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得坦然承認,我不是沒期待過江墨的解釋,在表白帖剛剛發出來的時候,假如他第一時間站出來,說一句「不好意思,這是我女朋友」,也許情況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但,他好像覺得,我一直會這麼寬容,一直會這麼愛他。


我看著短信,打出兩個字。


「好啊。」


6


我塗上了正紅色的唇膏,用小夏的話來說「前女友」的氣場一下子出來了。


「其實你早就該這樣了璇璇。」小夏真是個牆頭草,風向轉得飛快:「給我支稜起來!你看看你這樣多霸氣多御姐啊,我跟你講,到時候你包一甩,卡一推。『說吧,多少錢你才不會再糾纏我?』」


「少貧嘴了你!」


比起我全身上下的精致,江墨相較之下似乎隨性很多,透過茶咖色的玻璃窗,我甚至看到他在等候的過程中還在用筆記本辦公,目光專注。


我「哗」地坐到他對面,看到了自己愛喝的香葉蜜桃烏龍。


他還真是一點都沒變——憑借自己對我的了解有恃無恐。


隻可惜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在這段關系中最大的變數已然清零了。


是愛。


「學長還有什麼事嗎?」


江墨合了電腦摘下眼鏡,似乎有一點疲憊:「到現在為止,我都不太懂我做錯了什麼,周璇。我真的很忙,在課業和事務所那邊周轉,你可不可以懂事一點?」


「我懂事啊,我太懂了,你的言外之意就是跟我談戀愛很麻煩,我這不是還你自由了嗎?」我語氣雲淡風輕:「江墨,你知道什麼人真正不懂事嗎?自己要事業愛情兩手抓,顧不過來反埋怨對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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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顯詫異,不,是很詫異地看著我,就像看什麼突然覺醒的新生物。


在沉默的間隙,我衝店員招手:「姐姐,我這杯倒掉換成清咖,錢已經付過,麻煩你了。」


店員似乎感受到了這一塊地方的低氣壓,迅速撤走了我面前的蜜桃烏龍。


江墨揉了揉太陽穴。


「好吧,我承認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那你能不能具體說說?」


「比如,那天的晚會你沒有等我。」說完之後,我好像打開了話匣子似的:「你肯定會說你有事要忙對不對?你總這樣說,一次兩次三次,失望是積攢出來的。還有宋可欣,你覺得那些借外套深夜打電話無所謂,可我不是。」


「我……」


「江墨學長,請聽我把話說完。」我深吸一口氣:「今天我之所以來,之所以願意事無巨細地跟你解釋,不是因為我餘情未了,而是想給我們曾經的感情一個交代。」


「對不起,也許我是一個注重效率、工作和結果的人,這些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不過你說宋可欣——」江墨無奈地搖了搖頭:「隻是朋友關系,你知道我的朋友一共也沒有幾個。」


「她越界了,我不舒服。」


7


「江墨,你覺得你問心無愧,可她呢?你敢保證她對你也是停留在『朋友』而已?」


對面的男生微微蹙眉:「她做出了什麼越界的行為?」


「她明知道你有女朋友,還如影隨形地跟著你。」


「她和我一個專業,一個導師,又是同一個地方考過來的,我們的接觸也都是關於學業。如果你深究這個,那很抱歉,我不認為我有錯。」


果不其然。


這個結局,是我在出發前就想到的。


「好,你沒錯,她也沒錯。」我一推杯子豁然起身,冷笑,「瞧這說得多契合啊,又是老鄉又是同行,和她在一起這不比跟我吵架強?我周璇衷心祝願二位友誼地久天長!」


得,還押上韻了。


我抓著包,撈起外套,在一眾食客的注目禮下甩身走人。


直到拐彎撞到一個人身上,「哗啦」一聲,被撞開的盒子掉在地上,滾出倆蛋挞。


幾分鍾後,我和謝霖坐在花壇邊的長椅上。


他把盒子推過來:「吃吧。」


「你覺得我有心情吃嗎?」


「好像沒有,那我吃給你看?」


「你是人嗎你!」


我開始風卷殘雲地啃蛋挞,等啃得滿嘴渣渣的時候,謝霖遞過來一張青檸味湿巾,他這些小潔癖的習慣曾經被我狠狠嘲笑過。


對不起,我撤回。


稍稍穩定了情緒之後,他長嘆:「起晚了,沒趕上好戲。」


「去你的。」


「感覺如何?」


「很爽,上次感覺這麼爽還是校辯論賽奪魁。」


他笑了,也跟著啃蛋挞。


我問:「說真的,你到底為啥來 G 大啊?」


「來看牆。」


「什麼?」


「看你撞了三年的南牆是何方神聖啊。」謝霖將兩手撐在腦後,語調散漫:「這牆是金磚還是玉瓦?我看也不過如此。」


8


得,又開始陰陽怪氣了。


「可不是,我哪有您有出息啊?」我笑眯眯,「來,說說你四年列賓美院的風流史,讓我羨慕羨慕。喲,怎麼不說話了?不會一個沒談吧?」


「停停停,我認輸。」謝霖主動舉了白旗,「說起來,你現在這狀態才對勁嘛,之前是怎麼了?被那小子弄魔怔了?」


「誰沒有一個白月光呢?」我嘆氣,「有時候我也在想,明明自己很努力了,明明大家也覺得我們倆不該如此,明明……」


謝霖有些吃驚地看著我,於是我第三個「明明」沒說出來:「怎、怎麼?」


「這還是我認識的周璇嗎?」他不可置信地說,「你這不是上了個大學,你這是重新投胎了吧!某人高中可是敢在升旗大會上聯名檢舉年級主任的霸王花,怎麼現在成了瓊瑤小白蓮啊?」


……關於謝某的評價,我很難否認。


高中文科一班的周璇,火辣張揚,直來直去,大事小事沒少出頭,要不是成績拔群,估計早被勸退了。


高三那年,我們的歷史老師兼年級主任以私下補課的名義,找到了一個白淨內斂的女生,誰知道在兩三次課後便開始動手動腳,加上言語恫嚇,女孩兒一直忍受,狀態愈來愈頹靡,直到某天我值日倒垃圾回來,發現她縮在角落裡哭。


一時熱血上湧,我開始不動聲色地一面跟這混賬老師套近乎,一面暗中走訪、留下錄音證據。


直到周一升旗儀式,全校齊聚,在本應該放前奏曲的時候,廣播裡傳來準備好的錄音——清晰地、一字不落地響徹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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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從人群中走出,走上升旗臺。一手指著獵獵紅旗:「孫老師,你敢站在這兒,看著肖亦然,你敢發誓這些證據都是假的嗎?」


然後,接二連三的女學生站出來。


最終這個年級主任被辭退。


記憶似乎已經模糊了,隻剩下那個女孩哭出聲撲在我懷裡的樣子。


「那時候你真的很勇。」謝霖說,「又勇又美,殺氣騰騰。」


我扶額:「好漢不提當年勇,再說了,你該不會打算讓我像高中那樣手撕宋可欣吧?」


「為什麼不能?」


謝霖看向我,他眼中的熾熱令我害怕,帶著一股子要攪渾水不嫌事大的氣勢。


「江墨有問題,宋可欣就沒問題了?現在你這麼一撕破臉,你信不信宋可欣轉頭就去跟你前任吹歪風?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傳開……」


「停!」


謝謝,血壓已經上來了。


我揉了揉拳頭,咔咔作響。


回到寢室,小夏表示堅決擁護謝霖這廝的想法,支持之餘還不忘犯花痴:「啊啊啊啊啊這是什麼竹馬大狼狗設定啊!又帥又有才華又兇還傲嬌!」


「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要!」小夏毫不猶豫。


「……」


「您二位能稍微理智點嗎?你一服裝設計系的,我一學音樂的,謝霖畫畫的,人家幾個法學院的,你覺得能湊一塊兒跟咱們鬥?少看點後宮劇吧夏夏。」


然而,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不止謝霖,還有老天爺。


9


他仿佛帶著惡意輕輕推了一把,多米諾骨牌便噼裡啪啦地停不下來了。


和江墨不歡而散一周之後,我忽然接到了關老師的電話。


關漫,G 大同樣可以載入校冊的傳奇人物。學術上出類拔萃,品德沒得說,更要命的是仿佛連時間都格外眷顧美人,在她那張優雅知性的面龐上找不到一絲歲月的痕跡。


扯遠了。


這位就是當初負責指導我和江墨小組大創比賽,然後一路殺到省級銀獎的導師,電話裡她的聲音慵懶溫柔:「周璇啊。」


「嗯嗯老師。」


「我搬家了,記得江川盛景的那片地麼?當初咱們開會就在附近的茶館,老師還說等我住進去請你們幾個吃飯。」她稍稍頓了頓,「如果我沒記錯江墨應該是今年畢業?你和夏彩大三,嗯,找個機會,周六周日都行,來聚一聚吧。」


小夏感慨:「的確好久沒見到關老師了,聽說前段時間去意大利進修來著。」


我五味雜陳:「你那是想見關老師嗎?你那是巴不得在老師的別墅裡演宅鬥吧!」


當初的團隊江墨領導統籌、宋可欣調研數據組、我負責宣講、小夏美工設計,還有個男生,不過他現在已經出國了趕不回來。


頂替他的成了死皮賴臉非要跟來的謝霖同學。


這貨真的很賤,在路上揪掉我一隻耳機:「周璇,其實你很興奮,你騙不了我。」


「閉嘴。」


「咱倆可是戰友,你態度端正點。」


「請您閉上嘴。」


「……」


我和小夏以及謝霖打車過來的,他用了十幾分鍾就和關老師混了個臉熟。


然後,江墨和宋可欣姍姍來遲,當我看到宋可欣的紗裙裙邊勾住了花園的玫瑰藤蔓,而江墨俯下身替她小心翼翼解開的時候,每一帧細細密密落入眼中。


真,是,一對,好朋友。


「老師好!」宋可欣輕快地迎上去:「一年多沒見,老師更漂亮了,阿墨你說是不是?」


關老師打量二人,那雙極美的眼睛裡似乎掠過一絲困惑,笑笑轉向我:「你們也真有意思,一共幾個人還分兩撥來。江墨,不是老師說你,怎麼當男朋友的?」


「抱歉老師。」


「我們分手了。」


兩個人同時開口,在一瞬間氣氛安靜而微妙起來。


「那麼說,江墨你和宋可欣是在一起了?」


「不是的,老師。」


「哦,剛剛看見你們嬉笑打鬧的,是我誤會了。不過,引人誤會的事,還是注意分寸為好。」關老師風情萬種地轉身:「都進來吧。」


小夏在我耳朵根低聲叨咕:「不愧是咱們關掌門,句句直切要害,這氣場也太碾壓了,爽!」


宋可欣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因為江墨無聲地拉開了距離。


「關老師,人家可是好朋友。」謝霖拖長了聲音,「一直都是,在他倆沒分之前。」


「我也覺得別扭,小璇還非說我小心眼呢。」小夏接話接得飛快,「你看,不止我一個人吧?诶,江墨學長,你很冷嗎?臉色怎麼這麼白?」


……


我最後一個關上別墅的門,已經能感受到獵殺時刻的降臨了。


10


關老師奉行獨身主義,所以鮮有人知道她會一手廚藝絕活,當晚我們幾個替她打打下手,一桌的好菜,她似乎興致很好,還專門去樓上取了一瓶紅酒,親自給我們逐次滿上。到我的時候,忽然一雙修長的手掌伸出來蓋在了玻璃杯上:「老師,周璇不喝酒。」


我看著手的主人,他亦回看向我,目光中是沉沉的、令人揣測不透的情緒。


這會兒才來找補麼?


我順手拿起旁邊謝霖的酒杯,灌下去一大口,笑道:「我能喝的。」


「可你之前——」江墨蹙眉。


「人都會變的。」關老師溫聲打斷了他:「小璇,這酒度數不高,但你也注意點喝。」


酒過三巡,大家仿佛達成了默契的共識,問關老師在外的求學經歷,匯報自己在 G 大的瑣事,就是隻字不提我和江墨,就像醞釀著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直到夏彩帶著微醺的醉意,搖晃著站起身走向宋可欣:「宋師姐,我得敬你一杯,我特別佩服你這種人。」


她俯下身,笑眯眯地說:「我媽說了,有韌性、能堅持的人往往能幹大事。」


謝霖一挑眉,似乎不解,我卻抱臂而笑。


果不其然,夏彩下一句話緊跟著追了過來:「難怪可欣姐學習這麼優異,還能學業愛情雙豐收,你說,是你們法考難,還是搶別人男朋友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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