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嗯。”宋慕之應著,緩緩應道,“你放在桌上的我沒看。”


  小姑娘撓了撓頭。


  也沒細想他話中的[放在桌上的沒看]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還在這邊自己跟自己擰巴,想去問他之前傷到的腕骨怎麼樣了。


  復又聽到宋慕之壓低的嗓音傳來,“下星期宋氏在城市塔有活動,你記得留意一下。”


  留意。


  留意什麼?


  宋氏的活動不需要她留意吧……


  這樣的疑惑直至宋慕之離開。


  在聽到他連番叮囑她早點睡覺蓋好被子等一系列冗長的話語時,她仍是關心於此,隻敷衍地應下,徑自攥著被角兒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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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周,甘蜜著重於自己的開題答辯。


  除卻期間有要回京華大學的行程,如飴畫社交給她的任務,因著被派發到了每個社員的手中,所以也沒有過於繁重。


  滿打滿算,她的實習也由著論文開題的步驟展開,漸漸地來到了大有起色的時候。


  實習周期的一半,就快要過完了。


  鑑於這個機會,不知道是社長提議,還是公司所屬給大家制造了相關福利,如飴畫社終於迎來了史上頭回的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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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在往常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剛入社的時候都在忙著新建的事宜,後來則是要驗收每個人的畫稿成果,以此來觀望和宋氏旗下相關設計的產品是否匹配——這樣的忙碌之餘,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甘蜜接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痛快地答應了。


  她在社內年齡最小,原本就得了些社員的偏愛,又因為她風格獨特性格也合得來,混得堪稱是如魚得水。


  出去團建聚餐之類的,她原本在大學裡就經常參與,不在話下。


  收拾好東西,趁著傍晚來臨前的間隙,社長大赦時間,說是要提前出發去。


  一行人聚餐的地點距離宋氏並不遠。


  可秋季的傍晚天色沉得快,畫社裡的人前腳剛到餐館,傍晚而來的夜色便模糊了一層,將整座城市籠在墨藍色的幕布中。街道兩邊的燈源逐次亮起,車水馬龍中,城市晚間的熱鬧掀開帷幕。


  餐館位於麗舍大街的中心商區,頂層的旋轉窗旁。


  毗鄰窗外的鄞江,和對面的城市塔相視而望,可以俯瞰整座城市晚間的夜景。


  “哇,社長,您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咱們頭回聚餐來這麼精致的地兒?”其實這樣的地方偶爾攢著,一般都是在節假日以及特殊的紀念日蒞臨。


  作為社內聚餐的地點,倒是一種恰好的精致。


  就是苦了社長的荷包。


  但像是參透了社員的調侃,社長很是闊氣,“公司提供的地兒,直接算到宋氏的賬下,隨便吃!。”


  社員們聽了打趣了幾分,走進三面環窗的包廂裡,頭捱著頭,有說有笑。


  甘蜜被一個姐姐拉著坐在了半封閉的內座。


  小姑娘笑吟吟地應下,落座後在周遭點單的聲音中,抬眸朝著窗外看去。


  不知為何,內心裡莫名冥冥。


  先前宋慕之所說的話仿佛還縈繞在耳畔。


  可待到她的視線撂向城市塔,上面依然是以往的模樣,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小甘蜜,回神啦,你要吃什麼?”


  甘蜜肩膀驟然被拍,連忙回應,“我嗎?就……清燒河豚,板煎厚切和牛,上湯金煮芋頭和野蔥東星斑吧!”


  社長聽了呦呵一聲,“你經常來吃這家啊?這都快倒背如流了。”


  “……之前吃過。”


  甘蜜說著撥了撥自己的眼睫。


  事實上,託了幾個哥哥的福。


  麗舍大街附近,她少說也來了不少次。


  話題輾轉開,夜色緩緩打磨著整座城市。


  上菜的間隙,社員拋開在社內的沉默,紛紛打開話匣子。


  “你們說公司最近這是怎麼啦?又是聚餐給報銷,又是包下鄞城茶飲店提供福利的——”說話的社員頓了頓,繼而補充道,“難不成是公司董事會裡的誰最近好事將近?”


  “什麼好事將近,這是大公司應有的待遇吧,之前宋氏主動創立如飴畫社的時候,你們就該預料到啊。”


  “你這樣說,好像也是。”


  一群人在這個話題上並未多留有太多的關注。


  隨即很快將重點落在接下來在江南舉行的繪畫大賽上,偶爾摻雜著點其他畫社的八卦。


  甘蜜耳尖,聽到後沉思幾秒,當即揪住坐在她旁邊的小姐姐,低聲問她,“你們剛剛說的是什麼福利啊?”


  小姐姐聽了略有詫異,聲音都拔高了,“不是吧,今天我們社裡喝下午茶的時候,你沒有去薅羊毛?”


  望著小姑娘愣圓的黑眸,這位姐姐好心給她解釋,“就是今天的事兒,很紅的連鎖茶飲店你知道的吧?他們家的芝芝柑柑面向全城免費無限量供應,這個活動還是宋氏包下來的,足足有一整天。”


  “我們原本不信,得到消息後就去薅了,還別說,真有。”


  但是不好意思薅太多,就隻叫了整個社內的分量。


  不過因為過於火爆,而外賣又不比現場,耗時特別久。


  等到一**地送到社內,發現公司裡其他部門也在薅。


  那樣的場景至今難忘,仿佛全城的人都手捧一杯芝芝柑柑。


  甘蜜聽了略有納悶,“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件事兒,我今天下午出去了一趟。”


  “我以為你隻是出去了一會兒,誰能想到真就這麼錯過了,哈哈,別介意嘛。”她說著擰了擰小姑娘的臉頰,“你就算看手機也該知道了,今天掛了一天的熱搜,其他城市的人說羨慕死鄞城人了,有的為了這個活動還特地飛過來。”


  “你說傻不傻,為了一杯芝芝柑柑,還要飛到鄞城,機票錢喝得回來嗎?”


  甘蜜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你說這個得耗多少錢啊,無限量供應?”


  “嗯哼,這樣的福利夠勁吧,不喝白不喝,不過說真的,芝芝柑柑味道確實不錯,就衝著宋氏的這個活動,我舉雙手雙腳也要支持芝芝柑柑一輩子!”


  甘蜜聽了,隻覺心中縈繞著眾多霧茫茫似的雲團,就近在咫尺。


  朝前一步。


  是隻需要她伸出手,輕輕地拂開,便能覷見內裡的距離。


  小姑娘拿出手機,準備朝著那個熟悉的頭像問點什麼的時候,周遭圍繞著的社員呼喚著讓大家看向窗外。


  不遠處的城市塔倏而亮起了燈光秀。


  無盡的燈束折射在上方,形成不斷滾動變幻著的橘色字條。


  赫然而來,隻四個字——


  「芝芝柑柑」。


  不比社員們凝望著紛紛打開手機拍照以示留念的動作,甘蜜從座位上倏然站了起來。


  直把大家嚇得夠嗆。


  “甘蜜,你怎麼了?”


  “你們先吃!”小姑娘雙眸迸發著夜空中星星那般的亮,“我現在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社長倒是沒攔人,擺擺手讓她去,“那你去吧。”


  甘蜜動作利落,從最裡間挪著邁出來,直直衝著大廈透明電梯狂奔。


  幾個社員紛紛揚聲問,“什麼事比城市塔的燈光秀還重要啊?不再吃幾口走?”


  社長也隨之附和著,“是啊,欸欸,你注意點安……!”


  他話還沒落,隻來得及覷見小姑娘蹿沒了的背影。


  一句話不上不下,就這麼喀在了喉嚨裡。


  甘蜜坐電梯後出了大廈,一路往著麗舍大街中心的城市塔奔去。


  沉沉捱下來的夜色被街道兩側的明光映襯得在遠邊天際泛起了霞紅般的亮。


  往來繁鬧的市中心人潮洶湧,風聲呼呼地往領口處灌入。


  熱鬧的人群裡形色各異,面上卻攜著近乎相似的笑意。


  有親昵攜手相互並行的情侶,有步履蹣跚面容蒼白的老人,也有拎著玫瑰花叫賣的小孩。


  他們在這樣撇開所有白天喧囂的晚間活動中,走動在麗舍大街的街道上,手裡攥著柑橘色的瓶身。


  偶有從他們身旁擦肩而過的時候,風將那樣討論著的言語送來——


  “哇這到底是什麼活動啊?”


  “今天真的神奇,免費的芝芝柑柑。”


  “我喜歡這樣的城市燈光秀,身臨其境,像是奇跡一樣,感覺整個城市的人都一起在過節~”


  小姑娘就在這樣熱鬧的討論聲裡邊跑邊往四周覷望。


  不僅僅是城市塔裡的幕布,接連著麗舍大街的商業大廈以及兩側梧桐樹街道的電子熒幕上,都滾動著相似的橘色字眼。


  這是被全城見證著的,滿城的芝芝柑柑。


  不多時,像是心有靈犀。


  撞開人群的密布,在即將來到城市塔樓下的梧桐樹盡頭,甘蜜跑得有些累,雙手撐在兩側的膝蓋之上。


  這裡是鬧市中的另闢蹊徑,偶有行人路過,一派靜謐。


  她一路跑來,用盡所有的力氣。


  可還是想快點去往他的身邊。


  在稍顯沉寂中,滿地樹葉被風吹著卷起,發出沙沙的聲響。


  她喘夠了倏而抬頭。


  直接覷見立在梧桐樹旁的那道身影。


  兩側的樹枝巍峨魁梧,碩然的枝椏朝天直起,繼而相繼攏在一起,籠罩成天然的懷抱。


  將道路中央的柏油馬路襯在這樣的小天地裡。


  周遭依稀有不遠處傳來的熱鬧聲響,甘蜜眼眶滾熱,抬腿朝著她從前至今的所有,奔了過去。


  宋慕之清瘦高挑的身形隱匿在黑暗中,大概沒能想到她二話不說隻是朝著他狂奔。


  面容俊美的男人隻愣怔一瞬,隨即輕笑著朝她揚眉,伸開兩隻手。


  甘蜜到了最後近乎踉跄,隨後直接撞入到他的懷裡,“慕之哥!”


  “嗯。”他從善如流地攬住人後,收緊懷抱,隨後將她摁緊在懷裡,隨即低下頭,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等你,好久好久了。”


  往來零零稀稀有路人經過,望著這樣一對隻是從側影便能看出優越的有情人,紛紛放緩腳步。


  窸窣的打趣聲中,又在心裡默默地送上祝福。


  不知抱了多久,宋慕之率先松開她,改為用手捂住小姑娘雪膩的臉蛋兒,略彎著腰,緊貼著附在她耳畔,淳淳低語,“冰到了?”


  “……才沒有!”


  他用好聽的鼻音應了聲,隨即望入她涔著水霧的雙眸,緩聲詢問,“怎麼還哭了?”


  “我沒哭,是風太涼、太大了,吹……吹到我眼睛裡。”


  甘蜜凝聲屏氣,磕磕絆絆地說著,繼而像是覺得羞赧,小姑娘扯開他碰到她的手,復又帶著風一起鑽進他的大衣裡,雙手環繞著擁著他的勁腰,埋在宋慕之的懷裡蹭來蹭去。


  除了面料上乘的襯衣,他骨骼清落,蹭起來好像也不是很舒服。


  惡狠狠地將淚水悉數蹭光,小姑娘側臉依偎在他胸膛的上方。


  沒忍住地,小聲地吸了吸鼻子。


  隻是在想。


  從小到大,她其實不經常哭的。


  而弄哭她的,永遠永遠,都是宋慕之。


  那些冰封在過去的回憶,埋存著許多秘密的雪地,被他鑿冰坑惡意使壞嚇哭繼而一並待著的大院後池塘,以及……


  這樣攜有玫瑰花味兒和梧桐樹冽的夜晚,緩緩地停留著一位披星踏月的他。


  或許真的要感謝之前撞見的那個夜晚。


  因為現在,涔著秋季的涼風,終究會將新的冬天送來。


  “哭什麼,再哭就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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