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正在輸入中……」糾結了好久,才緩緩發來幾個字。
「呵,你男朋友[死亡微笑]」
我嚇得差點把手機扔掉,怎麼會?
文件恰巧在這時下載完成,自動彈開的,不就是沈渡早上給我的那份合同嗎?
聊天界面上,好友申請的界面停留在六個月前的某一天,這中間再沒有任何往來。
我聽話地把備注改成了「呵,你男朋友[死亡微笑]」後,就連忙收起了手機。
整整一個上午,我就在「修改合同措辭」和「什麼時候見過沈渡」之間徘徊。
直到中午在公司附近獨自吃飯時,碰到了林小念,我腦子才稍稍休息了一會兒。
她畢業回國後,美其名曰「考察市場」,天天和街溜子一樣,往返於各大美甲店。
林小念毫不客氣地坐在我餐桌的對面,點了一份咖喱飯。
「姐姐一個人吃飯呀,他怎麼都不來陪你?」
我咽下口中的雞塊,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哦?你說哪個,周奕、陸璟,還是沈渡?」
當初,周奕和陸璟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但又光速分手,不知道她的樂趣究竟在哪裡。
她今天的目的也不難猜,估計就是奔著沈渡來的,沒承想撲了個空。
林小念神色暗了幾分,攏了攏耳邊的碎發道:「姐姐沒事提那兩個人幹什麼,怪晦氣的。」
現在覺得人家晦氣了,當初可是上趕著從我手裡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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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念被我懟得沒了脾氣,安安靜靜地吃著飯,兩個腮幫子鼓得像隻小倉鼠。
她其實,還挺可愛的,隻是我一直不喜歡她。
我出生那年年底,我媽就病逝了。
五歲那年,爸爸帶回來一個大著肚子的阿姨,讓我喊她「媽媽」,但我從沒叫過。
林小念從小就嘰嘰喳喳,沒心沒肺地圍著我轉,一天到晚就是吃飯、吃飯、拉臭臭。
可愛黏人,但我不能喜歡她,仿佛接納她們,就是對我媽的背叛。
後來,我試著和她和解時,她就開始搶我男朋友。
真是天生的冤家……
林小念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咖喱飯,許久,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
「姐姐,你那個初戀周奕腳踩三條船被發現了,幾個人一起鬧到公司,後來他就被辭退了。」
大學時,周奕是學校吉他社的社長,在舞臺上動動手指,就會引來無數小姑娘尖叫。
我們大學在一起三年,他每天都會為我準備早餐,在生理期前準備好止痛藥和紅糖水,在我寫論文焦頭爛額時徹夜連線陪我。
於我而言,他早已是家人般的存在。
但我沒想到,畢業沒多久,他開始為不同的女生做這些事情,而這些人裡,也包括林小念。
我在他的象牙塔裡生活太久了。
林小念氣勢減弱,咖喱汁被她攪得一團糟。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就算沒有我出手,姐姐和他早晚會分開的,我隻是不希望你結婚之後再後悔。」
說得好像她知道,我們結婚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似的。
平心而論,周奕的事情,我並沒有很生他的氣,反而是陸璟……
「你吃就好好吃,不吃就不要攪來攪去的……」我覺得心煩意亂,搖搖頭,將目光轉移到窗外。
誰知,沈渡單手插兜,就站在玻璃窗的不遠處。
5
沈渡漸漸退居幕後,現在也就偶爾拍拍廣告,站在大街上這麼久,居然都沒有人認出來。
「聊什麼呢?感覺還挺遺憾的?」沈渡三兩步來到了我們桌前,毫不見外地拉開了我們中間的椅子。
我心虛,朝著玻璃窗方向靠了靠:「你真的是影帝本人嗎?這麼闲?」
「嗯,跑這麼遠來陪女朋友吃飯,但看起來她不是很需要我。」
他說話一直這麼陰陽怪氣嗎?
沈渡憤憤地看了一眼林小念,隨手點了一份蓋澆飯。
誰來也怪,以前林小念怕我,現在怕我和沈渡。
「那姐夫你們慢慢吃,我就先走啦!」林小念拿起包,一溜煙跑了出去。
對比林小念對我以往男朋友的態度,沈渡確實有些不一樣。
「你真是來陪我吃飯的?」
沈渡遞過來一杯溫水:「不止,讓我看看你給我的備注。」
我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尖:「不能白看,你得告訴我是什麼時候加上微信的。」
沈渡挑了挑眉,把棒球帽放到了旁邊:「六個月前,《如風》劇組殺青宴上。」
我有點印象了,那時候,我和陸璟剛剛分手,我跳槽到了現在的公司。
剛進公司,正是孤立無援的時候,我厚著臉皮混進殺青宴毛遂自薦。
喝得迷迷糊糊的,名片發出去了一沓,微信……好像也加了幾位,但當時沒有留備注,後來也就忘記這事兒了。
這件事我記得,但沈渡,我是真沒印象。
打聽清楚後,我拎起外套,熟練開溜。
臨走時,客客氣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加班,不用管我哈。」
沒想到,剛進公司茶水間,就聽到王總在背後暗暗編排我。
「女孩子啊,就是容易一些,這次總監的位置怕是要落到林苒手上了。」
「不過也說不準,真以為沈渡這種咖位的人好伺候嗎,他雖然沒有之前活躍,但江湖地位還在,出一點小錯誤,粉絲都能把她撕了……」
後面的話,我沒再聽。
動動腳趾都知道他在放什麼屁,有這時間,還不如去改合同和策劃案。
我拉開椅子,雷打不動地幹了一下午,再抬頭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合同細節已經確認好,策劃案也已經初見雛形了。
我伸了個懶腰,發現手機有五通未接來電,都來自同一人。
6
沈渡在樓下等我,百無聊賴地數著牆上瓷磚,手上的戒指在熒綠色的「安全通道」下閃著光。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磚妃,你這麼闲,我要考慮壓縮一下廣告的費用了。」
他也不惱,抬頭用湿漉漉的眼睛看著我:「最近不進組,頭等大事就是接送你上下班。」
沈渡送我回家,我坐在副駕駛上打瞌睡,悄悄把他的備注改成了「磚妃」。
之後一段時間,沈渡總是雷打不動地接送我上下班,他給我送早餐,我請他吃夜宵。
好像人海中平平無奇的一對小情侶。
我租的是個老校區,腿腳不便的老年人居多,確實也無人在意沈渡的突然出現。
這麼久,隻有對門的退休老教師偶爾會打趣沈渡:「小伙子,又來接女朋友上班啊?你自己不用上班啊?」
那天我剛出門,聽到沈渡隔著口罩低聲笑了笑:「對,全靠女朋友養我。」
合同細節確定之後,我成了沈渡頂級奢侈品廣告的主要負責人。
除了廣告拍攝,還有一次線下的商場活動。
廣告中有部分需要戶外拍攝,地點在沙漠戈壁灘。
沈渡聽到我的策劃案後,眉毛微蹙:「一定要去沙漠拍嗎?」
「品牌方有這個要求,我也會現場跟進的。」
「你還要去?」
我歪頭反問:「不然呢?」
「沒什麼,覺得你還要跟我出外景,太辛苦了。」他強撐著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
他有些反常,也許是最近太辛苦了,但也許……是因為林小念又插手了。
我搖搖頭,甩掉了腦海中不切實際的想法。
不會的,沈渡不會的。
7
熬夜做完所有的策劃後,大勢所趨,王總被逼無奈,也通過了我的活動策劃。
我大喜過望,給「磚妃」發去了消息:「慶祝,下午六點,飯否?」
等了許久,還是沒有收到他的回信。
卻等來了王總的一封郵件,「沈老師駁回了線下商場活動的預案,所有方案,需要重新擬定。」
我衝進王總的辦公室,他吊兒郎當地吹著茶沫:「小林啊,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還是要分開的,喏,沈老師團隊發來的郵件就是這個意思,那我也沒辦法啊!」
王總龇著大金牙朝我聳了聳肩,公司裡很多人等著看我的笑話,這我清楚。
但我沒想到,最關鍵的一刀,竟然來自沈渡。
我撥通沈渡工作團隊的電話,工作團隊推脫,一切等沈老師的意見。
但沈渡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時隔幾天,我終於聯系上了攝影組的一位同事,原來他們早在預期時間之前就出發去了沙漠,但沈渡並沒有通知我。
其他攝影組的人也閉口不談,這也許就是沈渡的意思。
可是為什麼呢?
我盯著沈渡的對話框,發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沙漠中信號弱,他現在幾乎就是失聯的狀態。
直到我看到林小念發來的定位,才明白自己有多麼可笑。
沈渡不讓我跟廣告拍攝,卻默許林小念跟在他的身邊。
林小念沒有多餘的話,單單一個定位就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不再嘗試聯系沈渡,把自己埋頭關在公司,沒日沒夜地加班。
沈渡駁回我的線下商場活動預案,我就再準備三版、五版,總有讓他滿意的。
我不斷用工作麻痺自己,直到那天凌晨回家時,在門口看到了沈渡。
他裹著一件黑色大衣,像走丟的流浪狗一般頓在走廊上,對門起夜的老教師出門抽煙,又開始打趣他:「呦,被女朋友轟出來了?」
沈渡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嗯,不懂事,惹她生氣了。」
我繞過他,兀自開了門,沈渡隨後跟了進來,隻是右腿看起來不太矯健。
「苒苒,我給你打電話、發消息,都聯系不上你了。」
「嗯,我都拉黑了,有什麼工作上的事情可以郵件聯系。」我口幹舌燥,喝了杯溫水。
沈渡也跟著湊了上來:「死刑犯還有陳述的機會,我都沒有嗎?」
「好啊,那你狡辯吧,狡辯你為什麼帶著整個團隊,拋下我,提前去沙漠拍攝廣告?為什麼一聲不吭,駁回我的線下活動方案?為什麼林小念也會出現在拍攝地點附近?」
我積攢了許久的怒氣,一股腦傾倒了出來。
沈渡垂著頭,聲音減弱:「我是怕沙漠和線下活動會有危險,那邊沒信號,我是讓他們取消線下活動,沒有說你的方案不好的意思。」
「我們有安全預案,也有專門的人負責大家的安全,你為什麼會覺得有危險?」
「事情總有變數。」
「誰是變數,林小念嗎?」
沈渡聽到林小念的名字,徹底噤了聲,許久才慢慢開口:「我想想該怎麼和你解釋,你早點睡,工作不要太辛苦。」
沈渡慢慢踱了出去,金屬門鎖輕輕落下的瞬間,一直緊繃的神經在一瞬間癱軟了下來。
一夜無眠。
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出門時,收到了林小念發來的消息。
「姐姐,你不要誤會,有機會我一件件和你解釋。」
我收了手機,並沒有回復。
到公司後,我開始著手處理沈渡項目的收尾工作,廣告拍攝大部分已經完成,他的團隊以傷病為由,取消了線下商場的活動。
其實,也不會再有太多交集了。
生活又變成了工作、工作和工作。
直到那天晚上路過拐角一家婚紗店時,我望著櫥窗中的綢緞白色婚紗看了很久。
「要試試嗎?」沈渡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雙手背後,俯身趴在我的耳邊問道。
在一起時,我曾經考古到了沈渡反串時穿的一身女裝,得意洋洋地嘲笑他時,被他握住雙腕,反剪到後腰。
「還想看我穿?那好啊,我們結婚的時候,都穿婚紗怎麼樣?」
我還沒來得及從回憶中抽離,就被沈渡拉進了婚紗店。
門口負責引導的店員姐姐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染了一頭酷颯銀發。
看到我的瞬間,有一刻錯愕,旋即又恢復了標志性的營業微笑:「林苒小姐,來選婚紗嗎?」
我看那件婚紗看得出神,沈渡在沙發上安靜地等著我。
婚紗很是合身,像是按照我的尺寸精心裁剪過的樣子。
大約是好看的,因為我拉開簾子時,沈渡的眼中瞬間閃過了驚喜。
沈渡望著我,我看向鏡中的自己和沈渡。
正要低頭拿起頭頂的綢緞花時,腦海中卻閃過似曾相識的一幕。
依舊是在這家婚紗店,仍然是這件婚紗,但我身邊的人,不是沈渡,而是陸璟。
我望著沈渡,有一瞬間的錯愕,巨大的恐懼像菟絲花一樣纏繞在我的心頭。
當年,我和陸璟差點邁入婚姻時,林小念橫插一腳,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我和沈渡呢?
為什麼會妄想有不一樣的結局。
我扶著冰涼的牆壁,找借口去了試衣間,剛褪下衣服,外邊傳來一陣騷亂。
「是沈渡,真的是他?」
「你怎麼會在婚紗店,要結婚了嗎?」
「是和之前網傳的那位廣告公司的嫂子嗎?」
「……」
聲音混亂不堪,我慌忙穿好衣服,在銀發小姐姐的指引下,從婚紗店後門走了出來。
「沈先生讓你先躲躲,婚紗給你留著,不要著急。」
我沒來得及攔住她,其實婚紗不用留,我就是來做一場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