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鶴宵這樣,反倒讓我有些期待實驗的成功。
但那是不可能的。
克隆人的資料除了那消失的 371 具屍體外,並沒有多少有用的知識。
我注定是要像多利那樣最終消亡於人間。
如果我沒有來 C 國,或許我就安靜待在家裡接受死亡的降臨。
但如今,我身邊有了江嵊。
主神總喜歡這樣玩弄世人。
生命的前七年,我愛綦鶴宵愛得卑微,甘願忍受作為一個替身。
而江嵊隻短短出現了不到半個月,我的心就已經開始偏移了。
就像他之前所說的那樣,每個人的相遇絕非偶然。
我在綦鶴宵那裡喪失的愛,全由這個男人補齊了。
我在享受他愛的同時,也讓他必須接受我快離開的現實。
窗外的燈光閃爍迷離,我悄悄紅了眼眶。
我是個可恨的女人。
等回到醫院,江嵊陪了我一晚。第二天他不在時,會有護工陪著我。
護工是個年輕可愛的小姑娘,總喜歡在我面前講述動人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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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她向往的神情,我不禁開口問道:
「如果其中一方身患絕症,該怎麼做呢?離開會是一個好辦法嗎?」
小姑娘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離開是個逃避現實的做法,如果兩人真心相愛,那應該好好談一下。」
「那要是她很愧疚怎麼辦?」
住院部的樓層不太高,外面的樹葉貼著窗戶,風一吹,發出沙沙的響聲。
「如果愧疚的話,那就在剩下的時間裡好好愛另一半。」
小姑娘歪頭想了一下,又補充道:「至少不讓雙方都留遺憾吧!」
樹葉猛地搖晃起來,半開的玻璃窗湧進大股風,將發絲吹了起來。
病房門被推開,高大的男人帶著一束熱情奔放的紅玫瑰走了進來。
「今天有好好休息嗎?」
江嵊笑得恣意,走近為我理了理被吹亂的劉海。
護工見沒自己的事,安靜地退了出去。
「抱歉,教會今天有點忙,來晚了,你吃飯了嗎?」
他一邊脫下外衣,一邊將另一隻手中的飯盒放下。
我止住江嵊正在動作的手,拉著他坐在了床沿。
「江嵊,這麼付出,你值得嗎?」
男人眼底的青黑被我盡收眼底。
昨天綦鶴宵給他的 A4 紙,他看了一個通宵。
「值得。」
他想伸手做什麼動作,但又快速放了下去。
「明天要去教堂嗎?我的朋友要結婚,我要主持婚禮。」
江嵊很快岔開話題,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還沒現場參加過別人的婚禮。
等到了第二天,我才驚嘆婚禮的盛大。
江嵊站在教堂中間,手捧聖經,莊重嚴肅地當起證婚人。
流程結束時,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人群坐上車準備前往酒店。
「他們看起來很幸福。」
江嵊正往草坪這邊走,迎著我的目光,他看向正準備上車的新郎新娘。
「咳咳……」
江嵊走到我身邊,將那本聖經翻開,鄭重說道:
「主啊,我們來到你的面前,照主旨意,二人從此共喜走天路,互愛,互助,互教,互信。」
「天父賜福盈門,聖靈感化。我們會敬愛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頌揚。」
先前放飛的白鴿飛了回來,聖潔的翅膀撲閃撩起嘈雜的聲音,一道幹淨暗含期待的聲音穿過這混亂的場面,傳入耳中:
「臻臻,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白皙骨幹分明的手朝我張開,我情不自禁放了上去。
「我願意。」
我短暫與江嵊享受了談戀愛的甜蜜。
而期間,綦鶴宵寄了許多藥過來。
苦澀的顆粒一次要吃二十幾顆。
或許是有了愛的滋養,也或許是那些藥起了作用,我的身體情況逐漸穩定下來。
今天江嵊難得休息,他抱著我在陽臺上曬太陽,溫暖的光灑在身上,讓我鮮活地體驗到自己還活著的感覺。
前些年喪偶式生活所留下的疤痕,都被江嵊一點點用愛消除痕跡。
好幸福啊。
10
我緩慢牽上了江嵊的雙手。
那雙手給我遞過紙巾,也將我抱起說與我一同接受命運,還坦然張開手接受這個殘缺的我。
江嵊睡著了,望著他的睡顏,我輕輕笑了笑。
陡然間,心髒又疼了起來,劇烈的撕扯感比以往都還要劇烈。
小腿已經開始痙攣抽搐,與江嵊十指相扣的手下意識用力,男人迷蒙睜開了眼。
「怎麼了寶寶?」
他無意識問了句,隨即就看見臉色慘白的我。
江嵊抱著我坐了起來,我疼得已經蜷縮在一起。
他連忙起身想要去找藥,卻被我一把牽住了手。
「江嵊……聽我說……」
我應當是活不過今天了。
「這些天,謝謝有你。」
腦子開始混亂,來 C 國後的場景不斷在腦中閃現切換。
「你……愛我嗎?」
我最終還是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這個在綦鶴宵那裡從來都是死答案的問題,我期望有人回答出我所想要的答案。
我仍舊希望有人愛我。
江嵊將我摟起,眼淚不斷砸落在我的臉上,灼燒的感覺已經蓋過身體的疼痛。
「愛……臻臻,我愛你……」
這個男人,我辜負了他太多。
我不清楚他的愛是否能長久,但我清楚,此刻他是愛我的。
我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黑暗如潮水附著上來,耳邊焦急的呼喊越來越遠,最終歸於沉寂。
我似乎還有意識,我聽見江嵊和綦鶴宵在喊我的名字,還感覺到全身被貼滿了什麼東西。
最後,脖子被注射進液體。
我做了個奇妙的夢,我夢見了綦鶴宵。
他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但都沒有傳進我的耳朵,隻能根據他的動作來辨別。
綦鶴宵似乎……在道歉?
意識回籠,夢猛地被一股風吹散,儀器嘀嗒聲不斷在耳邊響起。
一隻溫暖的手撫摸上了臉,我輕輕蹭了蹭。
察覺到動作的人僵了僵身體,快速撤開了手。
再然後,我醒了。
望著熟悉的天花板,我淺淺笑了笑。
或許我有更多的時間去愛江嵊了。
江嵊俯身過來,我想要抬手,但渾身沒力氣。
男人很快將我的手緊緊靠著臉握住,淚水不斷砸落下來。
還是這麼愛哭啊。
他的手有些冰,面容也蒼老了許多,胡子拉碴跟先前那位愛笑的神父簡直是兩個人。
「臻臻,沒事了。」
我戳了戳男人的臉頰,輕輕嗯了一聲,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距離休克,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在危急關頭,綦鶴宵帶著研發好的藥出現在了 C 國。
接下來就是一陣手忙腳亂的救治。
我醒後,綦鶴宵並沒有著急離開,而是一直到我脫離了觀察期,他才決定動身回去工作。
到了第二年春天,我的身體徹底好了。
綦鶴宵寄存了未來八十年的藥在 C 國,以後每年,我需要注射一次針劑,保持細胞的活躍就行。
生活終於在經歷了這麼多磨難後回歸平靜。
享受這份平靜的同時,江嵊向我求婚了。
教堂的白鴿再次飛起,潔白的頭紗隨風飄揚。
江嵊此時不再是神父,而是一個等待迎接幸福的新郎。
我不再是曲杏珍的克隆體,而是一個擁有愛人能力的新娘。
主神在上,請祝福我們。
11
新婚後我與江嵊去了 A 國度蜜月, 順道去看了看綦鶴宵。
他如今更忙了,已經升為了實驗所所長, 三天兩頭跑外地去參加學術論壇。
隻是在知道我們要來後,特地請了兩天假來見我們。
他交給了我一封信,囑咐我回去之後再拆開。
江嵊對此特別吃醋, 連著欺負了我好幾天。
等回到 C 國,我將這封信拆開,裡面掉落出一條閃著細光的項鏈。
親愛的臻臻:
春寒料峭,至祈攝衛。
這封信, 是去年我回 A 國後就開始斟酌落筆, 前後經歷了將近一年, 才將它寫好。
八年前,自深愛的妻子離世後,我曾一度陷入低迷時期。
而這時實驗室向我提出延續亡妻生命的辦法,就是克隆。
我為了心裡那點兒私心, 同意了。
我和她相愛了五年,我始終無法接受她的離開。
所以當你誕生後, 我陷入了那張臉的迷惑裡。
我的理智告訴我你們不是同一人。
但我的靈魂卻始終相信妻子以另一種方式存活下來了。
她在我心裡烙下的印記太深,以至於我每想她一次, 就痛一次。
我總愛把她的喜好強加在你身上, 總愛對著你的臉思念故人。
我是個徹底的混蛋。
你在病房沉睡的這些天, 我悄悄來見過你無數次。
你蘇醒的時候,我很開心, 我想我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這些年其實我能清楚地將你和她區分開來,隻是我不願意承認。
男人呼吸一滯,似乎沒料到我會跟他發火。
「作請」所以我想逃避。
那時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她的氣息會永久消散。
……
以前你總問我,我是否愛你, 但都被我糊弄了去。
現在,我想正式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我不愛你,我始終愛曲杏珍。
這對你來說很殘忍,但我不想騙你,也不想再去做一個逃避的男人。
臻臻,事到如今, 我的夢已經醒了。
曲杏珍永久離開了我。
你不再是她的克隆體,你現在擁有獨立的人格, 擁有愛你的先生。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連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當然,我並不是在立什麼愛妻人設。
這幾年, 我真切地受著煎熬,與你的愧疚與日俱增。
我無數次想過放你離開,但又無數次舍不得你離開。
我總是說出讓你傷心的話……
要是曲杏珍還在,知道我欺負小姑娘, 肯定要將我耳朵擰斷。
抱歉, 斟酌這麼久還是寫得如此混亂……
命運總是反復無常,但它教會了我許多。
臻臻,我隻求那些傷害百倍千倍還回來,希望你以後無憂無慮快樂生活。
當然, 要是江嵊欺負你,你就回 A 國,我幫你撐腰。
……
請讓我的餘生來贖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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