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我面前,卑微渴求:
「但是姐姐,求求你,不能不認我。」
我咽了咽口水:「那個,裴先生,你冷靜一些。」
裴南風站了起來,唇角溢出一絲絕望的苦笑。
突然,他拾起果盤裡的刀,抓住我的手覆在柄上,順勢往自己懷裡一送。
尖銳的刀鋒瞬間刺入他的腹部。
血液沿著刀鋒,滴滴落在地毯上,血腥味在鼻尖蔓延開來。
我脫口而出:
「南風!」
裴南風額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蒼白的臉上卻是滿足的笑容。
「姐姐,你喊我名字了。」
顧不上心底湧起的異樣情緒,我伸手抱住搖搖欲墜的男人。
他垂下腦袋埋在我的頸間,低低笑著:
「總算找到你了,姐姐。」
「裴先生,我……」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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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南風摩挲著我的臉,眸子裡閃爍著無盡的溫柔。
「好想你啊,姐姐。」
滾燙的吻,不容抗拒地落下。
那是一種熟悉又柔軟的觸感。
令人渾身戰慄。
恍惚間,腦海裡無數畫面閃過。
眼淚毫無預兆地滾了下來。
6
處理完裴南風的事,差不多已經到了和慕雲約好的時間。
慕雲狐疑地盯著我:「嘴唇怎麼破了?」
我心虛地掩著嘴:「狗咬的。」
「莊園裡沒狗啊……」
「少廢話。」
有慕雲前期的準備,我倆很順利地潛進地下室。
一路摸索,終於在地牢最深處看見傳說中的鐵籠子。
以及,籠內躺在地上的女人——
黑色長發雜亂不堪,汙垢與血跡浸滿了她的連衣長裙,腳踝被一條鏽跡斑斑的鏈子鎖住,身上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果真有一位被囚禁的白月光!
慕雲打了個冷戰:「裴南風太瘋了吧。」
女人被動靜吵醒。
她抬眸看到我,先是一愣,接著激動地撲過來,抓著籠子上的鐵杆:
「妹妹!」
看清她的臉後,我心中大驚——
這不就是我之前夢境裡看到的裴南風護著的那個白衣女生嗎!
隻不過現在的她,面容枯槁,臉頰凹陷,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將她吹倒。
見我神情迷茫,籠子裡的女生淚如雨下:
「你不記得我了?
「我是你的姐姐周玉兒呀。」
7
周玉兒說,在我們生活的那個世界裡,科技極其發達,但人口暴漲,物資緊缺。
人類研發了各式各樣的系統世界,每個世界都可認為是一個獨立的平行宇宙,並且隻有一位攻略對象。
攻略者可進入不同世界,攻略成功能夠成為當前世界的唯一主角,在此過完擁有主角光環的一生。
也可選擇兌換成豐富的報酬,返回現實世界繼續攻略。
我就是這樣一名以攻略為生的人。
誰料在我攻略裴南風時,竟遇到男主意識覺醒。
裴南風心高氣傲,無法接受自己一生僅是被設定好的程序。
他囚禁、折磨包括我在內的一切攻略者。
遲遲沒有我的消息,周玉兒進入攻略世界救我。
她隱瞞身份,假意迎合,裴南風對她卸下防備。
在我們即將成功返回現實世界的最後關頭,裴南風發現了周玉兒的背叛。
勃然大怒的他捅了我一刀,將我丟入大海。
情急之下,周玉兒利用系統手環內剩餘的所有能量兌換我生命續活。
代價就是——
我將會被刷去所有記憶,從此隻能以管理員的身份穿梭在無數個系統世界內。
而她也被裴南風囚禁在這個地下室裡。
「妹妹,現在隻要你把我的系統手環偷出來,裴南風就會被抹去關於你和我的全部記憶,這個世界將會恢復正常。」
她握住我的手,激動萬分:
「到時我們姐妹倆就能一起回家了。」
……
從地牢出來的時候,我依舊心事重重。
一直沉默不語的慕雲小心翼翼地瞄了我幾眼。
「你如果想去偷手環,我知道東西藏在哪……但隻能你去偷,因為裴南風太警惕了,現在隻有你能接近他。」
接過慕雲畫好的路線圖,我忍不住道:
「看不出來,你知道得挺多啊。」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是,我這段時間也不是白混的。」
8
按照慕雲提供的方法,我摸進了裴南風的密室。
燈光幽暗。
斑駁的牆上貼滿了看不懂的句子和公式。
還有許多關於報紙、新聞的剪貼。
其中,我的照片赫然出現。
就在我屏息觀察時,突然從腰後搭上了一隻手。
「姐姐,你也看到籠子裡那個女人了吧?」
感受到裴南風低頭說話時落在我脖頸處的氣息,我瞬間繃住身體,動也不敢動。
他知道我去過地下室了?
「嗯,你和那個笨手笨腳的攻略者幹的事,我都知道。
「我真的太討厭她們了,總是一副女主人的樣子。」
他用拇指緩緩擦過我的唇瓣,神色晦暗:
「我把她們都殺了,好不好?」
「不行!」我連忙出聲制止,「慕雲人呢?」
她說她在門口幫我守著,而裴南風卻悄無聲息地進來了。
「她啊……」裴南風的唇緩緩移到我的耳邊,語氣漫不經心,「不是要攻略男人嗎?我把她送到管家房間了。」
什麼!
我著急跳腳。
「你瘋了,那是你的女主角!」
聞言,裴南風緩緩地笑了。
他扯開領帶將我的手腕強行綁在床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我。
清冷的嗓音在幽閉的密室響起,帶著幾分病態的癲狂:
「我的女主角是誰,由我說了算。」
交纏的唇舌。
侵略性十足的吻。
滾燙,侵佔。
我無力抵抗,任他索求。
直至渾身炙熱到,似乎下一刻心髒即將就要因為過度活躍而猝死時——
裴南風動作突然一滯。
片刻後,他癱軟倒下。
推開身上的男人,再三確認他已徹底暈睡過去後。
我松了口氣。
不錯。
慕雲給的迷藥果然管用。
9
月光從雲層中透出幾點零星。
我前往地牢,一路暢通無阻。
順利撬開籠子的鎖,我背起瘦骨嶙峋的周玉兒,快速鑽過裴家莊園後面的那片樹林。
沒多久,一輛黑色廂型車在月色的遮掩下疾馳而去。
車內。
我看了眼正在開車的慕雲。
「你剛剛被裴南風逮住了?」
慕雲不明所以:
「啊?我一直守在車裡等著接應你們呀。」
所以,慕雲一直對之前發生的事,並沒有印象。
此時後座傳來幾聲低啞的咳嗽。
是周玉兒醒了。
她艱難地問道:「你取到手環了嗎?」
我點點頭,從兜裡掏出一隻青灰色金屬手環。
瞬時,周玉兒雙眼放光。
她猛地坐起來,一把將手環奪了過去,情緒是前所未有的高昂。
「哈哈哈哈,終於讓我拿回手環了。
「裴南風這個變態關了我這麼久,從今天開始,我要他跪在地上給我做狗!」
我面露詫異神色:
「姐姐,我們不回家了嗎?」
「回家?」周玉兒狠狠地瞪著我,「你一個毫無價值的 NPC,哪裡來的家?」
「哦……」我眉梢抬起,「你不是說,我和你一樣是攻略者嗎?」
她一改先前柔弱可憐形象,抬手就甩了我幾巴掌:
「攻略者,你也配?「你隻是一個供我們無聊消遣賤貨罷了!」
我平靜地擦掉嘴角的血。
「那慕雲呢?她不是女主?」
周玉兒癲狂地笑了起來,語氣裡的傲慢一覽無餘:
「她是系統為了救我臨時生成的角色,隻能根據指令單線行動,比 NPC 還不如。
「就像現在,沒有指令,她甚至都接收不到我們的對話。」
我微微垂眸。
之前就留意到了。
慕雲的記憶總是零星片段的,她對我和周玉兒的談話毫無反應,隻會在關鍵時刻提供推動劇情的線索。
原來都是系統安排的工具人啊。
周玉兒得意揚揚地戴上手環:
「裴南風是這個世界的男主,所有故事線都要以他為中心運轉,可他偏偏覺醒了意識。
「若毀了他,這個世界就會坍塌。
「我們隻能改造他,不斷將他記憶清洗……可惜他察覺到異樣,設計奪手環並囚禁了我。覺醒後的他特別警惕,我們對他毫無辦法。
「後來,想著他潛意識可能還是對你這個早死的青梅竹馬念念不忘,於是將你調回這個世界……果然,即便你抹去記憶,變了面貌,他對你還是不一般。」
10
車外。
突然下起的瓢潑大雨,毫不留情地衝刷在泥濘大地。
泥土深處的蟻穴潰不成軍。
聽著周玉兒的話,我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手指。
是了。
所謂的攻略者隻是一場騙局。
我隻是一名早已被系統清理掉的 NPC。
這次被送回來,隻是為了通過我,從失控的男主身上尋到系統手環。
想明白一切後,我的心也跟著松懈下來。
這邊,周玉兒還在叫囂。
「我才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裴南風居然會喜歡上你這個 NPC!
「諷刺至極!」
她面部極盡扭曲,音調尖銳刺耳:
「看吧,兜兜轉轉,就算是男主也鬥不過全能的攻略者!」
周玉兒志在必得抬起手腕。
車輛飛快地穿梭過一個個山洞,路燈在項圈上映出撲朔迷離的光暈。
「隻有我,才能啟動手環。
「從今天起,我會再次清洗掉裴南風的全部記憶,讓這個男人重新對我死心塌地。」
我憐憫地望著她:
「你在自己的世界裡,肯定過得很苦吧?」
周玉兒一愣。
「所以才如此處心積慮地進入別人世界,搶奪這種虛幻的慰藉。」
這話就像一枚炸彈,激起了周玉兒的滔天大火:
「小賤人!我現在就立刻讓你看清自己,像你這種連名字都沒有的 NPC,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成全主角!」
她怒不可遏地擰開手環的暗扣,將左眼對準了環內的藍光處。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幕,生怕錯過任何細節。
內心止不住的波濤洶湧——
原來啟動手環,還需要攻略者的虹膜解鎖。
難怪裴南風始終尋不得方法。
幾秒後,預想中的提示音沒有響起。
手環毫無反應。
周玉兒肉眼可見地慌張。
她連續試了好幾遍,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為什麼啟動不了?!」
她氣急敗壞。
「因為……」
我揚起一抹微笑,語調輕松:「這手環,是假的呀。」
11
雨越下越大。
空氣中彌漫著湿重的泥土味。
成群的螞蟻從泥土縫隙中鑽出,無處不在。
總有人狂妄地認為自己能凌駕一切。
殊不知那些不起眼的力量,總會以另一種形式卷土而來。
周玉兒不知道的是,在回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晚上,我便恢復了所有記憶。
即便是一名 NPC,我也有名字的。
我的名字是——
溫知意。
12
我生活在一座南方小島上。
這裡四面環海,常年都有著明媚的陽光。
我有一位從路邊撿回來的青梅竹馬,裴南風。
十五歲那年,家裡發生了一場火災。
原本應該在學校的裴南風闖入火場,將命懸一線的我抱了出來。
死裡逃生後,我問他:
「你當時不是在考試嗎,怎麼會突然回家?」
他眼眸暗沉,沉默許久才道:
「突然……有種預感,不放心你。」
見他神色不對,我握住他攥緊的拳頭,安撫著:
「放心啦,這隻是一次意外。」
可是後來,這樣的意外越來越頻繁。
在又一次受傷入院後,我舉著打著石膏的胳膊,無可奈何地嘆氣:
「南風,你說我是什麼倒霉蛋轉世嗎?」
裴南風的反應出乎意料。
他突然將我緊緊抱入懷裡,勒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姐姐,我永遠不會讓你出事。」
我感受到脖頸處一片冰涼湿意。
裴南風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哭。
我有點錯愕,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改變。
此後,裴南風幾乎是 24 小時粘著我,就連睡覺都要在我床邊打地鋪。
我皺眉:「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合適嗎?」
他再三堅持:「姐姐,我想陪你睡。」
擰不過他,隻好作罷。
……
十六歲那年,家裡來了幾位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們說裴南風是裴家首富被拐走的小兒子。
我真心為他高興,而裴南風的臉色卻愈發難看。
臨別前,他帶我去了海邊峭壁。
在開滿格桑花的懸崖邊上,我倆依偎而坐。
裴南風塞了我一兜子的草莓奶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