛躍幽冥血海,這是天道的禁制。


而我之所以可以飛躍,應該是因為符篆不屬於任何一種法力,不受此禁制的限制。


公主激動得熱淚盈眶:「或許,你真的可以。」


我:「倘若你能把『或許』二字去掉就更好了。」


……


沒過多久,公主大限將至。


其實她的生命早就到了盡頭。


可能是之前憋著一口氣,現在心裡有了希望之後,那口氣反而散掉了。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她的心頭血給了我。


她說:「我也不是什麼都沒有,我雖然被除了魔性,沒了魔力。但是至少我身上流著的,還是魔族的血,這是我唯一剩下的了。」


她輕撫著我因修煉所致,兩鬢已經斑白的頭發:「如果我能看到你報仇的那一天就好了,可惜……」


她的手終究黯然落下。


7


我離開了魔界。


幾年過去,蒼蘭國依舊是一片廢墟。


世人把神女降下的天火視為詛咒,這片土地不會有人願意踏足。


我去了鄰國國都。


一路上聽到不少歌頌神女美德的佳話。


譬如前年瘟疫橫行,百姓苦不堪言,絕望之際,神女顯靈,免除了瘟疫。


又譬如去年山洪暴發,數萬人失去了生命,百姓流離失所。神女出現,山洪退卻,四海升平。


其實,這一切不過是神女的手段。


先制造麻煩,再出手解決。


讓百姓們信仰她、敬畏她。


當然也有跟我一樣深受其害的人。


我進了一家窯子。


老鸨看到我是女人時,還對我嗤之以鼻,直到我扔了一錠金子過去。


我說我要包場,讓她把所有的姑娘都帶過來。


老鸨趕緊撿起金子咬了一口,隨即眉開眼笑:「姑娘們,接客啦。」


窯子是最下等的場所,裡面的女子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隻能做最下等的營生。


她們看到我,面面相覷,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把一塊銀子放在桌上:「我想聽故事,誰講得好,這錠銀子就是誰的。」


姑娘們興致高昂:「聽什麼?」


「講講你們所知道的蒼蘭國。」


姑娘們七嘴八舌地說:


「要說那蒼蘭國,五年前還是凡界第一大國,國富民強,繁華得很。」


「可惜,蒼蘭國國運不好,攤上了一個不敬神女的國主。」


「那國主做什麼不好,非得號令全國,企圖推神女廟,砸神女像。」


「神女發怒,降下天罰,全國覆滅。」


我抿唇不語。


這就是神女蒙蔽世人的理由嗎?


多麼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笑!


我的視線落在角落始終沉默不語的女子身上:「琉璃姑娘,你覺得呢?」


她生得極美,秀雅絕俗,與這裡格格不入。


她仿佛對世間所有的一切都不在意。


聽到我喊她,她猶如黑洞的眸子才望向我。


「我覺得,什麼神女,什麼仙君!都該死!都去死去死去死!!」


她突然發了瘋。


四處打砸。


姑娘們見怪不怪,一個個衝過去按住她,有姑娘對我表示歉意。


「琉璃腦子有問題,就這樣時不時地會發個瘋,您別在意。」


我當然不會在意,我走上前,在琉璃耳邊輕聲說道:「想殺了雲雀仙君嗎?我幫你。」


雲雀仙君,是神女座下十二仙君之一。


琉璃頓時不發瘋了,眼神聚焦,定格在我身上。


一臉探究地看向我。


我揮了揮手,讓姑娘們都退下。


我問:「信我嗎?」


琉璃沒有回答,反問我:「他是仙,你是什麼?」


「我跟你一樣,是凡人。」


「凡人,也妄想殺仙?」


「我不僅想殺仙,我還想弑神!」


琉璃愣怔半晌,張了張口,久久無法言語。


8


琉璃也是個可憐人。


原本是戶部尚書之女,身份尊貴。


她與青梅竹馬的太傅之子相愛後,兩人即將成婚。


而雲雀仙君的歷劫身份是琉璃家的家僕,他看上了琉璃,竟妄圖在她成親之前對她不軌。


被及時發現,亂棍打死。


雲雀仙君恢復仙君之位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尚書府和太傅府滅門,獨留下琉璃一人。


他還企圖強佔琉璃,但琉璃抵死不從,甚至還妄圖行刺他。


雲雀仙君一怒之下,把琉璃丟進了窯子。


「你既不願跟我,我也不會強求你。」


他惺惺作態地說:「那麼,你便進窯子吧。等你被千人騎萬人睡後,總歸會乖一些。」


琉璃被丟了進來,雲雀仙君還在她身上施了仙法,讓她想自殺都死不掉。


她在窯子裡艱難求生,她堅信尚書府和太傅府被滅,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雲雀仙君總歸會受到懲罰。


卻聽聞神女早已下達神諭。


說是雲雀仙君下凡路過尚書府時,恰巧看到尚書府跟太傅府聯合起來欺辱少女,奴役百姓。


雲雀仙君此事雖做得有失妥當,但也情有可原。


能留琉璃一條性命,已經算是格外開恩。


琉璃徹底崩潰了。


原來神女跟這些仙君,都是一丘之貉!


他們隻把凡人當作可以肆意抹黑虐殺的存在,根本不管凡人死活!


我給了琉璃一張符,以及一把畫滿符文的匕首。


我說:「此符貼在雲雀仙君身上可以讓他動彈不得,匕首可以殺他。但是使用它們的代價是消耗你的靈魂。待雲雀仙君一死,他施在你身上保你命的仙法便會消失。如無意外,你會死,你願意嗎?」


琉璃緊緊攥著這兩樣東西,冷笑:「我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別說是死了,就算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也願意!」


9


近來,國都裡流傳著一個傳聞。


先前進了窯子的尚書府千金被人贖身了!


百姓們議論紛紛。


都在討論誰這麼大膽,敢給被雲雀仙君滅了滿門的琉璃贖身。


就不怕得罪雲雀仙君嗎?


沒過三日,雲雀仙君便下了界,找到了被我安置在京郊宅子裡的琉璃。


他把琉璃抵在牆角,大發雷霆。


「你好大的膽子,我隻是讓你在窯子裡學乖點!


「沒想到你不僅沒學乖,竟還敢跟野男人跑了!


「告訴我,那個野男人是誰?我滅他滿門!」


不知是雲雀仙君憤怒至極還是他太過自負的緣故。


他貼得琉璃極近,琉璃毫不費力便把符貼在了他身上。


等雲雀仙君發現不對勁時,他已經動彈不得了。


他隻有眼珠子在動,但還是沒有一絲畏懼,反而恥笑道:「我說呢,怎麼會有人敢給你贖身,原來是引我下界。這是什麼玩意兒?符篆?」


見琉璃手上拿著匕首,一副恨不得要殺了他的模樣,雲雀仙君嘲諷的笑容加深。


「琉璃,你該不會真以為你能殺了我吧。符篆就隻是凡人玩鬧的東西。殺殺凡人還行,傷不了我的。」


他堅信符篆隻是暫時制住了他,凡間也沒有匕首能傷他。


這時,我從暗處走了出來:「琉璃,殺了他!」


雲雀仙君震驚極了:「你是誰?我剛剛怎麼沒有感受到你的氣息?!」


比這更驚訝的,是琉璃毫不猶豫捅進他心口的匕首。


「啊!!!」


雲雀仙君向來不可一世的表情龜裂了。


他的瞳孔驟縮,不敢置信地垂眸,望著自己胸前的匕首。


鮮血從他霓裳羽衣裡洇染出來。


「怎麼、可能?!」


他痛苦、驚恐、絕望。


他的生命正在極速流失,但還想向我尋求一個答案:「凡人怎麼可能……殺了仙?」


我沒有回答他。


我就想讓他不明不白地死。


就像當年的皇兄一樣!


按理說,身為神女座下十二仙君之一,他們會時刻關注神的女歷劫動向,應該是見過我的。


他若是認出我,就能明白,我能在天火中僥幸活下來,也自然可以擁有能殺死他的能力。


凡人不可能殺仙,符篆也沒有這個能力。


但倘若,我用來畫符的筆是用侄兒發絲所制的呢。


仙君再強,又怎麼可能抵得過神女的血脈!


看到雲雀仙君徹底沒了氣息,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血脈的重要性。


當年神女會不顧親情血脈殺死侄兒。


一方面,她覺得侄兒是她被玷汙的證明。


另一方面,她又何嘗不是因為怕?


怕侄兒是她的血脈,以後會成長為能夠滅殺她的存在。


所以神女把這種可能扼殺在搖籃中,把侄兒的屍體化為飛灰。


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是因為她的自私自利!


她隻顧著自己的利益,絕不允許有人能夠與她抗衡!


哪怕那個人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兒子!


我捂著心口的位置,低聲呢喃:「公主,你看到了嗎?凡人也可以殺仙,誅殺神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心口上的那滴心頭血在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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