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感皇家無人可信任，對朝廷紛爭更是避之不及。

如今一腔憋屈無處發泄，他索性自暴自棄，帶著錢財在都城內肆意揮霍。

說到這裡，呂洪已經面如土色。

「我曾被老百姓奉為戰神，如今卻連家人都難保全。」

我嘆了口氣，柔聲勸慰。

「當兵之人都有血性，越是艱難，越不該放棄希望。

「將軍不必沮喪，應做好返回沙場的準備。」

呂洪聞言，面色亮了些，卻也隻嗤笑一聲。

「說得挺像回事，你一個姑娘家懂什麼？」

我搖搖頭，語氣認真。

「天道無常，將軍將來有一天會得償所願。

「奴家在此，提前祝將軍凱旋。」

13

那日，呂洪陷入沉默。

走的時候，他留下兩錠元寶。

「輕竹姑娘說話荒唐，倒是稱我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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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難自立，這元寶留給姑娘，多多保重。」

如此又過了數月。

邊防戰事拖拖拉拉，受損嚴重。

好在太子用兵不如呂洪，卻也勉強補上了窟窿。

剛好太子的守孝期也已結束，東宮的婚事立刻提上日程。

為了保全性命，我日常鮮少外出，隻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客人身上搜集信息。

「太子妃之位沒什麼懸念了，肯定是烏州巡撫的女兒蕭可。」

「此話怎講？」

「據說曹公公在背後做了手腳，篩選時把一品以下的出身都劃掉了。」

「哎呀，太子知道了肯定是要對著幹。」

「可不嘛？太子拉攏不動一品大員，早就往下打主意了。」

「二品及以下，隻有蕭可的出身算是頂好的。」

我淡定地撫琴，將對話一句不漏聽進耳朵。

蕭可。

這個名字是真的，身份也是真的。

隻是原主早已病死，她的父親對外隱瞞多年。

如今參與東宮選妃的蕭可，應該是宋澤蘭冒名頂替。

不久後，宮中定下了太子妃人選。

果真是蕭可。

14

有人向鸨母出了高價，想要買下我。

對方是個常客，身有官職但位置不高，平時甜言蜜語到仿佛要把心剖給我。

我從不相信。

這時候，馮仁城出現在我面前。

時隔那麼久，他看到我依舊臊紅了臉頰。

「之前對不住姑娘，在下會為姑娘贖身。我已說服父母，得到了他們的應允。如果姑娘願意，我想娶你回家。」

字字真情實意。

周圍的人都傻了眼，包括我。

唯有鸨母黑著臉，她擋在我前面。

「多謝馮大人抬愛！隻是咱們輕竹啊，已經賣給了好人家。」

馮仁城呆在原地。

反應過來後，他急忙想要爭取：「我可以出更高的價錢……」

「不是價錢多少的事兒。」鸨母賠著笑：「我們這裡做生意也是要講誠信的，馮大人可不能讓我們難辦啊！」

馮仁城一改往常的儒雅，面露慍色：「何人買下輕竹？我去與他協商！」

鸨母被噎住。

馮仁城又看向我：「輕竹姑娘，若是你不願意，在下會為你爭取！」

多有意思的一個人啊。

在這亂世中，還有因為看了我身子，就想要對我負責的人。

若是能在牙婆子的教坊就遇到他，沒準我這兩世也不必過得如履薄冰。

可惜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牽累他。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輕輕搖了搖頭。

「馮大人，你將來大有作為，不該拘泥在我身上。輕竹自有命數，不敢擾了大人的貴氣。祝大人前程似錦。」

15

我帶著顧怡離開青樓。

買下我的人似乎另有打算，將我安排在一處冷清的院落。

從早到晚，除了送飯菜的下人，整個院子見不到一個活人。

雖然進出自由，但我還是吩咐顧怡不要外出。

某天，外面的街道突然喧囂起來。

「太子爺今日娶親！」

「宮門那裡發彩頭！大家快去啊！」

戰亂以來，城裡頭一回有了喜慶的氛圍。

都城的百姓擠破頭去湊熱鬧。

顧怡可憐兮兮地湊到我身邊：「輕竹姐姐，我們也去瞧瞧吧？」

大概是闲得太久，她看起來要悶出病了。

我搖搖頭：「聽話，我們再等等。」

太子妃落定，棋子到位。

布局之人馬上要開始動手了。

太子娶親半個月後，我被買主轉手送人。

「男人都是嘴上說得好聽！這人明明許諾要娶了輕竹姐姐，他講話不作數！」

顧怡收拾著包裹，忍不住為我打抱不平。

我笑著安撫她。

「當初他買下我，怕是已經做好了打算。我們本就不該當真才是。」

我被轎子抬到都城的一座新府邸。

大堂之中，一名打扮講究的年輕男子坐在主座上。

他笑嘻嘻地看著我，眼中卻無冒犯之意。

「姑娘安心住下吧，若是吃穿短缺，盡管吩咐下人。」

我沒有應答，扭頭吩咐顧怡，讓她把包袱拿去新的住處。

那名男子挑起眉毛，好奇地看著我。

我看著顧怡離去，這才一邊整理衣袖，一邊緩慢開口。

「蕭大人，不必拐彎子。端王殿下人在何處？」

男人臉上的笑意消失，他的目光銳利如劍。

我笑得溫柔無害。

「大人不必這樣看我，我無心害你。端王殿下想要的東西，我知道在哪裡。」

眼前的男人聽了我的話，又恢復了之前笑嘻嘻的模樣。

「我竟不知，姑娘有這般本事。」

我微微一笑，對於眼前的男人並不陌生。

上一世，我曾和他近距離接觸過很長時間，二人之間以兄妹相稱。

他叫蕭信，烏州巡撫之子。

太子妃蕭可，就是他的妹妹。

16

蕭信沾了太子妃的光，從烏州來到都城。

他身為未來的國舅爺，百官們自然是要巴結一下。

於是他混了個不錯的闲職，還有著自己的一處府邸。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和太子相處甚好，聽說太子也很是器重這位大舅子。

表面上看，將來皇權爭奪，他必然歸屬太子一派。

事實上，早在太子打定主意選妃時，蕭信就已經歸順端王。

既然如此，蕭可這個身份，或者說宋澤蘭本人也是在為端王辦事？

不，不是的。

當初，太子動了心思要選妃，並且放寬條件。

這讓許多想要攀越階級，卻一直沒機會的人，看到了希望。

不少大臣想要借此提升自己的宗親氏族，有意往太子那邊倒戈。

曹公公和端王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曹公公最先動了心思。

他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太子妃的敲定流程少不了他參與。

辦事就要辦得幹淨利落。

太子妃可以是任何人，那為什麼不能是自己控制的人？

可是世家出身的姑娘，哪有那麼好控制？

如果自己選的人當上了太子妃，結果倒向了太子可怎麼辦？

當上太子妃的人，必須要有致命的把柄握在自己手裡。

曹公公決定铤而走險，以一個任何人都想不到的荒唐方法，安插一個人坐上太子妃之位。

這個人要出身低賤，沒有背景，任自己予取予求。

當年的老乞丐，乃是大內總管曹豐假扮。

這種事情，曹公公不放心其他人去做，親手選出來的人才能讓他放心。

他在宮中借口身體不適，休假幾日。

實則偷偷來到了幾百裡外的教坊，買走一個長得不錯的姑娘。

能證明這個姑娘身份的人，都在幹燥的寒冬之夜燒成了灰燼。

上一世是我，這一世是宋澤蘭。

如果身份敗露，不僅沒了榮華富貴，還要背上欺君罔上的死罪。

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若是沒有敗露，那麼曹公公就有了可以操縱東宮的棋子，而且是難以扳倒的那種。

宦官做不了天子，還可以做幕後攝政之人。

為了讓太子主動選擇蕭可，曹公公還做了一出戲。

太子妃入選名單經過他的手，一品以下的出身全部被劃掉。

他說，嫁入皇家的血統要足夠尊貴。

此舉激怒了太子。

太子鬧到了皇帝那裡，硬是把二品出身的名單加上。

為了顯得自己不是無理取鬧，他從二品名單裡選了太子妃。正是蕭可。

要知道，太子本就想拉攏二品官員，而烏州巡撫是個頂好的選擇。

論計謀，太子著實輸了曹公公一籌。

端王朱元黎，則又高了曹公公一頭。

曹公公在宮中任職三十餘年，自恃權力穩定、人脈廣泛。

殊不知，端王早就將他挖空。

比如烏州巡撫是曹公公的人，可蕭信不是。

蕭信表面上是跟隨父親為曹公公辦事，實際上早就將他們的計謀告訴端王。

從曹公公動了心思要買個姑娘開始，端王就已經盯上他。

曹公公想要在太子身邊安插傀儡。

端王自然也想，而且是想要更穩妥的路子。

宋澤蘭被帶走後，端王查到了她還有個姐姐在教坊，於是讓名下的青樓買走我。

他一邊盯著曹公公的舉動，一邊勾引我入局。

那次刺殺未必是曹公公所為。

端王是青樓的幕後老板，這件事對外無人知曉，在宮中卻並非秘聞。

曹公公就算是再糊塗，也不會在端王的地盤上鬧事。

況且，宋澤蘭相關的事情不宜鬧大。

日後若是出現隱患，將知曉舊情的人滅口就是了。

顧怡遇到宋澤蘭那天發生的事，端王第一時間就掌握清楚。

青樓人眼繁雜，顧怡和我的對話也被轉告給端王。

他動了心思，身上燻了迷情香，來了一出英雄救美並受傷的戲碼。

迷情香的味道，我曾在教坊聞到過，並不陌生。

若非我早有防備，也許當時真的會為之心動。

想必前世的宋澤蘭，就是被他以類似的方式拿下。

馮仁城和呂洪的出現也絕非偶然。

一文一武兩員重臣，我若是能誘惑一二，那便算我有本事。

我沒讓朱元黎失望。

前世的宋澤蘭沒有做到這一點。

於是她被輾轉買賣，在多個男人懷裡流轉，總算學到了勾人的伎倆。

最後她被送到了蕭信這裡。

她受夠了被買賣的苦頭，這時端王出現施以柔情，便能讓她死心塌地為之賣命。

這一世，巴結蕭信的人之中，有個青樓的常客。

蕭信隻是輕描淡寫提了一句，說我這個姿色很適合當小妾。

那人沒有猶豫，立刻出了高價將我買走，卻也留了心思。

萬一太子妃的位置換人了怎麼辦？

直到東宮娶了親，我這才被送到蕭信府上。

一環接一環，摻雜了許多人的算計。

至此，端王完美地將自己置身事外。

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我去引誘太子。

不僅要挑撥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還要讓太子心屬於我。

一如前世的宋澤蘭。

為什麼要選我？

因為端王萬花叢中過，認定自己了解女人心思。

看到親生姐妹過得比自己好太多，內心難道不羨慕？

若是稍稍挑撥，不就反目成仇了嗎？

這種例子，世上多到數不勝數。

除了對端王的愛慕，還有自發的嫉妒，雙管齊下必定更有效果。

可我不是宋澤蘭，他不該輕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