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動靜太大,鄰居報了警。
警察敲門的時候,我正在劇烈地大口喘氣。
狠狠瞪了婆婆和何霄宇一眼,我去門口打開了門。
面對警察同志暖心的詢問,我霎時紅了眼眶,鼻頭一酸,眼淚便撲簌簌落了下來。
我語不成調:「我孩子的爸爸出軌……他們母子理虧還打人……」
周圍有鄰居探頭出來看:「哎喲,晚晚這孩子平時最溫柔老實了,一直被她婆婆欺負,警察同志你可得給她做主。」
婆婆嚷嚷開:「是沈晚晚打我們!是她打人!」
鄰居冷哼一聲:「你看看晚晚營養不良的樣,再看看你卻是腦滿腸肥,一身橫肉,你再加上你兒子還能被她打?你覺得合理嗎?」
警察問:「誰先動的手?」
我側過臉,臉上的指痕鼓起來,滲出血絲,眼淚流過,沙得生疼。
我邊哭邊說:「是何霄宇媽媽撲上來撓我,然後她們倆就一起過來打我。」
至於他們身上的傷,我說那是他們追打我的過程中自己摔的。
他們自然不認,一個勁指責我,我隻是捂著臉在一邊哭,任誰看了我都是被打的那一個。
更多的鄰居被動靜吸引過來,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可是警察也有點為難,教育過他們兩人之後,說:「畢竟是家庭矛盾,也沒法追究,隻能警告教育他們,再遇到這種情況盡早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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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眼一抬,眸中冷意泛起:「如果我們沒有領結婚證呢?
「我和何霄宇隻是男女朋友關系,而這個關系也在今天中午結束了。」
是的,我和何霄宇沒有領結婚證。
那時候,他媽媽說先懷孕再領證:「要是萬一不能生……我是說霄宇,他萬一有什麼問題,要是結婚了你也麻煩不是嗎?」
當時我自以為和何霄宇是真愛,義正詞嚴道:「不會的阿姨,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拋棄霄宇,即便沒有孩子也沒關系。」
她面色訕訕:「也不是……你們才剛剛畢業,領證還太早了,還是再穩定幾年吧……但是孩子可以先要著,我著急抱孫子了。」
饒是當年的我再天真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登時就怒了:「阿姨你什麼意思?怕我不能生?先生了孩子才能進你家的門?」
何霄宇見狀急忙拉走我,柔聲勸慰:「你別往心裡去,我媽就那樣,老一輩的人思想觀念落後,你別跟她一般見識,你還不知道我嗎?我對你可是一片真心啊。」
那時的何霄宇看起來確實是一片真心,追了我好幾年,隨叫隨到,任勞任怨。
我那時候年紀小,被父母寵得性子驕縱,常常小脾氣不斷。
他一直都是樂呵呵笑嘻嘻,不急不惱,哄著寵著,百依百順。
我問他:「我知道你愛我,可是現在你媽不讓我們領證結婚怎麼辦?」
他低頭將我摟進他的懷裡:「你聽,我的心永遠隻為你而跳動,暫時不領證也沒事,我這個人可無論如何都是你的啊。」
我在他的甜言蜜語下昏了頭,竟真的沒有再計較領證的事。
後來懷了孩子,生下了個女孩。
何霄宇媽媽的嘴撇到了後腦勺:「嘖,費半天勁生了個丫頭片子,回頭等你生了兒子再領證吧。」
領證的事就此耽擱了下來,所以,我和何霄宇壓根沒領結婚證。
5
我沉聲對警察說:「我要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
隨後我轉身對著何霄宇母子道:「同時,鑑於你們的暴力行為以及我們之間的經濟矛盾,我將向法院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
雖然我受的傷很輕,但是我還是執意要求他們送我去醫院驗傷、檢查,並且要求經濟賠償。
後來我執意要分開,我也提出了經濟賠償的要求。
我不會黯然離開,非得刮掉他們的一層血肉不可。
而且這麼些年沒有我,何霄宇的事業怎麼可能那麼成功?他所有的一切都有我的一份。
雖然過去我選錯了人,走錯了路,但是隻要能回頭就什麼時候都不晚。
我和何霄宇 22 歲在一起,24 歲畢業,我 25 歲生下糖糖,糖糖今年兩歲,我現在也不過才 27 歲而已。
我要去奔赴我自己的人生。
我與何霄宇母子對簿公堂,我主張經濟賠償以及糖糖的撫養權。
何母不願賠償,對於孩子倒是無所謂:「一個丫頭片子,給她也就是了。你跟她分開就是單身,並且沒有婚史,帶著個孩子像什麼樣子?再說了你現在工作發展得這麼好,什麼樣的姑娘找不到?再找別人給你多生幾個兒子。」
何霄宇倒是執著:「不行,糖糖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不能放棄。」
我不明白,從一開始就沒怎麼關心過孩子的人,現在裝什麼呢?
我從懷孕開始,就是自己一個人照顧自己,例行產檢都是自己去的。
他說他工作忙,實在分身乏術:「晚晚你最乖了,你能理解我的對吧?」
我拍拍胸脯說:「你盡管去給寶寶賺奶粉錢,產檢什麼的,我沈晚晚輕松拿捏。」
那時我覺得我既然在工作上不能幫他,至少也不能拖他的後腿,
然後背著他吐到死去活來。
懷孕初期硬生生吐著瘦了十斤。
那時雖然覺得艱難,但是總歸還有盼頭。
生下孩子,我從月子裡就開始親力親為負擔起了孩子的一切。
何霄宇更是習慣了不管不顧,做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說我:「張哥家孩子又高又壯,糖糖怎麼這麼瘦,你想想辦法,輔食上多用用心。」
或者說:「我看到一個育兒視頻,轉發給你了,你多學習學習。」
……
這樣缺位的父親,怎麼突然開始愛孩子了呢?
我對何霄宇說:「別裝了,沒有孕育過孩子,也沒有照顧過孩子,你怎麼會愛她呢?現在爭撫養權沒有意義。」
何霄宇吼道:「哪個男的不是這樣?哪個男的能孕育孩子?我天天在外面打拼還不夠嗎?我的女兒,我當然愛,我肯定不會放棄撫養權的!」
「哪個女人不懷孕,哪個女人不是這麼過來的?就你特殊了?就你過不下去了?你怎麼這麼矯情?」
我竭力控制自己想打人的衝動:「女人是否孕育生命是女人的自由,選擇什麼樣的生活亦是身為人的自由,我被傷害了太久了,不想如此了不行嗎?」
何霄宇粗暴地打斷我:「你現在沒有工作,你和社會脫軌好幾年了,你沒有能力養活自己更沒法養孩子的,你想離開我攔不住你,但是孩子你帶不走的!」
原來是他所謂的男人的面子和所謂的對於血緣的執著在作祟。
我在心裡暗暗笑了。
已經過了哺乳期的孩子,法院不會將孩子輕易判給母親,而且我沒有穩定的工作,的確沒有爭奪撫養權的勝算。
我垂下眼睛:「我可以不和你爭撫養權,但是你要多給我賠償,否則就是爭到死我也不會放棄,我還會讓糖糖改姓,永遠不認你們。」
何霄宇見我決絕,最終妥協道:「好,家裡所有的現金存款、不動產折現,我分給你百分之八十,就當買你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白白跟我過了幾年,還給我生了個孩子。說起來,也不算吃虧。」
我突然覺得極其諷刺,惡心。
不想再跟他們多說廢話,免得忍不住再打他們一頓。
後來,我幹脆利落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帶著分來的錢離開了。
6
突然從忙得沒有任何個人時間變成擁有大把空闲時間,我一時有點茫然。
我租了個小房子,先狠狠睡了好幾天。
餓醒了就叫個外賣,吃完了就躺下睡覺。
一周後,我醒過來覺得神清氣爽,照鏡子時發現自己面色紅潤,臉上還有了肉。
我樂了,輕輕掐了自己臉頰一把。
還是有點肉好看。
但是腹部的贅肉可不行。
我找附近的健身房辦了一張卡,又自己學著做健康減脂餐。
一段時間之後,身上的肉都更緊實了,整個人看著挺拔昂揚了很多。
隻是有個幻聽的毛病,時不時能聽到糖糖在哭的聲音。
我晃晃腦袋,將亂七八糟的想法拋開,一門心思找工作。
我大四實習那年曾經去一家貿易公司工作過,我學的專業也與此有關,所以我還是想找一個類似的工作。
面試的時候,幾乎沒有例外地都會問及我的中間空白的幾年是在做什麼。
我實話實說,確實遭到了很多拒絕。
但是也有例外。
我說:「我連這世上最最艱難的工作——家庭主婦,都能做好,還有什麼工作是做不好的呢?我有了十足的耐心和細心,希望貴司能給我一個機會。」
誠懇的言辭終於打動了一家用人公司,我順利入職。
我的頭發長長了,已經可以披散到肩膀了。
我的身材也幾乎和孕前沒有兩樣。
工作也越來越順手。
這天夜裡,我突然接到了何霄宇的電話:「你都不想糖糖嗎?她很想你。」
我涼涼道:「我隻是她的臭媽媽,壞媽媽,她怎麼會想我呢?」
「你不知道,你不在她根本吃不好睡不好,媽的身體不好,根本照顧不了孩子。」
「……哦。」
他嘆了口氣:「有一天糖糖一直哭,我才發現她拉尿滿了的尿不湿一整天沒換了,媽做事比較糊弄,根本照顧不好孩子。」
……
「她讓我請了一個保姆,結果保姆幹活更不行,家裡髒亂也不管,說她兩句,人家振振有詞地說隻是來看孩子的,其餘的工作一概不做,育兒是育兒的錢,打掃衛生是打掃衛生的錢,反正隻能幹一樣。不僅如此,還三天兩頭請假就這樣了還要求漲工資。
「晚晚,糖糖畢竟是你的孩子,你忍心看她受罪嗎?」
我聲音冰冷:「當初我在你家,我做的可比育兒嫂比保姆做的都好都多,甚至沒有假期沒有上廁所和洗澡的時間,無數次我一隻手抱著糖糖一隻手炒菜,她被油煙火焰嚇得哭,我也累得掉眼淚,樁樁件件,你都不知道嗎?」
他假惺惺道:「我現在知道你辛苦了,你回來吧,我還是很愛你的。」
我覺得可笑至極,忍不住哈哈大笑:「回去?回去繼續過從前的日子嗎?你們娘倆的算盤珠子都快蹦到我的臉上了啊,何霄宇還有你的那個媽,你們記住,我從此和你們沒有半分關系!」
7
我因為極其吃苦耐勞所以工作很順利。
兩年後,當公司總部決定開個分公司時,我主動請纓。
經過各方面的考察,高層最終同意了讓我去負責新公司的籌備工作。
我用兩年多的時間從家庭主婦坐上了貿易公司分公司總經理的職位。
再次見到何霄宇,是在我們公司的會客室裡。
職業套裙勾勒出我凹凸有致的身姿,長發瑩潤光澤地披散在我的肩頭,我的臉上是精致的妝容。
何霄宇看著我愣了半天,我勾唇一笑:「怎麼?何總貴人多忘事,不認識我了?」
現在的我和家庭主婦時候的樣子不一樣,也和大學時期白裙子黑長直的時候不同,應是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風韻。
何霄宇這才反應過來,失聲道:「晚晚?竟然真的是你?你變樣了。」
我笑笑,抬手示意請他坐下:「還是不要叫得這麼親切吧,畢竟我們並不熟。」
何霄宇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晚晚,你都不知道糖糖她很想你,她已經上幼兒園了,已經很高了,你不想她嗎?」
說著就掏出手機翻出照片給我看。
我漠然看著他:「何總,工作時間請聊工作。」
他這才訕訕將手機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