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之見她這樣，無奈似的，清癯的面容帶著點輕緩的柔和，“又不是真的要說給你聽，離我這麼遠？”

　　小姑娘手指摳了摳電梯壁，“才不是因為這個……”

　　“那離我近點，我牽著你。”宋慕之說。

　　這樣熨帖似的話語在你來我往間很快讓甘蜜忘卻了今晚她被近乎被榨幹了的事實。

　　到底是好哄好騙的小姑娘，不過幾句便又湊了回去。

　　在坐上車的時候，甘蜜自己給自己系安全帶。

　　還沒動作完，眼前倏然伸過來一隻手。

　　她的視線撂過去後，發現那手上還有串輕巧泛銀的鑰匙。

　　小姑娘愣了又愣，連忙望向宋慕之。

　　他斂下眸，雙眼漆深如暗夜的星，黑中點亮。

　　“你的面容和指紋我都錄入了，這是第三重設置，房間的鑰匙。”

　　甘蜜靜靜地凝視了會兒，隨即伸出嫩藕似的兩條細胳膊，“嗯……”

　　她拿著攥到掌心裡，撥了撥。

　　這才發現鑰匙系著的小圈上還掛了兩個小而可愛的掛件。

　　一個是胖滾滾的蜜罐，肚子那兒鼓起著，光釉的面，很有質感；一個則是圓溜溜的小柑橘，通身剔透的橙色外，枝頭還綴的有小小的綠葉。

　　兩個小掛件時不時地碰在一塊兒，發出清脆而來的聲響。

Advertisement

　　宋慕之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響起，“工匠專訂，隻有你有，別人沒有。”

　　小姑娘眼睛亮得發閃，“都是我？”

　　“嗯。”宋慕之望了她一眼後，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開啟引擎。

　　伴隨著車子啟動的聲音，甘蜜在車子駛出地下車庫的同時，某些認知也重見天日那般，掀開所有的帷幕。

　　她嗓調放輕緩，“你還真把你的房交給我了啊……”

　　這樣盛情的邀請和作派。

　　好像她之後不來小住一番的話，都是一種對他精心準備的褻瀆。

　　甘蜜還在細想，宋慕之卻是回了話。

　　“不是。”他說。

　　“………？”

　　竟然被否認了？

　　小姑娘擰眉看過去，卻迎向宋慕之睇過來的眼神。

　　“早就想和你說了。”他的語調在夜色鬱然的浸染中更顯幽沉，“這不是我的房，是你和我的房。”

　　---

　　驅車快要駛回大院的時候，甘蜜還在感嘆語言的藝術。

　　不然為何隻單單的這麼幾句話，她就想要使勁地在宋慕之的臉上狠狠地啵啵幾下？

　　當然，現在的條件不太允許，他還開著車。

　　如若沒有這樣的限制，這車可能都開不下去。

　　可不管再怎麼盡力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卻仍然抵擋不住那樣而來的熨帖。

　　像是被三月春的柳枝拂過面頰，甘蜜被撓得全身都泛著毛毛的痒。

　　抑制不來的燥-然讓她將視線鎖定住正在開車的宋慕之身上。

　　冬天的夜晚黑得如墨，比起以往所有季節的晚間，好像成了被唯獨撇開的那一份。

　　呼出來的氣攜著霧汽，憑白地將兩人無形地裹在一起。

　　他半邊側面沐浴在這樣的昏昧中，勝過清雪的面容如松如柏。

　　“那我勉強收下了……”

　　小姑娘將鑰匙圈輕輕地放在包內，百無聊賴間，又看到宋慕之放在車間鏤格裡的手機。

　　“我可以看看這個嗎？”她問。

　　宋慕之不明所以，側首望了過來，見她指的是他的手機，當即就點頭同了意。

　　甘蜜歡天喜地的撈過來。

　　她倒要看看宋慕之手機裡都有些什麼秘密！

　　還沒等腹誹完，小姑娘指尖點亮宋慕之的屏幕。

　　差點沒被他的屏保閃瞎眼。

　　“………”

　　這上面左看右看，怎麼看都是她。

　　甘蜜撅了噘嘴……

　　宋慕之那時候就搞偷拍……

　　說不上心間緩緩泛上來的隱晦歡喜是個什麼樣兒的感受。

　　甘蜜再細看，才發現這張照片，還是年少時期的她。

　　小姑娘半趴在宋宅的梨木桌案上，長卷的眼睫垂著，投下的陰翳覆蓋在眼睑之上。

　　是已然沉睡的模樣。

　　瓷白的小臉上還落有窗外櫻桃枝椏泄過來的斑駁光影，面頰肉被擠得嘟起來一塊兒。

　　櫻唇輕啟著，秀粉的指尖還虛虛地握著支毛筆杆。

　　一切都很完美，前提是忽略她臉側和鼻尖沾染上的墨汁。

　　左邊一圈右邊一坨的，完全沒有規律可言，看起來特別滑稽。

　　“………”

　　“你的屏保為什麼得是這樣！”

　　宋慕之撂眼看了過來，嗓音舒緩，“不好嗎？”

　　不好！

　　很不好！

　　“就能氣成這樣？”看著近乎抓狂的小姑娘，宋慕之話內更有深意，“其實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頓了頓，他補充道，“跟大院之前的小花貓很像。”

　　“………”

　　今天她要跟宋慕之拼、命！

　　甘蜜頓了頓，腦海裡隨即泛出來個點子。

　　她咕咚來咕咚去，這才發現一路打開他手機竟也是暢通無阻。

　　這人什麼時候把她的面容也給錄了進去？

　　顧不得去問這些，總歸和房子的面容鎖差不多的理兒，小姑娘連忙切換到鈴聲的界面。

　　老說她是貓……

　　最後看他一眼。

　　甘蜜指尖微動，從網上下載了文件，繼而點下去。

　　屏幕當即顯示設置成功。

　　---

　　鄞城邁過初冬，迎來更為深刻的凜冽。

　　甘蜜近來一直待在城郊，忙碌自創畫社的建造工作。

　　相比較滿城素裹的銀雪，她畫社所在的地兒放眼望去，橙熾一片。

　　柑橘果園環繞在放眼而來的整片區域，飽滿之餘，深綠的葉都抵擋不住那樣鼓鼓當當的果實。

　　正是當季的時候，冬季結過霜後的柑橘甜得發膩。

　　甘蜜選擇的這個地址位於城郊半靠山的風水寶地。

　　當初要承辦自己畫社之餘，甘季庭託靈山那邊的甘氏族人幫忙看了下，在供有選擇的統共六處地方選擇了這一處。

　　承接著某些寓意的柑橘林就在這個時候派上了大用場。

　　繞開柑橘林的旁側便是汪淺淺的湖泊，周遭有蘆葦蕩立著。

　　相傳是先前鄞江退潮而來的灘塗之地，湿潤之餘，奉為後生的富饒。

　　有山林和水一並半環繞，被視為大吉。

　　完全都挑不出刺兒來。

　　主畫社建造了三幢，每幢獨立而來，四層或五層。

　　她沒有選擇古式而來的亭臺樓榭風，反倒是選擇了原木建造的簡單風。

　　因為完全是按照著自己的喜好，小姑娘隨著心意來，沒作任何妥協。

　　隻是這名字的取定上，還是犯了難。

　　她原本都有些想法，也依照著取了很多可供選擇的命題來。

　　可不知為何，在歷經宋慕之回國以後的種種。

　　甘蜜內心冥冥，始終做不了決定，總會覺得，這並不是最佳的方案。

　　冬日暖陽的和靄曬得人面頰暖暖的，甘蜜半坐在樓外的半臺階處，愣愣地發呆。

　　裡間的專業人士還在忙碌著進行著內飾的安排，在這樣略顯嘈雜的聲響裡，視野裡倏而出現一道熟悉的人影來。

　　望著兩手拎著飯盒的陸葳，甘蜜蹭地站起來迎上去，“二嫂！”

　　陸葳見到甘蜜，淺淺地笑起來，“甘甘。”

　　望著她這樣，甘蜜視線放在飯盒上，“你又來給我送飯了？”

　　陸葳還是先前的模樣，“嗯，家裡都沒人，陳嫂做好了飯我給你拿過來，我和你一起吃。”

　　甘蜜幫忙拎了個飯盒，“好的呀！你等著哈，我帶你去間收拾好的房。”

　　她原本是想著待到這邊全然休憩好，也正式上了牌後，再一並將人邀請過來。

　　成果未出之前，甘蜜其實還想捂一會兒。

　　但估計是怕她勞累到，梁音婉非要來給她送飯，說怕她吃不好。

　　來過幾趟後，偶有不便的時候，自告奮勇而來的，便換成了陸葳。

　　“二嫂，其實你不用特意來給我送的，我又不會餓到。”甘蜜嚼嚼嚼的時候，順帶給陸葳夾菜。

　　陸葳斂下眸，“我也沒什麼事做，來看看你總是好的。”

　　頓了頓，她抬眼看向甘蜜，語氣輕輕的，“我在鄞城沒什麼朋友，就是想找你說說話。”

　　甘蜜聽了愣了會兒，繼而抬手，用力地捏了捏陸葳。

　　“二嫂。”小姑娘直視著她，語氣正經，“我以後不僅是你朋友，還是你的親妹妹。”

　　陸葳聽了像是一震，繼而恢復原有的面色，嗓音更輕了，“甘甘……”

　　“不提我，還有千千。”甘蜜笑起來，“她可喜歡你了。”

　　兩人談著復又討論到之後陸葳和甘鄞承的訂婚宴。

　　甘蜜看向她，“媽媽好像很早就開始在準備了，你和我二哥的禮服訂了沒啊。”

　　陸葳緩緩地吃著菜，稍有停頓，再開口的時候神色無異，“伯母挺用心的，送過來很多樣式，讓我選些喜歡的，之後再訂做。”

　　“這樣啊……”甘蜜手肘撐在桌面上，不禁凝思起來。

　　她的禮服也得準備起來了。

　　甘鄞承的訂婚宴是甘家近來這輩的頭一次，特地選了地方，並不在甘宅舉行。

　　作為妹妹，總歸不能太隨意，需要上點心。

　　那天宋慕之肯定也得去。

　　這樣想著，甘蜜倏而想起，自己好像已經有好幾天沒聯系宋慕之了。

　　她連忙打開手機，戳開那人的頭像。

　　意料之外的是。

　　宋慕之近幾天好像沒發信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