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幫你帶了這些年的孩子……」

「你幫著帶孩子？真是恬不知恥，這話也說得出來！我女兒坐月子，你請了個便宜月嫂就帶著你兒子和女兒出去歐洲遊了，整整一個月，回來發現那月嫂好吃懶做，你不搭把手就算了，月嫂也不給換。成天叫喚著自己腰酸背痛，眼瞎耳聾。出了月子，又說女人要多活動活動，才二十八天，就讓我女兒做飯洗衣服。產假結束了，又請了個白班的鍾點工，帶孩子根本沒經驗。你倒好，自己天天往美容院跑，孩子燒到 39 度了，那鍾點工怕出事，給我女兒打電話要辭職不幹。後來糖糖一直跟著我們，直到上幼兒園。你是怎麼有臉說自己幫著帶了這些年孩子的？」

我詫異地看著我媽。

我媽從沒這麼紅過臉懟人，在我印象裡，我媽一向是逆來順受，隱忍好脾氣的。

有時我受了氣跟她說，她也隻是唉聲嘆氣，再跟上一句：「女人啊，都是這麼過來。」

再不就是：「好歹他是孩子的親爹。」

所以這些年，我跟我媽的話也越來越少。

沒想到這時候，她會先出這個頭說話。

我公公正想說些什麼，電話響了起來。

他年紀大，手機的音量總是開得很大，我在電話那頭聽到了大姑姐的聲音。

大致意思就是吳雙的孩子已經四個月了，整體偏小，需要保胎，據說是個男孩。

我婆婆抬腳想走，被我公公摁了回來。

這老頭，竟還知道要點臉。

「爸，你不去交錢嗎？你兒子身上可沒錢。」

我嘲諷地看了看。

老頭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跟我婆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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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林哲倫佔著個富二代的名頭，實則身上根本沒什麼錢。

要用錢了就跟他爹伸手，家裡的不少開銷還是我填上的。

這外頭養女人的錢，他爹絕對早就知道了。

自從我生了糖糖，他們就一直慫恿我生兒子。

都說看一個男人是人是鬼，生個孩子就知道了。

既然認清了他們一家的真面目，我又怎麼可能再生個兒子。

這婚早晚是要離的。

8

「怡怡，離婚吧。媽這次不勸你了，離！咱離！」

我媽紅著眼眶抱著我，我爸沉默著不說話。

很快我離婚的消息，家裡全知道了。

我媽這人藏不住話，總覺得親戚都是好人。

果不其然，牛鬼蛇神都出來了。

我媽和我的手機上都收到無數的消息和電話。

電話我一律掛掉，翻了翻信息。

【離婚幹嘛呀，換個男人不還是這樣？好歹這個有錢，還是孩子的親爹！】

【別要孩子，千萬別要孩子，要了孩子不好再找！】

【一定要分他的財產，一毛錢都不能放過！】

【又要錢，又要愛，你也不能這麼貪心，有一頭不錯了。】

【有錢人家都要生兒子，你生不出兒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再給他生一個，男人有了兒子，心就回來了，就算不想著你，也要為了自己的兒子。】

【早離早解放，姐姐支持你！】

【哥當初就跟你說，這貨不是個好東西，你還覺得老實，對你好！有沒有對你動手？哥找人給你打回來！】

……

生個孩子，看清男人。

離個婚，看清身邊的人。

這些闲言碎語，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饒是有些衝擊，也擊不垮我。

惡意的消息都沒有回復，隻撿了幾條回復了謝謝關心。

順便給貨拉拉打了個電話，我要搬家。

我媽那邊可就熱鬧了，直接跟當初的介紹人吵上了。

「你女兒不肯生了，能怪誰？人家裡得要兒子繼承家業啊！」

「這是有多大的家業要繼承，上福布斯排行榜了？」

「我覺得吧，你就讓你女兒再生一個，不就好了？有個兒子，都消停了。」

「就林哲倫這種人渣，你還讓我女兒再給他生一個？」

「人不錯了，至少家裡有錢啊，你女兒這幾年過的都是富太太的日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再說了，離了婚，她再要找個有錢的也不好找啊？哪個男人喜歡撿別人的破鞋？」

我媽氣得把電話直接給掛了，消息也不回了。

我爸直接關機。

「寶，協議我調整了一下，你看看。」

金巧在我們接電話的同時，調整了一下協議。

「媽，你別管這些了，我喊了貨拉拉，你幫我收拾一下東西。」

得給我媽安排點事，要不然一直在我耳根子旁邊叨叨。

「那個女的，是他資助的學生，你看這張照片。」

金巧拿出一張合影，是林哲倫發去年頒發他們公司創辦的助學基金的合影。

吳雙就站在他身後，眼神緊緊地粘在林哲倫身上。

我想了想，笑了：「走，我們，去學校。」

還是個學生，就敢這麼囂張。

「爸，媽，你們幫我收拾一下，我和糖糖的東西，還有我的陪嫁，能帶走的，全都帶走！」

9

「寶，你沒事吧？」金巧看了看我。

「沒事啊，我好得很，你看，嘿嘿！」我衝金巧一笑。

現在的我，確實沒事。

第一次從他口袋裡摸出用過的小孩消除袋的時候，我也是崩潰絕望的。

一直以來，我以為他隻是懶，隻是老夫老妻沒有激情。

想著他還是老實的，還有孩子，知道回家。

每天都自己勸自己，生活哪有那麼多風花雪月，柴米油鹽，平平淡淡才是真。

從不曾想過，他身邊早早地有了新人。

我也曾徹夜難眠，夜夜崩潰。

那些睡不著的夜裡全是我和他甜蜜的過往和他出軌畫面的交叉重疊。

頭發一把一把地掉，一直到現在，額頭上仍然禿著一塊頭發沒有長回來。

我甚至在那些個驚醒的半夜，無數次地舉著菜刀站在他的臥室門口，想要和他同歸於盡。

他毀了我，毀了這個家，毀了我對人的熱情和信任，毀了我對愛情的期待。

後來，漸漸地，痛得久了就麻木了。

傷口結了痂，隻留下一個不會再痛的醜陋的疤。

「你一會想怎麼做？」金巧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找老師，看一下助學基金學生們的學習情況啊。我作為林太太，應該有這個權利吧。」

?金巧仍是一臉擔憂。

?「你放心，我沒事，我不會發瘋的，情緒應該是刺向傷害我的人的利器而不是用來逼瘋我自己。」

我拿過金巧手裡的資料。

吳雙捧著獎學金的照片充斥著青春自信的氣息，讓我想到我的大學時代。

曾經的我，也是這樣地閃閃發光。

10

大學裡面，到處都是青春活力的大學生。

青春無敵，讓人很難不動容。

「巧巧，你看，我們大學的時候也穿著學生會的衣服到處檢查呢！」

「是啊，是啊，你看那邊兩個女生，像不像我們，走路也喜歡粘一塊！」

「對哦，你喜歡穿寬松的格子襯衫。」

「你喜歡穿紅色的棒球衫，好幾件都長得差不多！」

看著那個女生的背影，我的心底隱隱有些抽痛。

「巧巧，我回不去了。」

遠處走遠的那兩個女生，就像我們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我很難忍住不去想，如果當初，我沒有選他，我的日子是不是不會這麼難看。

「前路漫漫，亦燦燦！」

巧巧拍了拍我，已經到了樓下。

我們說明了來意，很快就見到了負責助學基金的老師。

「蒙老師，我們就是想了解一下學校助學基金的情況，看看這些孩子的學習，也好研究一下是不是能提升一下助學基金的金額。這位是律師，如果需要擬合同還需要讓她協助，我就帶著一起來了。您不介意吧？」

「當然，當然！應該的！」

蒙老師積極地抱出好幾摞檔案，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優秀的學生：

「您看，吳雙這個女孩子非常努力，是英文系名列前茅的孩子，還代表學校參加過比賽，這些都是她的獲獎證書。她平時還在圖書館裡勤工儉學，跟同學們也是團結友愛，樂於助人，是非常優秀的一個孩子。目前正在計劃考研，隻是讀研的費用上……」

我看著眼含期待的蒙老師，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老師吧，努力地為學生爭取每一個有可能的希望。

這些家庭條件不怎麼好的學生，碰上這樣的老師，該是多大的福分。

「那，這樣，您把這個吳雙叫過來，我看看，如果確實是個優秀的孩子，我們林氏汽修也是很願意資助的。」

「好，好，她這會應該在圖書館勤工儉學，我給她打個電話。」

吳雙，你自己選的路，想好承擔後果了嗎？

「哎呀，不好意思，吳雙說她身體不舒服，請假了，要不然，改天？您看您什麼時候空？」

「生病了？那，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她吧？正好我們也沒什麼事，就是蒙老師您方不方便？」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蒙老師跟辦公室老師說明了情況，又問清楚了吳雙住院的地方，讓其他老師幫忙看一會，就一起出發了。

一路上還在不斷地說著吳雙是多麼質樸、善良、熱心的孩子。

金巧好幾次繃不住想要懟回去，都被我摁了回去。

11

推開病房大門，吳雙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掛著水。

速度倒是挺快，跑得隻剩吳雙一個人了。

可真是舍得啊，斥資給安排了單人病房。

我當初生糖糖都是在擠著的六人大病房。

我媽想要給我換病房，還被我婆婆給攔了回去，說是省下的錢，等回去了給我請個好月嫂伺候著，醫院這麼兩三天忍一忍就過了。

「吳雙，這是林氏助學基金創始人的太太，唐怡女士，她聽說了你的事情以後，希望見一見你，你不是很想考 A 大的研究生嗎？」

蒙老師衝著吳雙點了點頭。

吳雙的臉色更白了，甚至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

眼神裡是藏不住的惶恐和祈求，全然沒了上門時的囂張。

「吳雙？是吧？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我……我就是感冒，有些發燒，休息兩天就好了。」

吳雙說著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嚴嚴實實地蓋住了自己的小腹。

「感冒發燒？我怎麼看這層都是產科的呢？」

金巧說著還走出病房看了一眼，確認樓道裡掛著產科兩個大字。

蒙老師聽到也跟著出去看了一眼。

吳雙咬著發白的唇：「醫院，醫院說呼吸科住滿了，所以，所以……」

「咦？這醫院可真奇怪，感冒發燒的病人跟產婦還有小嬰兒住一層，也不怕傳染，這管理怎麼這麼混亂？」

金巧說這話故意提高了嗓門，病房的門又半掩著，聲音一下就傳了出去。

其他家屬一聽感冒發燒的也住這一層，瞬間圍了上去。

一時間嘰嘰喳喳，鬧作一團：

「為什麼感冒發燒的會住我們這裡？」

「我們花了這麼多錢，就是為了得到更好的照顧，你們醫院怎麼收錢不辦事？」

「我家孩子是早產的，要是感染了怎麼辦？」

「我媳婦這幾天總說嗓子眼發痒，八成就是被傳染感冒了。」

「退錢！快退錢！我們要換病房！」

……

小護士急得滿頭大汗，住這層的都是花了錢的 VIP，一個都得罪不起。

「不是的，不是的，沒有，333 號病房的女士是保胎住院，進來之前都是做過體檢的，沒有其他疾病。」

「保胎？」金巧裝作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

「小姐姐，你沒搞錯吧，她還隻是個孩子啊，還在讀書呢？怎麼就保胎了呢？你該不會是糊弄我們隨便編了個借口吧，這可不興亂說啊！」

金巧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剛好夠樓道裡的吃瓜群眾都聽見。

蒙老師此刻已經石化在病房門口。

而我，正坐在吳雙的病床前，看著她眼裡的恐懼慢慢變成祈求，又從祈求變成絕望，再從絕望變成了仇恨。

吃瓜群眾越來越多，還有不少家屬借著去洗手間的名義，反方向兜一個大圈子從吳雙的病房門口路過。

「小雙，這是怎麼回事？」

蒙老師的臉色也變得極度難看。

「老師……老師……我……我是被人強奸的，我……我……」

吳雙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撲簌簌地往下掉。

「報警！報警！必須報警！」

蒙老師一聽，義憤填膺地拿起手機就開始撥打 110。

「歪！110 嗎？我要報警！我學生被人強奸了！我們在 B 市立醫院 333 號病房！對！對！對！麻煩你們了！」

「小雙，不怕，昂，你看，這個阿姨是律師，你如果真的是被強奸的，你放心！我們和蒙老師一定給你討回公道！律師費我們林氏出！我倒要看看，光天化日，法治社會，誰敢這麼無法無天！」

我拍著胸脯，義正詞嚴道。

「蒙老師，老師，老師，這個事情，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我……」

吳雙仿佛一朵風中的小白花，搖搖欲墜。

那模樣，感覺碰一下她就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