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對不起。」

他說。

他邁進黑色賓利,我看著汽車揚長離去,突然感到渾身的力量無處發泄。

院子裡的雪特別厚,我一屁股坐進雪裡。

我躺了下去,天上的雲壓的特別低,我抓了一口雪含進嘴裡,不想讓我媽聽見我在哭。

雪冰的扎嘴。

原來比哭更難受的是憋著哭。

我媽走了過來,她把我從雪裡拉起來。

她說:「安安,走,我們回家,媽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紅燒小排好不好呀。」

我撲進她的懷裡。

我說:「媽,我會保護你的。」

她輕輕摸著我的頭。

她的肩膀抖的厲害。

我難過了她會給我做紅燒小排,可她難過了我沒法開車去給她買慄子糕。

天上的雲壓的我心裡好難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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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沒有籤那張離婚協議書,所以我爸還是我爸。

我每天給他發八百條短信騷擾他。

我說:「今天數學考試又不及格。」

「今天我和小胖逃課去上網了。」

「隔壁班的那個女生又來找事,我把她打哭了,我們班主任讓我叫家長。」

「你來嗎,爸?」

沒人回我消息。

「沒事,你不來也行,我讓媽去,不過回去我媽估計又要打我手板了。」

「我媽做的紅燒小排一點都不好吃。」

我想問他什麼時候回家,可我在手機上敲敲打打,最後還是刪了。

我說:「我討厭你,最討厭你了。」

「你不想當我爸,我也不想當你的女兒!」

「我讓我媽給我找一個沒有瘸腿的後爸!」

發出去我就後悔了。

在我想要馬上撤回的時候。

手機對話框響了。

他說:「好。」

我抱著手機哭了起來。

他一點也不是一個好爸爸。

可我也不是一個好的小孩。

6

我媽最近總是咳的厲害,小胖說她這是相思病。

我們放寒假了,小胖來找我吃哈根達斯。

他說,陳安安,你媽臉怎麼這麼白啊。

她的嘴唇也好白。

他說,陳安安,我爺爺是中醫,那些得了絕症來找我爺爺看病的臉色跟你媽可像了。

我瞪著眼睛把小胖嘴裡的哈根達斯抽出來:「你才得絕症了!」

小胖隻吃了半根哈根達斯就被我撵走了。

我去樓上找我媽,她房間的門關上了。

我聽到她一直在咳嗽。

晚上的時候,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小胖的話。

小胖這人平時不靠譜,但他一直跟我吹他爺爺誇他是百年不遇的行醫的天才。

雖然小胖的話有誇大的成分,可我們班有的人有啥小病小災的都找小胖,小胖比我們學校的校醫都厲害。

我心想,我媽才三十五歲能得什麼絕症。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整夜,第二天撒潑打滾讓我媽給我請了一天假,我拉著我媽去醫院。

我媽抽血的時候,我捂住她的眼睛,小聲說:「別看,別看。」

診斷結果出來的時候,正好是元旦。

醫院的電視裡放著大城小愛,裡面的人們神採奕奕又唱又跳。

我跟我媽看著病歷單上的「肺癌晚期」發呆。

我媽撓撓鼻子,看著我:「肺癌晚期啊,是不是不能吃棒棒糖了啊?」

其實我知道我媽她自己害怕的不得了,之前她在家手指劃破一道口子都要跟我和我爸念叨三天,喝個水都得我爸親自喂到嘴裡。

以前我爸是她的保護傘,有我爸的時候,她可以一直做一個小姑娘。

現在我爸不在了,所以我媽成了我的保護傘,她要死了,但她卻一直想要逗我笑,不要讓我哭。

電視裡開始播開心麻花的小品,可我開心不起來,我的眼淚憋在眼眶裡,我說:「媽,你以後還會吃很多根棒棒糖的。」

「等我能掙錢了,我給你買世界上最貴的棒棒糖。」

……

我想告訴我爸我媽生病了,可我打我爸的電話永遠都是「您撥打的用戶正忙」。

我很生氣,但我不知道該上哪找他。

上體育課的時候,小胖對我說:「陳安安,你看著點。」

然後他「哐當」一腦袋撞牆上了。

他的頭破了。

他說:「陳安安,我去跟老師說你把我的頭打破了,然後讓老師把你爸找來。」

我看著小胖血流不止,大喊:「胖子,胖子!你是不是就想單純的報復我啊!」

小胖瞪了我一眼,然後捂著腦袋去辦公室告狀去了。

老師把我叫去,小胖的頭上包上了紗布,看著我笑。

老師指著我,問我:「這是你打的嗎?」

我搖頭最後在小胖威脅的目光下點頭。

「把你家長給我叫過來!」

我迅速點頭:「老師,能叫我爸來嗎?」

我報上我爸的手機號,老師陰沉著臉打過去。

電話不一會就被接通了。

聽到我爸聲音的那一瞬間我甚至想哭。

老師問他是陳安安的家長嗎,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是。

「你家孩子在學校把人頭個打破了,傷的很嚴重,你來處理一下吧。」

我豎著耳朵聽老師手機傳出的聲音。

我爸回答的很冷漠:「我工作很忙,給她媽媽打電話吧。」

我一下子就哭出來了:「我媽生病了,生病了啊!」

他似乎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你媽生什麼病了?」

辦公室裡有很多人在看著我,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媽快要死了。

話到嘴邊,我停了下來,過了一會,我輕聲說:「她發燒了,來不了。」

7

等我爸來的時候我很緊張,小胖趴在我們物理老師的電腦前跟他一起看《星際寶貝》。

麗洛找到了屬於她的史迪仔,我爸怎麼還沒來啊。

外面的雪下得好大。

我爸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後面跟著兩個保鏢風塵僕僕的趕到。

他走得很慢,臉色煞白。

他看上去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我低著頭聽著他不停地對著我們老師說好的,好的。

有點想笑。

老師說了一會,上課鈴響了,老師讓我和小胖回教室上課。

我和小胖沒去上課,我們在大廣場的花壇邊坐著等我爸出來。

小胖還對著物理老師電腦裡的星際寶貝念念不忘,問我今年他過生日能不能送給他一個史迪仔。

我沒心思搭理他,一直往辦公室的方向張望。

他出來了,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我向他跑過去,我想拉住他,可他的保鏢卻把我攔住了。

「安安小姐,陳總還有急事,有事您跟我說。」

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我突然覺得這一切沒意思極了。

我停了下來,看著他上了他的賓利。

他走的很費勁,臉色好像比剛才更白了,嘴唇有些發青。

賓利被開走,他走過的路上,雪中有星星點點的紅色。

像是血。

……

第二天,我在報紙上看到我爸的報道。

報道上寫,我爸生意來路不正因為仇家太多昨天被仇家行刺了,還好身邊有不少保鏢這才躲過一劫。

我心想,現在這報道真是越來越會胡說八道了,我爸昨天下午在我學校喝了一下午的茶,哪有功夫被人行刺啊。

這些無良記者,慣會胡說八道了,我把報紙一折,扔進了垃圾桶。

一會我媽就要出來了,也不知道她如果看見了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擔心我爸。

每次我在電視上看到我爸,都能看到他身邊有很多保鏢。

他旁邊的女伴也被保鏢擁簇著。

我心想,我爸厭煩我媽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們倆出門想幹啥就幹啥,我們對他造不成威脅,他的仇家也不會盯上我和我媽,他不是說了嗎,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升官發財死老婆」,我媽要是死了,那不是正合他意。

事情的轉折是,有一個風聲突然傳出來。

他們說,我爸是故意的,故意在外表現的十分厭煩自己之前的家庭,而他之所以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我和我媽。

我媽也聽到了。

當晚,我站在她的門前,偷聽到了她和我爸的電話。

8

也許是那晚天上的雲很多,我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張聲勢。

她跟我爸扯天扯地,聊完星星聊月亮。

半個小時後,她小心翼翼地問我爸:「陳海,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我將木門打開了一條縫,透過縫我看到我媽手裡不斷地轉著那把我爸的那把出租車鑰匙。

她怎麼突然這麼瘦了。

過了很久,聽筒裡穿來我爸的聲音。

他說:「不是。」

電話戛然而止。

我媽眼淚一串一串的掉下來,她憋紅著臉,用袖子使勁擦臉上的眼淚。

她躺倒床上,撲進被子裡嗚咽。

她的房間沒有開燈,隻有月光照進來,我蹲在門後聽她的哭聲。

第二天一早,我坐在桌子前吃我媽給我準備好的牛奶和面包。

我媽攥著那把出租車鑰匙風風火火的要出門。

我問我媽要去哪。

她帶著毛線帽子,厚厚的圍巾把腦袋都包住了,隻留出一雙眼睛。

她拿著病歷單,她說要去找我爸。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一眨:「我想好了,如果你爸不愛我了,那我跟他說我要死了,也不會對他有什麼影響。」

「可是。」

她抹了一下眼睛,圍巾把她的嘴巴擋住了,她說起話來瓮聲瓮氣的。

「他要是還愛我,那我生命的最後一程,他要陪著我的。」

「我不是言情劇女主,得了病就要瞞天瞞地瞞對象,就算我生病的樣子很醜,我也希望他能看到我最後一面。」

她說完推門出去鑽進了那輛又破又小的出租車。

外面的太陽似乎拼力地要從烏雲中出來,她要去找她的史迪仔。

下午我放學回來,家裡沒有人。

我的心突然特別慌,我給我媽打電話,電話沒有人接。

我打了很多個電話都是沒有人接,到最後,電話直接關機了。

我安慰自己,也許是她的手機沒電了,可天越來越黑,我媽還沒回來。

我嘗試給我爸打了個電話,沒想到竟然通了。

他聲音很冷,問我給他打電話幹什麼。

「我媽呢?」

我問他。

「什麼?」

「我媽呢?你見到我媽了嗎?她今天去找你了!」

我著急地大聲說。

「我今天沒見到你媽。」

他說。

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媽失蹤了……我媽失蹤了……」

我的心跳的飛快。

「報警……我要報警……」

就在我要按下報警鍵的那一刻,我的影子旁多了一個影子。

我聞到一股夾雜著血腥味的汗味,耳邊出現粗重的呼吸聲。

在我即將要轉頭的時候,我的口鼻被猛地捂住。

奇怪的氣體吸進鼻腔。

我暈了過去。

9

壞消息,我被綁架了。

好消息,我找到我媽了。

我被帶到了一艘船上,四周都是海,很黑。

船上有十幾個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他們長的都兇神惡煞。

我被一腳踹上了甲板,看到了我媽。

她被人用繩子綁住,身上的那件白裙子隱隱可見血痕。

她看到我被他們踹進船上,驚恐地瞪大的雙眼,猛烈地掙扎起來。

「安安……」

「你們為什麼要綁架我的女兒!」

她突然向那個長著蛇臉一樣的男人跪下:「我求求你們,你們怎麼對我都行,我女兒還小,求你們放了她。」

她不斷地向他們磕頭。

她的腦袋上流了好多血。

可我媽明明是最怕疼了。

我看著她,看著周圍的這一切,我害怕的大哭了起來。

「媽,你別磕了!」

「救命啊!殺人了!」

我大喊。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從泔水桶裡撈起一塊抹布,用力的塞進我嘴裡並甩了我一巴掌。

「叫什麼叫!小癟崽子!」

他從背後抽出一把刀,拿著刀逼近我朝我笑:「信不信我一刀讓你再也沒法叫了?」

刀刃閃著寒光,觸到了我的臉,他又突然把刀受了回去,他朝我獰笑:「放心,在陳海來之前,我不會殺你們的。」

我爸?

這些人是我爸的仇人嗎?

我爸做了什麼,會惹上這麼一群兇神惡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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