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克隆人,和原主的丈夫相處七年。


綦鶴宵終於意識到,我並不是他記憶中的女人。


於是他開始頻頻出軌,以麻痺自己將克隆人當成自己愛人的痛苦。


紀念日那天,他在電話那頭說:「七年之痒,你熬過去就好。」


我聽著那頭傳來的女人嬌笑聲,掛斷了電話。


七年是我能活的最大年限。


我熬不過去了。


1


和綦鶴宵七年紀念日這天,我接到了宣判死刑的診斷單。


冗雜的專業性詞匯將我拆分成一堆冰冷的數字,告訴我,我活不過這個冬天。


鈴聲響了十來聲,對面還是無人接聽狀態。


我輕輕嘆了口氣,去了超市買菜。


綦鶴宵的妻子曲杏珍在九年前意外死於車禍。


而我是綦鶴霄亡妻的克隆體,於七年前誕生在實驗室。


法律禁止克隆人誕生,實驗室想將我賣去國外,用於灰色產業的研究。


於是,他將實驗室告上了法庭,並成為了我的監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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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們七周年紀念日,我早早開始準備晚餐。


電話是這時響起的。


我連忙抓起手機,接通的一瞬間,清冷的嗓音透過手機傳來,我的心倏地沉下去。


「今晚加班,不回去了。」


我有些委屈,緊緊攥住圍裙:「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七年。」


對面沉默了一瞬,有些煩躁道:「改天補吧。」


不耐煩的語氣讓那張皺眉冷淡的臉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一想起下午那張診斷單,心裡的委屈就爆發開來。


「改天改天,要是以後沒時間補又怎麼辦?」


男人呼吸一滯,似乎沒料到我會跟他發火。


畢竟跟著綦鶴霄回來的幾年裡,我都是百依百順,像株菟絲花乖乖圍繞在他身邊。


「你是不是膩了?也對,七年之痒……」


話還未說完,就被對面打斷。


「七年之痒,你熬過去不就好了?我很忙,平時別給我打電話。」


手機嘟的一下掛斷,我無力蜷縮在廚房,到口的話卻根本沒機會說出口。


不會再有下一個七年了。


我快死了。


或許用報廢來說,更加適宜。


2


家裡屬於我的東西並不多,整理下來連一個行李箱都放不滿。


雖然綦鶴宵將我接回來,我成了這裡的新主人,但舊人遺留的東西依舊大剌剌擺在那裡。


他不準我挪動。


曲杏珍的所有東西,連牙刷假睫毛都擺在原來的位置。


所以我離開了。


我去了 C 國,準備在這裡度過最後的時間。


當年實驗室的成員入牢,賠償款我沒動過,攢到現在是筆不小的數目。


C 國民風淳樸,也沒人知道我是另一個人的克隆體,在這裡,我隻是我。


坐在市中心的大巴上時,手機一直響個不停。


也對,現在 A 國是第二天晚上了,綦鶴宵已經回到家裡了。


見我沒接電話,一條信息彈出界面,命令般的語氣讓我有些窒息。


【立刻給我回來。】


屏幕亮起又熄滅,上面老公兩個字刺得我眼睛發酸,我下意識揩了揩眼角。


已經湿潤一片。


旁邊遞過來一張紙巾,皙白的手被陽光照得有些透明。


「小姐,你的眼睛不適合哭泣。」


陌生男人長著混血的模樣,碧藍的瞳眸此刻盯著我也不會讓人覺得他有冒犯之意。


他提議去 C 國最大的安德利教堂散散心,我同意了。


從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出教堂的莊嚴巍峨,越走近,越覺得眼熟。


這裡,似乎是綦鶴宵和他妻子結婚的地方。


畢竟在他的臥室床頭櫃上,那張含有幸福笑容的照片從來都是幹淨不染一粒塵埃的。


每當情濃至深時,側頭瞥見那張照片,都會猶如一盆冷水傾瀉至全身。


我隻是個竊取別人人生的廉價替代品。


3


大巴車上認識的男人有一半 A 國血統,所以他將在 A 國的名字告訴了我。


他叫江嵊,是安德利教堂新上任的神父。


江嵊見我愣在大門口不動,便熱情地將我推進了教堂。


沉重的大門掀開一條縫,裡面稚嫩的童音四散開來,直擊靈魂深處。


「心情不好時,來聽孩子們唱歌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專門選了一個靠前的位置讓我坐下,我們安靜地聽完了整首歌。


「你或許可以向我傾訴一下你的苦惱。」


這位年輕的神父俏皮地眨了眨眼,親和的氛圍讓人很容易產生信賴感。


孩子們離開了,安靜的環境猛地被一陣電話鈴聲打破。


綦鶴宵又打電話來了,這次我徹底關了機。


我開始對這個剛認識不到一小時的神父先生講述了自己有悲有喜的幾年生活。


克隆人的實驗研究了 371 次,在 372 次時,我存活了下來。


我被打入許多生長藥物,從嬰幼兒迅速長成了 20 歲的少女。


等睜開看見的第一幕,是綦鶴宵淚流滿面的模樣。


他貼著玻璃培養皿,一遍又一遍地叫著珍珍、珍珍。


那時候我聽不懂,在實驗室學習了一年的基礎知識後,我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臻臻,諧音珍珍。


我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情況,實驗室便決定擴大克隆規模,準備將我移送到國外的主機構去進行生產。


不過綦鶴宵搞垮了實驗室並靠著另一個研究專利僥幸逃脫了這次的牢獄之災。


他不是想救我,隻是想救這具與他亡妻基因一模一樣的身體罷了。


人都說雛鳥情結,我就是那個患有雛鳥情結的人,我對綦鶴宵充滿了信賴。


剛到綦鶴宵家的第一年,我因為曲杏珍的遺物鬧過不少的脾氣,但男人強硬的態度下我也不再去理會這些東西。


在頭兩年我像一朵鮮豔盛放的花,被綦鶴宵捧在手心裡呵護。


爾後漸漸枯萎,再也無法讓他提起興趣。


我越發小心翼翼,努力學習如何做一個溫婉賢淑的「妻子」。


我害怕他會因為我是個廉價替代品而隨時拋棄我。


我是克隆人,常規認知裡的「我」或許隻是個無甚情感的假人,但事實上我的情感感知比一般人還要敏感。


我知道,我和那位已故的妻子不像,綦鶴宵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


可是沒辦法,我早已愛上了這個男人,所以自虐般待在他身邊,遲遲不肯離開。


不過現在好了,我快死了。


也算是給了我個離開綦鶴宵的機會。


反正狗生病都是會找個主人看不見的地方偷偷藏起來等死,我跟它沒什麼區別。


傾訴期間,教堂吹過一陣風,將我的發絲撩起。


我想,如果風再大點兒,我或許就散了。


4


吐出藏在心裡大半的東西,我心情好了不少。


這期間我模糊了很多事情,所以江嵊並不知道我是克隆人。


「明天開始我會有半個月的長假,我帶你在 C 國轉轉怎麼樣?」


他見我猶豫,連忙補充道:「就當是你給我講故事的回禮。」


我笑著點了點頭。


晚上我回到了酒店,開機,信息提示音響得讓人厭煩。


綦鶴宵接手新實驗室的那一年,他很忙,忙到處於失聯狀態。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我著急瘋了,給他打了將近一百個電話。


事後他卻輕飄飄來一句:


【你沒事幹嗎?】


苦澀的記憶根本就忘不掉,偶爾想起,我還是很失落。


我回了個電話過去,對面隔了十秒鍾才接。


隻不過傳來的女人聲音讓我愣了幾秒。


「您是?」


我定了定神,回了一句:「我是他老婆。」


「他老婆不是去世……」


女人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止住後話。


我自嘲笑了笑,連他在外人面前都沒透露過我的存在,但卻將那位走了多年的亡妻掛念在嘴邊。


笑著笑著,視線模糊了。


或許是知道自己快死了,連情緒都越發控制不住。


一陣嘈雜後,綦鶴宵接起了電話。


「你亂跑哪去了?」


責問的語氣裡透著疲憊,他應該是又被叫回實驗室去了。


「我不會再回來了。」


我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望向窗外的夜景,繁華的燈光下依稀看得見那座安德利教堂。


對面沉默了許久,男人牙縫裡艱難擠出幾個字:


「你什麼意思?」


我沒說話,電話那頭響起了幾聲低語,似乎是在喊綦鶴宵去什麼地方。


他呼吸急促了幾分,最終隻說道:


「臻臻,不要太任性,玩夠了就回來。」


我輕撫著脖子上的項鏈,將它一把扯了下來,一字一句問道:


「去年你送我的項鏈,是珍珍喜歡的款式嗎?」


「什……」


沒等他回答,我直接掐斷了電話。


手心被扯出一條紅痕,像是在心上劃下一刀。


這條項鏈,是曲杏珍喜歡的款式。


我替他回答。


5


我將那條項鏈扔進了垃圾桶,連同這顆被踩得稀巴爛的心。


等到翌日天蒙蒙亮時,我如約去了安德利教堂。


江嵊今早還需要主持彌撒。


他帶著信徒進行禱告,我也跟著有模有樣學了起來。


結束彌撒後,江嵊換了身衣服,嚴肅的修身黑袍變為襯衫配西褲,整個人變得更像是一位優秀的鋼琴家。


男人見我先前禱告得認真,好奇問道:「你向天主進行了祈禱還是懺悔?」


我和江嵊一起出了教堂,迎著刺眼的陽光,輕輕抬手擋了擋。


「我在祈求,祈求天主賜予我平靜,讓我去接受無法改變的命運。」


昨天的談話裡,我並沒有直說命不久矣這種沉重的話,而是委婉地改為了身體不好。


「天主會引導你的,不要害怕那天的到來。」


望著江嵊認真的模樣,我扯了個難看的笑。


我還是蠻害怕死掉的那一天。


畢竟像我這種克隆出來的東西,身體機能在一瞬間全部歸零,保不準是五髒六腑炸裂而亡的慘烈死法。


一想到那種悽慘的樣子,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真不想這麼狼狽地離開。


江嵊見我冷,將手中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揚言要帶我去 C 國最暖和的地方。


隻不過路途才到一半,我就先倒了。


變故來得太突然,隻記得心髒一痛,喉嚨湧上一股腥甜,人就毫無意識了。


再醒來時,入眼的便是慘白的天花板。


江嵊正坐在旁邊,臉色奇差。


「你的身體情況很不好,醫生說查不出病因。」


男人皺著眉,眼下那顆痣隨著面部表情微微晃了一下,讓我有些出神。


綦鶴宵眼下也有顆痣,但給人的感覺是冷硬的。如果沒有那顆痣,或許五官會柔和許多。


他曾經醉酒後懷念亡妻,總會說到這顆痣。


他會說曲杏珍喜歡這顆痣,會每天用手輕輕撫摸這個小點。


為了討綦鶴宵歡心,第二天我也做了這個動作。


換來的隻是一記甩手,拍開了還未碰上去的指。


綦鶴宵厭惡的視線讓我心頭一顫,也是從那時開始,我意識到綦鶴宵心裡或許沒有我。


江嵊見我不說話,幾乎是粗暴地捏住我的腕子,逼迫我看向他。


先前那個溫柔的神父此時肌肉緊繃,眼裡閃爍著不甘,繼續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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