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

第1章

及笄之年,我瞎了一隻眼。


可裴小將軍卻高調娶我為妻。


盛京都傳他愛慘了我。


直到我發現他寫給我阿姐的情書,裡面述不盡對她的愛意以及對我的厭惡:


「月娘,她瞎了一隻眼就不像你了。」


「每次與她同床,我都覺得惡心。」


「待我攜戰功歸來,我便休她娶你,你可願等我?」


於是啊,我親自上了戰場立下赫赫功勞。


朝堂之上,聖上問我有何心願,我一拜到底:「願陛下,賜我與裴承和離。」


臺下的裴承,瞬間,紅了眼眶。


01


裴承喝醉了。


連翹來書房尋我:「將軍一路都在念叨夫人呢,都喝醉了還給您帶回了桂花糕,夫人快去瞧瞧。」


我將他那厚厚一摞信件收好,回到寢房。


裴承坐在軟榻上,單手撐著臉笑著望向我:「夫人來了。」


他還是同年少般好看,清風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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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招手。


但我沒動。


他低笑了一聲,跌跌撞撞走過來抱住我:「夫人往日瞧我醉酒總要訓我幾句,怎麼今日有些反常?是生氣了?」


說罷,他從懷裡掏出桂花糕放在我手上:「外面天冷,我怕凍著,藏在心口呢。」


我靜靜看著他。


他才終於發現,我眼眶微紅。


對於我細微的情緒,這三年來,他總是能輕易地察覺。


於是他一隻手撫上了我受傷的眼睛,帶著些心疼道:「又難過呢?可是眼睛不舒服?」


他急急地拉我坐下,從袖口拿出我平時治眼的藥。


這是我阿姐配的。


他總帶在身上。


如果不是我看了那些信,我差點以為,他是真的關心我。


抬起我的頭,他小心翼翼為我上藥。


又輕柔地吹拂。


帶著些酒香的炙熱呼吸近在咫尺。


「夫人辛苦了,是為夫的錯,下次不這麼晚回讓你擔心了。


「你越疼,我比你還疼。


「夫人要好好的。」


我用那隻尚好的眼睛看著他。


分不清他現在究竟是在演戲還是真的把我當成他捧在手心裡的寶貝。


隻覺得這一聲聲夫人,如今是諷刺得很。


成婚前,他還會叫我一聲杳杳。


成婚後,他人前人後都叫我夫人。


盛京都說,裴小將軍愛慘了我。


可我現在才明白。


夫人這個詞,可以指的不隻是我。


他表面叫著我,卻在信裡寫著:「她瞎了一隻眼,就不像你了。」


她是把我當成我阿姐,用一聲聲夫人透過我在叫她呢。


我躲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問道:「為何不叫我杳杳?」


他手懸在半空中,愣了一下。


半晌,他解釋:「因為夫人這個詞,是最好聽的詞。」


騙人。


明明是因為他信中寫道:「我不敢叫她名字,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叫出了月娘。」


我不死心,甚至把自己的尊嚴按在了地上。


望著他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裴承,你真如你說的,從小心悅於我嗎?」


02


我同裴承青梅竹馬。


自小我們便要好,他喜歡騎射,夢想建功立業。


我亦愛好閱兵書、擺陣弄槍,期待有一天上陣殺敵。


兩家都說,我們是良配。


隻有我這樣性情的女子能降得住他。


對此,裴承從不反駁。


反而還會溫柔地摸著我的頭讓我堅持自我。


我卻忽略了一點。


他同我阿姐也是從小一起長大。


阿姐性格清冷,愛好醫術,隻偶爾看我們倆打打鬧鬧才難得露出一個微笑。


及笄那年,我其實想等著裴承前來向我家提親。


可那天我精心打扮從日出等到日落,也不見他身影。


第二天,他約我出門踏青。


我本以為他會告訴我他的心意。


可在山上遇到了流寇搶劫村民。


我和裴承衝進人群救人。


在那支箭要射在他身上時。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應,撲了過去。


箭瞬間射中了我的眼睛。


我隻覺得鋪天蓋地的疼痛包裹著我。


暈過去時,我想,那大漠孤煙我可能再也沒辦法去了。


我從小便對女工不感興趣,偏生喜歡舞刀弄槍。


本來,父親就不願我上戰場,我據理力爭,告訴他,英雄不分男女,他不能小看我保家衛國的決心。


而如今,父親終於如願了。


我失去了一隻眼睛,再也不敢湊在他身後,得意地告訴他我射箭百發百中了。


可是父親卻紅了眼眶。


母親更是失態地一巴掌拍在了裴承的身上。


我以為母親會責怪他讓我自此在盛京再也嫁不出去。


可母親卻含著淚哭訴:「及笄之日,你未曾如約來提親,又為何還要約她出門?


「我兒隻想建功立業,誰說女子就不能上戰場,你讓她孤著眼如何殺敵?


「杳杳的夢想,你裴承拿什麼來賠?」


那天,我眼睛都哭腫了,心裡絲毫不覺得痛。


隻覺得,原來我父親母親,這麼懂我。


我想告訴他們,不關裴承的事,遇到流寇是意料之外。


見無辜百姓受難,每個大楚兒女都不會置之不理。


可裴承卻當場跪地,一拜再拜。


「我裴承心悅杳杳已久,她今後的人生便由我來負責。


「懇請侯爺同意這門親事,我裴承此生絕不負杳杳。」


可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及笄之日,他是約了我阿姐表明心意。


隻是被我阿姐拒絕後,他退而求其次,想從我跟她相似的面容中獲取一絲慰藉。


成婚三年,我們恩愛如新婚。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好像很愛我。


可每一次每一次,他又無比厭惡我,因為責任讓他痛失我阿姐。


「月娘,每次與他同床,我都覺得惡心。」


「躺在我身旁的,為何不是我心心念念的你?」


「我不敢熟睡,我怕我在夢中不小心念出了你的名字。」


我當時沉浸於再也無法去邊疆殺敵的悲傷中。


也忽略了他悲痛地看著我阿姐的眼神。


03


因為我這詢問。


我終於從裴承的眼裡看出了慌亂。


他答不出,他也不敢答。


於是他選擇了逃避。


「夫人,我困了,酒氣擾人,今日我宿書房。」


他甚至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幾乎狼狽離開。


我當然懂。


這就是答案。


我轉身從枕頭下拿出三個小人。


是裴承親手刻的,他說他在外操練時,讓我用這個代替思念。


他說,他會每一年都送我一個。


我抽出一個給連翹:「丟了吧。」


她很驚訝,畢竟我以前寶貝得不行。


「夫人,這是將軍親手刻的,你不是說要收集到老嗎?」


我看向她:「丟了。」


她嗯了一聲。


我把剩下兩個放在了桌上。


一夜未眠。


隔日連翹帶來了母親寫的信。


來信說阿姐為流民布施粥米時,不幸感染風寒。


告訴我日頭轉涼,要當心身體。


我看信時,裴承也在。


幾乎是剛看完,他便起身:「今日國公府三公子約我會面,夫人,不能陪你用午膳了,你可會怪我?」


我拉著他的衣袖,仰著頭:「可是我眼睛痛。」


往日,他都會攬我入懷,輕柔幫我按摩。


今日,他蹙眉。


片刻後,他還是抽開了我的手:「我晚上早點回家陪你,好不好?」


我垂眸,未置可否。


因為啊,阿姐的事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


待他出門,我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跟在身後。


以阿姐的性格,就算是生著病,也會出現在醫館給人瞧病。


我躲在對面的角落,看著他手裡提著藥,緩緩走向我阿姐。


他可真笨啊。


我阿姐就是醫女,怎會需要他這樣的關心?


隔得遠,我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


隻等到天色黯淡,裴承都未曾出來。


我按了按發麻的腿,轉身離開。


回去後,我遞給了連翹另一個小人:「這個也扔了。」


04


裴承是下半夜才回來的。


又是一身酒氣。


他躺在我身旁,許是發覺我呼吸均勻țŭₕ已經睡著。


於是,他從背後抱住了我。


我有一瞬間的僵硬,但他似乎不曾發覺。


我聽到了他的喃喃自語:


「你還是這麼狠心,對我沒有一絲愛意。


「如此也好,我也死心了,如你所願,我會同沈杳好好過日子。


「不從正面抱她,不看她的眼睛,她就很像你,我該知足。」


我任由血液一寸寸地冷掉。


在他終於睡著時,抽出他的雙臂。


外面月色皎潔,我起身拿起最後一個小人。


從窗外扔了出去。


他想好好過日子?


可我不願了。


05


裴承醒來時,我已經擬好了和離書。


我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眼底還有一夜未眠的青黑。


看起來是很憔悴。


所以他走過來要抱我:「天寒,夫人怎麼穿這麼少?」


「是不是眼睛痛得睡不著覺?我給你揉揉。」


我伸出手擋住了。


為什麼有人能一面表現得自己很愛我?


又在另一面深深地嫌惡著我?


這幾日壓抑的情緒反哺。


那些他親手寫下的文字。


就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尖刀在我心上不斷凌遲。


一刀一刀。


刺得鮮血淋漓。


痛。


很痛。


我強壓住喉頭上那一抹要湧出的腥甜,很平靜地看著這個我從少年就愛慕的人,淡淡說道:「裴承,你心悅我阿姐啊。」


他張著嘴,動了動唇,卻沒說出一個字。


可是表情卻慌亂到了極致。


我站起身來。


他踉跄一步朝我走來。


我退後幾步。


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在說別人的事一樣念道:


「月娘,她瞎了一隻眼就不像你了。


「每次與她同床,我都覺得惡心。


「待我攜戰功歸來,我便休她娶你,你可願等我?」


……


我說一句,他身子便矮一寸。


我看著他的表情在這一字一句中慢慢變得慘白。


甚至還夾雜著那麼一絲絲後悔。


他怎麼會後悔呢?


我終於發現了他骯髒的內心,看出了他對別人的心意,知曉他不愛我這個事實。


他定是滿意極了。


因為啊,他再也不用背負著對我的愧疚,壓抑自己的愛意了。


我以為親手撕開他虛偽的面容,我會得到暢快。


可怎麼眼淚反而湿了一臉呢?


裴承悲痛欲絕看著我:「杳杳,不是這樣的……」


我打斷他的話:「是哪樣?是你和我在一起卻想的是我阿姐?


「還是你假意和我要好,實則是通過我打探我阿姐的消息?


「抑或是,你為了所謂的責任,隻敢立下戰功才敢休我?」


我從桌上拿出擬好的和離書扔在他臉上:「那我替你做這決定,裴承,我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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