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短時間那麼玩確實可以吸收大量的資金,但是長線那麼玩,江山社稷會直接崩的。


腐敗的韁繩好放並不好收,一旦郭蘊年老昏聩,或者是她與新君權力交接的時候過渡不夠平滑,就會因為控制不住的腐敗,出現「處處青紗帳,四面楚歌聲」的造反,那麼玩的乾隆,讓自己親兒子嘉慶在位的時候,面對著遍地的白蓮教起義無計可施。


人家北伐是拿錢糧死磕,郭蘊北伐是拿南國江山做賭注。


「那你能弄來軍費嗎?」郭蘊反問我。


不能。


「臣,願意。」我匍匐在郭蘊腳邊,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此法可以用一時,卻如飲鸩止渴,若是你在前線贏了還好說,一旦輸了,南國會立刻崩潰。」郭蘊的聲音從我頭頂落下,直直砸到我心裡。


「我坐鎮後方,你盡可放手一搏。社稷相託,生死相託。嬌嬌,都交給你了。」


7.


郭蘊和骊珠帶著阿順的屍體,前腳剛從靖王府離開,楚弄玉就來了,我本來打算去看看張鏡仙,結果被她堵了個正著。


「嬌嬌,我們來談談。」楚弄玉這句開場白一出,我心裡就咯噔一聲,覺得大事不妙。


對於這個識大體顧大局,為靖王府女眷斷了雙手流盡鮮血而死的女子,原主是敬重的,受原主情緒影響,我也很在乎這位王府現任女主人的感受。


她最近與那些命婦應酬,應付人家的打探,無暇顧及我,再加上我躲她躲得厲害,她抓不到我,我剛剛還慶幸逃過一劫,結果就被她當場抓捕,看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了。


我還沒開口為自己開脫呢,楚弄玉就溫和地提起了一件事,「嬌嬌,孤月是你的長吏,當歸是你的軍醫,張廢妃是你的樂府令,你看看我能不能也……」


「王妃,你如果隨軍,王府可就沒有主事人了啊。」我趕緊開口,第一時間反對,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傷著了這位賢惠的大家閨秀怎麼辦?


而且最重要的是,俞當歸是技術型人才,不可替代;陸孤月不但能算計我,能殺馮清潤,這幾日出入軍營,處理軍中事物也井井有條;至於張鏡仙,我打算讓她配合我練兵,古代沒有通信設備,指揮士兵們衝鋒進攻基本上都依賴樂器,「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更何況她除了是音樂大家之外,舞蹈跳得也不錯,休戰Ṫų₂期完全可以編舞來鼓動士氣,做好軍隊的思想工作和娛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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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人各有用處,我才讓她們上戰場,楚弄玉跟著去,我還得分心保護她。


「王嬤嬤是我的奶娘,對我忠心耿耿,可以讓王嬤嬤留守靖王府。」楚弄玉語調溫和,卻咬死了要跟著我上戰場不松口,還補了一句,「你們都要奔赴邊疆,我不放心,我也要去。」


我覺得頭更大了。


本來今天郭蘊搞捐官湊軍費,就讓我很肝疼了,楚弄玉也不知道抽什麼風,死活要跟著去邊疆,我揉了揉眉心,除掉西陵紫身邊阿順的喜悅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妃打算在邊疆做什麼呢?」我本來就處於高壓之下,語氣也變得有些急躁,不由得反問了楚弄玉一句,「且不說邊疆寒苦,軍中條件不好,就算王妃您真的在軍營有了職位,若無能力,也難以服眾。」


楚弄玉拍了拍修長的手,示意王嬤嬤捧上來三個盒子,「嬌嬌,你先看過這個吧。」


我好奇地隨著楚弄玉的提示,打開盒子,盒子裡面鋪著紅布,布上是三種植物的果實。


「六谷米,土芋,玉枕。」楚弄玉看著我震驚的眼神,抿著嘴唇,略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不是要出徵打仗嗎?我派人尋找適合做軍糧的植物,漕幫有艘貨船從汝河靠海的地方,和番邦人做生意,買來的種子,據說……」


「不用據說,王妃你願意跟著大軍就跟著吧。」我撲上去抱住了幾個匣子,也不再招呼楚弄玉,連忙往外走去追郭蘊,「王妃,我先進宮一趟,你自便吧。」


南朝受時代影響導致主糧單一,許多主糧都沒有從國外傳入,楚弄玉所說的六谷米就是玉米,這玩意兒抗旱耐寒,得薄土即可播種,適應性很強;土芋就是土豆,非常適合在幾乎什麼也不能種的高寒地區生長;最後那個玉枕就是地瓜,這玩意兒不但啥地方都能種,畝產量高,還能曬成地瓜幹隨身攜帶,清王朝那麼熱衷於開疆拓土,有四成是仗著地瓜的廣泛種植。


最重要的是,這三種作物種植周期都不長,很快就能收獲,進能增加人口,退能拉鋸戰時現種。


眼見我拔腿就走去幹正事,楚弄玉趕緊催促王嬤嬤,「奶娘,夜深露重,趕緊給側妃披件大氅,再把小廚房的萬壽酥、牛乳酥撿上一些給側妃。」


「不用了,不用了,宮裡管飯的——」我接過王嬤嬤手裡的大氅,胡亂地在身上一披,騎著馬就往皇宮的方向狂奔。


郭蘊正在吃著夜宵,我就急匆匆地闖了過來,「臣有要事稟報。」


骊珠看我這個樣子,抓緊時間吩咐宮人布了碗筷,「您還沒吃飯吧?」


「我先隨便墊墊,再跟您說。」我今天忙了一天,也確實是餓得狠了,先連夾了七八個蟹肉丸子塞進嘴裡大嚼,然後隨便拿了個桌上的杯子,倒了三杯茶水灌進肚子,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骊珠尷尬地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提醒了我,「這杯子,主兒剛剛用過。」


我這才發現黃金杯子邊緣上沾了一層淺淺的胭脂膏子,然後打量了一眼面不改色的郭蘊,反手把杯子揣進了懷裡。


「姑姑唇不點而朱,用胭脂反而多餘了,這杯子沾了您的香氣也算是三生有幸,我看著它歡喜,就不客氣地收走了。」


「油嘴滑舌。」郭蘊撲哧一聲笑了,揮揮手示意骊珠不要開口。


你看,隻要我不要臉,不但能化解尷尬,還能白得個杯子。


吃飽喝足後,我對郭蘊獻上了這三種軍糧,郭蘊眼神一亮,立刻開始唰唰地寫聖旨勒令各地強行種植。


然後她放下筆,「嬌嬌,還有一件事需要你處理。」


我心想還有什麼事情,徵兵已經開始,軍費郭蘊自己解決,軍糧也從海外弄來了。


「養馬地的事情需要解決。」此時幾乎接近半夜,骊珠也退下去了,郭蘊也累了,杵著下巴看著我。


我這才想起要命的一件事。


南朝輸給北朝,除了朝政混亂,主戰派、主和派掐作一團,除了皇帝無能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南朝是不出產戰馬的。


不把養馬地的事情解決了,我們是要騎著驢和西陵紫對陣嗎?


「我打算對扶謁用兵。」郭蘊的聲音響起,「你的看法呢?」


「臣是您手裡最鋒銳的刀,您指哪兒臣打哪兒。」我立刻同意了開戰。


扶謁在南國西北,北朝西南,它不比南國小多少,境內有一大塊草原可作為養馬地,還出產各類礦石,作為一個半遊牧半耕地的民族,扶謁人卻掌握了冷鍛技術,這種技術下鍛造出來的鐵甲和武器,硬度高質地密,表面還光滑。


飼養戰馬,首先,馬場必須遼闊,需要大片的牧場給馬匹提供生長繁衍之地;其次,必須飼養體力較好的成年公馬,母馬是不能做戰馬的,因為會有發情期;最後,飼養成年戰馬需要比較寒冷的氣候。


剛好,扶謁都符合。


扶謁的精銳軍隊名字叫龍雀軍,人人皆乘良馬,以重甲裝備,利箭和刀劍均不能刺穿,還用精鐵鉤索絞聯,將人和馬捆綁,騎士哪怕死在馬上,也不會掉下來。


隻是這種重騎兵,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我勾起嘴唇,和郭蘊對視而笑。


我們都想到了上輩子西陵紫是如何打扶謁的。


8.


北國皇宮。


裝飾華麗的東宮裡,飄蕩著若有若無的花果香氣,西陵紫腰杆筆直地坐在美人榻上,右手執著壺,在澆灌桌上放著的一盆紅豔豔的海棠。


一個身材修長、五官俊美、表情沉穩的青年人走了進來,揮揮手屏退了宮人們,坐在西陵紫的對面,墨黑的眸子眼都不眨地看著她:「殿下。」


西陵紫沒有理他,琉璃樣的眼睛隻盯著眼前這盆嬌嫩的海棠,像是一尊雕塑。


「殿下,怎麼不見你身邊的阿順?」青年看上去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西陵紫沒理他,他有些尷尬,很快又想到了什麼,環顧一圈,開口問西陵紫。


「死了。」西陵紫的眼神終於從那盆海棠花上挪開了。


青年吃驚的神色一閃而過,「阿順是殿下的人,誰敢殺她?」


「南朝,靖王側妃。」西陵紫回答了青年,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生得本來就精致,笑容又幹淨得仿佛世間一切塵埃都沾染不上,那黑衣青年顯然是見慣了各種美色,此時卻露出對西陵紫的痴迷。


隨後西陵紫卻再也不搭理他了,那青年也不好意思再待,告辭出了東宮。


待那青年出了東宮之後,西陵紫身後的屏風裡轉出一個少女,她雖然不如西陵紫美貌,但是鴨蛋臉,高鼻梁,水汪汪的杏核眼,眉心一點紅痣,肌膚白皙,嘴角有淺淺的梨渦,看著十分討人喜歡。


她開口小心翼翼地提示西陵紫,「姐姐,元敬未來可是要做你的侍君的,再怎麼樣,面子也要做做的。」


西陵紫卻唰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近那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少女,看到少女害怕到腿軟,直到倚在屏風上,勉勵支撐著自己不要跌倒,她眼裡掠過一絲譏諷,「西陵英綺,別忘了你的身份。」


西陵英綺的杏核眼裡全都是水霧,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來,胡亂地應承了自己的姐姐,見西陵紫沒有降罪她的意思,連忙慌慌張張地行了禮,匆匆忙忙地出了西陵紫的寢宮,像是後面有什麼怪物在追。


西陵紫坐回榻上,隨手摘了一堆海棠花瓣,在桌子上拼了一個「嬌」字,盯了半天,隨後長袖在桌上一掃,花瓣紛飛中,她神情淡淡,不辨喜怒。


一個宮婢匍匐在名貴的地毯上撿著海棠花瓣,另一個宮婢則上前輕手輕腳地打算挪走海棠花,可剛把手搭在花盆上,就幾乎被燙到尖叫,可是她不敢出聲,隻是五官緊緊地皺起,雙手哆哆嗦嗦地搬著花盆退下了。


剛剛西陵紫澆花,竟用的是滾燙的開水。


 


我並不知道西陵紫已經盯上了我,此時我的宣撫軍正聚集在距離扶謁還有五十多裡的邊境處,士兵口中銜枚,八萬人鴉雀無聲,如同鬼影子一樣杵在這濃濃夜色裡。


這是南國最後的青壯年了,在高額軍餉的誘惑下,郭蘊幾乎把全南國的青壯年都招進了宣撫軍,甚至帝都也隻留下了幾千禁軍布防。


若是打扶謁輸了,基本上也就不用等七年後了,現在就可以收拾收拾向西陵紫投降了。


西陵紫上一世打扶謁走的是輕騎兵突襲路線,龍雀軍的重甲固然可怕,但是她卻憑借著輕騎兵的高機動性,靈活地繞開正面戰場,一口一口把扶謁的其他城池給咬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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