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串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內容很簡短：

【看在你是學生的份兒上，就不多要你的了，一萬塊錢，盡快到賬，否則……我這裡還有更多照片。】

【你敢報警，我就敢把所有照片立刻公之於眾。】

季平安神色一滯。

我放輕語氣，對她道：「告訴他給你點時間籌錢，盡量拖延時間，保留好聊天記錄和轉賬記錄，有通話的話保存好音頻。」

對面顯然是陳言澈找來的人。

要錢恐怕也是他的主意。

畢竟沈青然是不缺錢。

但他可是缺得很。

我手裡還有陳言澈昨天和沈青然以及黃毛見面的兩段視頻，裡面有用信息可不少。

等高考完。

這些雜碎，一個也跑不了。

18

距離高考最後這半年的時間裡。

季平安以需要時間籌錢為由，每隔一段時間才擠牙膏似的匯一些錢給對方，和勒索她的人之間形成了短暫又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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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言澈去找沈青然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我時常在學校裡也能撞見他們在角落裡激吻。

三模考試，我考了年級第一。

陳言澈從外面回來，笑著伸手摸摸我的頭，說：「恭喜你，小希。」

「我就知道，我喜歡的人，怎麼都不會差的。」

我看著他校服沒有完全遮蓋住的，鎖骨上被人舔咬出的紅印子，假裝害羞地躲開了他的手，

「你別鬧了，我再寫兩套題。」

陳言澈湊過來親了一下我的臉，笑道：「好。」

我下課以後衝到洗手間瘋狂用清水洗臉。

出來以後。

季平安拿著試卷路過，疑惑地看我一眼：「你掉進遊泳池裡了？」

我沒答話。

她又道：「跟你說個正經的，我們樓下教室有個女生失蹤了，就是之前因為口吃一直被沈青然帶頭霸凌的那個。

「我其實……前兩天的放學的時候，看見她和陳言澈一起出去過。」

一陣風吹過。

明明快要夏天了，我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是我太遲鈍了。

重來一次，才發現原來被陳言澈表面的可憐樣子蒙蔽的人遠不止我一個。

我上一世是被陳言澈騙出去的。

季平安也是因為可憐他才會在晚上收到他的信息以後出門。

那個失蹤的女生，大概也是一樣。

分明每個女孩出事的背後，都有陳言澈的身影。

他分明明裡暗裡幫著沈青然什麼髒事都幹過了。

表面上卻偏偏還要做出一副無辜受害者的樣子。

19

高考第一場考試開始之前。

陳言澈拖著並不靈活的腿，跨越了大半個學校來我的考場找我。

就為了抱我一下，跟我說：「尹希，考試加油。」

我笑了笑，回抱住他，輕聲道：

「你也一樣。」

旁邊有考生路過，小聲感嘆：「诶你快看你快看，好養眼的一對校園情侶啊。」

「羨慕死了，等高考完我一定把這三年沒談的戀愛全都談回來！」

陳言澈聽完以後勾了勾唇角，又抬手輕輕摸了摸我的發頂，然後才轉身走了。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不出所料的話。

他現在一定以為，我已經忘記上輩子的傷害，重新死心塌地地愛上他了吧。

……

果不其然。

考試剛剛結束的那個晚上。

陳言澈就急不可待地給我發信息約我出去：

【好不容易考完了，今晚出來聚聚吧。】

【想你了。】

他準備收網了。

巧了，我也是。

20

地址在當初我找到陳言澈的那家酒吧。

看來這裡可以算是陳言澈和沈青然的一個據點。

我一進門，就有一個酒保模樣的人端了杯酒給我，曖昧地朝我挑了挑眉，說：「咱們小陳可不怎麼帶人來啊。」

我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沒開口說話。

陳言澈替我擋開，又拿起那杯酒一飲而盡：「別了哥，她不喝酒。」

酒保道了聲無趣，轉身走了。

我跟著陳言澈落座，他抬手叫人，送上來一杯熱飲。

「你就別喝酒了，」他笑著說：「我給你點了杯熱巧克力。

「你喝這個……」

他話說了一半，剩下一半卻堵在了喉嚨口。

因為他一抬眸，看見了沈青然。

她頭發重新燙過，穿著一件吊帶，懷裡摟著一個看上去比她大幾歲的男人。

有那麼一瞬間，陳言澈驚訝地睜大了眼。

沈青然會來，這顯然不在他意料之中，而是他計劃之外的一環。

他當然想不到了。

因為是我讓沈青然來的。

我用了一個陌生號碼給沈青然發信息，告訴她，她的地下小男朋友陳言澈，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背地裡帶著別的女生，今晚來了這個酒吧。

沈青然果然坐不住，順利咬了勾。

我裝作沒看到沈青然，拉了拉陳言澈的袖子：「我不喝這個，誰告訴你我不能喝酒了？」

陳言澈回過神，對我扯出一個笑意：「那你想喝什麼？

「要不然……」

我打斷他：「我自己來吧。

「我都已經高考完了，總不會連這點自由也沒有吧。」

為免我起疑，陳言澈最終妥協：「……好吧。」

我要了一杯和沈青然手裡那杯顏色看起來有些相近的清酒。

雖然新上來的這杯必定也是被下過藥的。

但沒關系。

盡管陳言澈行事謹慎小心，但我仍然順利調換了我和沈青然的酒杯。

就像魔術師表演魔術時，隻要速度夠快，手法足夠熟練，就能瞞天過海，以假亂真，順利騙過觀眾的眼睛。

接下來的時間裡，陳言澈的視線總時不時落到我身上。

飲盡杯裡最後一滴酒液的時候，我放下杯子，叫身旁的人，

「陳言澈。

「你在等什麼？

「是不是很好奇，我的藥性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發作啊？」

他嘴唇張了張，似乎想反駁。

但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你……？！」

他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五指用力得想要把指甲嵌進我肉裡：「你換了酒杯……和青然？

「尹希……

「你怎麼能這麼狠毒？」

我頓了一下，偏過頭望著他：「別怪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

「要不是你先給我下藥，這藥又怎麼能到得了她杯子裡？」

「哦對了。」偽裝終於都被卸下，我對他粲然一笑：「奉勸你一句，距離她喝下那杯酒到現在，時間可已經不短了，你與其在這裡質問我，不如趕緊去看看沈青然現在還有沒有人形。」

這家酒吧本來就是地下黑產。

往來的人沒幾個幹淨的。

沈青然一個人在這裡，喝了被下過藥的酒。

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陳言澈還想做些什麼，但此時門外響起了警笛聲。

我報警的時機拿捏得很好。

警察趕到這裡，找到沈青然的時候，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過了。

21

沈青然犯的事兒不少，非法囚禁、勒索、長期對未成年人實施霸凌行為……罄竹難書。

由於被找到時身體狀況堪憂，她先被送往了醫院。

人醒過來的時候。

身體倒沒有什麼大礙，但她言語顛三倒四，已經認不清任何人，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

換言之, 她瘋了。

精神病人無法正常接受法律懲治，她被轉往本市的一所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陳言澈的案子公開開庭審理之前。

我去精神病院看過她一回。

她渾身破破爛爛, 沒有一處完整幹淨的地方，像個破布娃娃，蹲在地上抱著頭自言自語。

我拒絕了陪同, 獨自走過去，拉開她的手。

明知她現在已經聽不懂了。

我還是低聲和她說話，語調輕得像是隨時準備飄走的一陣夏風。

「沈青然。」我笑著叫她的名字：「你知道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你已經比我幸運很多了。

「你至少現在還有條命在。

「上輩子, 我可是當場就死了啊。死在那條小巷子裡, 沒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不過幸好。」我笑出了聲：「上天又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能讓我親眼看到你和陳言澈現在的慘狀。

「你已經成了這副樣子。

「我猜……陳言澈也離他的死期不遠了吧。」

沈青然突然僵住，抬眼直勾勾地看著我，然後毫無預兆地抓著頭發瘋狂大喊大叫起來。

幾個安保人員趕緊衝上來架住了她。

一個月後, 精神病院傳來消息。

由於工作人員的失職，沈青然在前天凌晨爬上住院樓的頂層。

不幸死於一場意外的高墜事故。

22

我成績一直很好, 中考以全市第七名的成績考入了市一中。

高二那年選科，我選了物化生, 純理。

老師讓我再想想, 趁現在還有修改的機會, 他說女生最好不要選擇純理的組合，學不好, 拿不了高分的。

那是我第一次在面臨重要選擇時沒有聽師長的話，我沒有更改選科。

而我的天賦和努力也的確沒有辜負我的堅持。

高三, 一診考試。

我就算幫了他，也隻會在日後的某一天被他一口咬死。

「-萬」連當初不看好我的物理老師都說，隻要我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 不出意料，高考結束以後，我屬意的那幾所高校以我的成績完全可以隨便選。

可是……

可是這一切都被毀了。

就因為我正義感上頭看不得有同學被人欺負。

就因為我見不得他們以別人的身體殘疾為樂肆意取笑。

就因為，我幫了一個不該幫的人。

……

早晨的鈴聲響起，一切可怖的回憶都隨之戛然而止。

這應該會是我最後一次從這場噩夢裡醒過來。

高考出分，我以 702 分的成績如願考入了全國 top3 的一所高校就讀。

當初校外那群小混混早已經被判了刑。

陳言澈的終審結果也已經在一個月前出來。

他涉嫌下藥迷奸婦女, 傳播謠言，勒索同學, 誘騙未成年人並間接導致一名未成年少女死亡, 定罪所需的人證物證俱全，出庭作證指認他罪行的證人足足有十五個之多, 最終他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聽說他被行刑前的日子很不好過。

因為迷奸婦女這一條沒少挨獄友的打。

也嘗試過不知道多少次自殺，但都失敗了，畢竟監獄裡連牙刷都是特制的。

而從陳言澈被捕入獄，到他被執行死刑那一天。

沒有一個人去看過他。

牽絆兩世的仇怨, 在注射死亡的藥劑起作用那一刻, 終於塵埃落定。

23

大學裡的一堂心理課上。

老師提議我們給過去的自己寫一封信。

我提筆，沉吟半晌，還是選擇告訴她：

【別做溫室裡的花，也別做囚籠裡的金絲雀, 更別當攀附於人的菟絲子。

你該是燎原的火。

是荒原上生生不息的野草、是縱有滔天烈火也絕對燒不盡的生機。

萬事萬難，無畏無懼，不死不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