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忽然就閃過華凌的臉。

大婚那日，行完婚禮，我們攜手回到蒼梧殿。踏過九十九級白玉階梯，他一個人走在前面。

我有點生氣。

「華凌，別走那麼快——」

他腳步一頓，回身向我伸出手來，墨發紅袍，含笑遙望，若明珠生輝。

不是沒有心動過的。

隻可惜，所有的悸動和希冀，不過都是一場空歡喜。

我嘆口氣，握緊掌心。

「白月，永遠不要碾碎了自尊去愛一個人，不值得的。」

沒人值得。

我也曾坐在蒼梧殿前的白玉梯上，看完一場又一場落日，卻始終等不到他的出現。

後來我知道，他到凡間陪顏夕歷劫去了。

當一個男人不愛你時，你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都沒有用。

7

聽說華凌被應洲打傷，在床上躺了七日。等他傷勢一恢復，我就立刻離開了青丘。

這一趟我去的，是幽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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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都山位於北海，是玄族神獸的領地。這裡的玄狐一族是我娘親的母家，我小時候經常跟她來幽都玩，結識了玄虎族的尹奇。

尹奇年歲不大，修煉天資卓絕，如今已經是天庭四大戰神之一，戰力不遜於華凌。

我剛到玄虎殿，尹奇已經站在宮門口等我。

「清清——」

他笑著朝我張開雙臂。

我臉一板。

「沒規矩，叫姐姐。」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比他大了整整九百歲。小時候尹奇整天跟我屁股後面，趁著大人不注意，我會叫他化成原形，然後騎在他背上，滿山瘋跑。

尹奇劍眉一挑，賤兮兮地湊到我面前，啞聲道：

「姐——姐——」

酥酥麻麻的音調鑽進耳朵，我雞皮疙瘩掉一地，伸手擰他的臉。

「呸，惡心死了，不許叫了。」

尹奇笑道：「好沒道理，剛才不是你自己讓我叫的嗎？」

我瞪他一眼。

「廢話少說，我問你個事。」

尹奇帶我來到一片桃花林，幽都山原本遍植九重紫竹，我喜歡桃花，尹奇就在他家附近種了一片桃林。

這也是幽都山唯一一片桃林。其中最茂密的那棵樹，還是他花了大力氣買的蟠桃樹。

樹下擺著桌椅，尹奇往椅子上一靠，大喇喇地開了一壇子酒推過來。

「喝一點？」

我想到那日的桃花釀，心有餘悸地搖搖頭。

「戒了。」

「嗤～」尹奇輕笑一聲。

「怎麼，被那天的桃花釀喝怕了？放心吧，這就是普通的瓊露，不會醉那麼厲害。」

我倒吸一口冷氣。

「什麼意思？那天你也在？」

8

我白著臉打量尹奇。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戰甲，寬肩長腿，腰肢精瘦，渾身上下仿佛蘊藏著無盡的蓬勃能量。他長相英武，北海有不少女仙都喜歡他這一款，可是我向來把他當弟弟啊，難道我還能對他下手？

我嗓音顫抖。

「我和離那天，你也在十裡桃林？」

尹奇點點頭，仰頭飲下一大口酒，他伸手擦了擦嘴。

「你還對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怎麼，想不認賬？」

我如喪考妣地坐著不動，尹奇湊過來。

「你說想像小時候那樣騎——」

「啊——閉嘴——」

我伸手去捂尹奇的嘴，忽然一團熾熱的火焰迎面飛來，我隻來得及向後一退，方才喝酒的桌子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尹奇手裡還抓著那壇瓊露，氣得劍眉倒豎。

「華凌，你賠我的玄木桌。」

華凌板著臉，用眼神刀了我倆幾百遍。

兩個人打得厲害，我又趁機趕緊溜了。

跑回青丘，我還心有餘悸。

怎麼會是尹奇啊，我終究玷汙了這麼多年純潔的友情嗎？我真該死啊。

我神情沮喪地坐在樹下，旁邊好像來了人跟我說話，我也沒心思聽。

終於，那人不耐煩了。

他伸手捏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

「白清，你到底有沒有聽見？」

看著眼前的人，我傻了。

青羽，青鳥一族最萬眾矚目的少族長。

他長了一張雌雄難辨的臉，當初坊間票選四海八荒第一美人，清羽隻比我少了幾票。

最關鍵的是，他今年不到一萬歲。

按我們神獸一族的算法，他還未成年，論輩分，他得喊我一聲「姑姑」。

「那日十裡桃林的事，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我快哭了。

「什麼事啊？」

9

青羽擰著眉看我，睫毛濃密，眼睛裡倒映著霞光，肌膚像琉璃一般光潔，漂亮得不像話。

「你裝什麼傻？」

青羽冷哼一聲，一甩衣袍。

「你堂堂青丘帝姬，說出的話可不能食言。」

我真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了啊，我扯了扯嘴角，略帶討好地拉住青羽的衣袖。 

「你也知道桃花釀有多厲害，那日屬實喝得太醉了，要不你再給點提示？」

「我——」

青羽剛說了一個字，忽然臉色大變。

周圍的空氣溫度升騰，青羽立馬化出原形，翅膀一扇，已經在百米開外。

「華凌來了，我先走了。」

「聽說他最近發瘋，見人就打，我們的事改日再說。」

青羽的背影像流星一般消失在天際，這小子，跑得倒快。

我沉默地站在桃花樹下，看著他在視野中縮成一個小點，耳畔傳來華凌咬牙切齒的嗓音。

「白清，你連青羽都不放過，他那麼小，他還是個孩子啊！」

我低著頭。

「他可不小。」

我的意思是青羽也有九千歲了，再過一千年就成年了，也沒有到孩子這麼離譜吧？

華凌卻顯然誤解了。

他一愣，玉白色的臉頓時鐵青。

「我真是看錯你了。」

華凌捏著拳頭，恨不得用眼神把我撕成碎片。

我嗤笑一聲。

「華凌，我們現在已經沒關系了。我想找誰就找誰，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我越過華凌朝外走去，兩人衣袍相觸，華凌渾身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

「白清，到底是誰，你跟我和離，是為了青羽，還是應洲？」

這人腦子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怎麼倒打一耙呢？

我翻個白眼，追著青羽離開。

「我懶得和你說。」

華凌還沒有把青羽揍一頓呢，我任務沒完成啊。

10

果然，華凌立刻追了上來。

我不陰不陽地刺他幾句，看著他火氣越來越大，臉色越來越黑。

青鳥一族，速度是他們的天賦，神獸裡能超過青鳥的隻有金雕和大鵬，我追了半天，眼睜睜看著青羽離我們越來越遠。

辦點差事也不容易啊。

我一邊罵華凌，一邊加快了速度。

「怎麼，你後悔了？想復合啊？看在你的長相上也不是不可以，那我一周安排七天，哪一天輪到你，你自己挑？」

華凌真的氣壞了，居然一甩袖子，調頭走了。

「哎你別走啊——我現在要去找青羽，你不跟去看看嗎，你——」

完蛋，說得太上頭，把華凌氣跑了。

青鳥一族和華凌的母族還沾著點親，如果不讓華凌打青羽一頓，這個盟友我是拉不過來的。

我繼續往前飛了一段路，看見了青羽的蹤跡。三危山就在眼前，他顯然也放松了警惕，速度慢了下來，正優哉遊哉地闲逛。

我眨了眨眼睛，用幻術把自己化成了華凌的模樣。

「青羽，拿命來——」

我從袖子裡掏出一支鳳凰翎，驅出一大團火焰。青羽一時間沒有防備，被那團烈焰擊中，直直地掉落到山中。

山頂傳來一陣怒吼。

「小羽——豈有此理，華凌，我青鳥族跟你沒完！」

「嗤，區區青鳥一族，若有不服的盡可來蒼梧殿找我。」

我抬著下巴，不屑地冷哼一聲。

「青羽，我改日再找你算賬。」

說完我理了理衣袍，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飛出幾十裡，轉頭一看，果然沒人追上來，我心中竊喜，演技不錯啊，白清。

11

華凌發瘋打人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四海八荒。

聽說青鳥族老族長帶著人，親自去了蒼梧殿找華凌問話。不知道說了什麼，兩人當面吵了起來，鬧得不歡而散。

很快，大荒之爭開始了。

按照慣例，七大神族提前在大荒藏了二十枚丹木果，每一族派兩人前往，最終以取得丹木果的數量定名次。

去的兩人，必須是年輕一代，年歲不得超過九萬歲。

我們青丘九尾狐族，派出的是我和白月。

去大荒的路上，白月就掰著手指給我算。

「華凌一下就得罪了三個種族，加上咱們，他那邊也就剩花界和麒麟，成不了什麼氣候。」

我點點頭。

「我才不把他當回事呢。」

大荒靈氣濃鬱，島上終年白霧縈繞，長滿了一種名叫鬼蔓藤的植物。鬼蔓藤生長在幽暗之地，花蕊像眼睛，被風一吹，會發出嬰兒啼哭聲。

這些藤蔓會吸食人血，果實還會噴射出毒物，能使人產生幻覺。

我們到大荒，除了尋找丹木果之外，還要順便清理一下那些長得最茂盛的鬼蔓藤，免得以後族人進來修煉時，受到它們攻擊。

我和白靈到大荒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

顏夕帶著花界另一個女仙，正和華凌站在一處說話。

看見我來，顏夕挽住華凌的胳膊。

「華凌，這次我們花界的份額，可靠你啦。」

她旁邊另一個花界的女仙，挑釁地看了我一眼，嬌笑道：「這次花界能和鳳凰一族結盟，還要多謝白清姐姐成全。」

白月翻個白眼。

「那是應該的，雖然我們放棄了一棵枯樹，但是得到了整片森林啊。」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畫了半個圈，指向應洲、尹奇和青羽他們。

顏夕立刻漲紅了臉。

「早就聽說狐性最淫，白清姐姐可真是厲害。」

我拱拱手。

「哪裡哪裡，還差一點，我還需要繼續努力。」

12

「啰嗦什麼，走了。」

華凌冷冷地看我一眼，轉身先走進了一團濃霧中，花界的人立刻跟了上去。

青羽氣哄哄地走到我旁邊。

「華凌有什麼毛病？昨天追到我家門口打我一頓，實在太過分了。白清，我和你結盟。」

尹奇也抱著雙臂站在我旁邊，衝我一挑眉。

「走吧，聽你的。」

看著尹奇和青羽一副和睦相處的樣子，說實話，我感覺有點心虛。

這什麼，雖然我是不介意，但你們是不是也太心大了啊？

我還沒準備好開後宮啊。

我正一臉尷尬，白月已經熱情地迎向了應洲。

「殿下，一起不？」

說完不等應洲答話，自作主張地把其他族的另外幾個人也拉走了。

「那什麼，我們分成兩組，我們四個一組。白清，你和他們三個一組，分頭行動。」

很快，其他人都走光了，剩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左手邊是尹奇和青羽，右手邊是應洲。

三個天界最優秀的男子，一個高嶺之花貴不可攀，一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還有個青羽這樣容貌無雙的晚輩，我不由得開始佩服自己。

我左看兩眼，右看兩眼，心裡逐漸冒出一個離譜的念頭。

其實他們三個都挺不錯的。

既然大家都不介意的話，我一年輪一個，好像也還行哈？

咦，不對，尹奇和青羽我是可以確定的，但是應洲，我找他單純是為了挑釁華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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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我朝尹奇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