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潛深呼一口氣下潛入水, 這一幕對手戲是個一個外國小哥一起拍,人高馬大的一個白人,體型大概有陸潛的兩倍大。
進了水裡陸潛才恍然覺得自己渾身軟綿綿的,加上水中阻力,一點力氣都使不上,拍出來的效果也完全體現不出力道。
“咳咳咳!”陸潛猛的扎出水面,水珠順著兩頰劃落,整張臉瞬間被嗆得通紅。
“沒事吧?”外國小哥也從水裡起來,操著一口不純正的中國話,遊到陸潛身邊拍了拍他的背。
陸潛伸出手掌揮了揮,嗓子被嗆的感覺被不好受,鼻子都有一種被倒灌水的難受,襯衣完全貼在身上,勾勒出略微清瘦的身形,被江邊的風一吹就迅速凍了個激靈。
他嗆得眼角都逼紅,擠了些淚水出來,顯得睫毛湿漉漉的。
以至於陸潛一抬頭看到不遠處的那個男人的瞬間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滿眶的液體讓男人的身形影影綽綽,但那輪廓卻是陸潛最熟悉不過的。
等眼前的霧氣盡數退去,男人的樣子真真切切地刻進他的瞳孔裡,陸潛才倒抽了口氣,再一次咳嗽起來。
這次的動靜甚至比上一次還要大,簡直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體外,讓人聽著膽戰心驚。
對面的男人英氣的眉毛皺起來,黑沉眼底深處湧動不知名的情愫。
陸潛嘴角剛要挑起又因為咳嗽迅速抿直。
導演從機子後探出頭,皺著眉問:“陸潛,你沒事吧,要不要休息一會?”
“沒事,導演,不好意思啊,咳咳…等我三分鍾調整一下。”陸潛邊咳邊勉強說出一句話。
他知道導演隻不過是給他面子罷了,雖然資歷輕,但是陸潛人氣完全不輸二三線明星,不過那樣的客套話聽過也就算了,真蹬鼻子上臉指不定哪天會被使絆兒。
這場景布置不容易,如果他真就說休息一會,讓導演先去拍別的部分的話,肯定會戴上不敬業的帽子。
陸潛朝身後的外國小哥點頭示意了一下,捂著嘴在水裡走到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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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撐在石臺上,他低著頭深呼吸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穩定了心神,抬頭卻發現男人已經不見了。
像是一個虛幻的夢境,陸潛皺了下眉,對導演說:“繼續吧。”
他心裡憋了一口氣。
剛才那個男人叫何彭,應該算,他的初戀,也是唯一一場戀愛。
何彭和陸潛自幼就是鄰居,何彭比他大上五歲,陸潛的父母是商人,經常不在家,於是陸潛經常跑去找何彭一塊玩。
那樣的年紀三歲就是一代溝,
五歲的年齡差簡直就是橫亙在兩人面前的一道鴻溝。
當何彭高一的時候,陸潛還是個自詡為高年級的五年級小學生,當何彭去了別的城市讀大學,陸潛也才讀初中罷了,還是個連男女之間感情都懵懂的年紀。
更不用說這種比男女感情更加難懂的同性之間的隱晦情愫。
陸潛是在高二的時候才明確自己的性取向的。
當時何彭已經大學畢業開始自己創業了。
不過好在何彭回了原來的城市創業,他靠大學炒股賺到的錢在市中心買了兩間屋作創業基地,所有以後的輝煌都是從那一百平方米開始。
除此之外,何彭還在公司附近買了一套兩居室,就在陸潛的高中附近。
所以高二高三那段時間,陸潛基本上一放學就往何彭那扎,有時候他加班還沒回來陸潛就自己把作業做了,等他回來再一塊點外賣吃。
有時候何彭心情好還會親自下廚做幾道菜,他似乎做什麼都很有天賦,學習也是,工作也是,做菜也是。
陸潛的父母不太管束他,在一定程度上說,他甚至可以說是何彭帶大的。
高三最後一個月的夜晚,何彭總是會提前把工作結束,再把陸潛不會做的數學題教他做一遍,一筆一頓,講得透徹又慢條斯理。
何彭那時候還笑他怎麼每次做數學題都會出這麼多汗,隻有陸潛心底知道,讓他出汗的哪裡是數學題。
告白是在高中某個晚上發生的。
陸潛就是憋著這樣一股氣拍完了那一幕,從水裡出來時整個人都更加輕飄飄,腳都踩不到實地的感覺。
“是不是發燒了?”導演問。
陸潛披上經紀人準備的浴袍,牙齒打架,就算真發燒這會兒也感覺不出來,整個身子都是冰涼的。
“沒事,我一會兒吃點藥就行。”陸潛說。
“行了這後面還有不少你的戲呢,反正最重要的一幕也拍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到時要是病加重了可就更麻煩了。”
陸潛也沒再推辭,跟片場的人道了聲別便回了旅店。
小島上連個像模像樣的酒店也沒有,隻有專門供觀光遊客住的民宿旅館,整個都是木質結構,倒是有一番韻味。
陸潛衝了澡出來,四仰八叉地整個栽進被子裡,累得一動都不想動了。
“陸潛,我把藥給你買來了,你先起來把藥吃了。”經紀人拎著藥盒進屋。
“你放著吧。”陸潛的聲音悶在被子裡,瓮聲瓮氣。
“你快先吃了!”經紀人不依不撓。
“你讓我先睡一覺吧大哥,我快暈過去了。”陸潛說完這一句,便真就迅速睡過去了,眉頭還蹙著,眼下有一塊青色。
他在夢境中浮浮沉沉,男人的溫柔和冷漠似乎都在眼前。
-
高考結束,何彭和一群家長一塊站在校門口,陸潛背著書包出來一開到他便笑了,飛快的衝過去,把包往地上一丟,飛檐走壁似的跳到了何彭身上。
何彭雙手架在他的大腿上,手指在內側軟肉上掐著,讓陸潛有點忍不住憋了這麼久的情愫。
何彭笑著問:“考的好嗎?”
“還不錯。”陸潛也笑著。
“那成,哥帶你去吃大餐。”何彭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從身上下來。
陸潛利索地跳下,看著何彭撿起被他丟地上的書包,心中一動,跑上去挽住他的手臂:“這書包扔了吧,你拿著多重,反正都考完了。”
“沒事,收著吧。”何彭聲線有些慵懶,滲出細微的溫柔,“你以後要是懷念高三這段日子還能看看。”
陸潛像每一個剛剛從高三噩夢解放出來的孩子一樣對這種論調十分不屑:“這有什麼好懷念的!”
何彭笑著,換了隻手拎包,另一隻手攬在陸潛肩膀:“我倒挺懷念的,每天做題做到凌晨,那時候也覺得噩夢一樣。”
陸潛新奇地聽著,何彭高考時他才初中,調侃道:“你這樣的大學霸居然還有覺得噩夢的時候,我還以為考試對你來說就是裝逼的利器呢。”
何彭笑了笑,眼角輕輕彎成一道弧度,也沒再說什麼。
過了會兒,陸潛無聲無息地輕輕攥緊何彭的袖子,低聲說:“我要是以後懷念的話,肯定也隻懷念高三晚上你教我做數學題而已。”
何彭頓了下,而後笑起來,垂眼看了眼陸潛,他長得已經跟他差不多高了,渾身都是陽光的少年氣。
“那我很榮幸,不過你們學校不少女生懷念的說不定還有你呢,校草?”
陸潛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側過頭佯裝出輕松的樣子說:“那你呢,你高中有交過女朋友嗎?”
“沒啊。”何彭舔了下唇,“腦子裡隻有學習。”
剛結束高考後如潮撲來的輕松和愉悅讓陸潛一時大腦都停止了轉動,所以隱匿的情愫都叫囂著見到光明,少年難以抑制地想剖開胸膛給這個真正的成年人看看自己那顆誠摯的心。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談個戀愛?”陸潛記得他當時是這麼問的,隨即心髒劇烈跳動,在胸腔裡割出緊張又期待的血沫。
“嗯?再說吧,公司才剛起步呢,有了女朋友還要花心思經營感情,以後再說吧。”
“我不是說女朋友。”陸潛停下腳步,直直的看著他,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
“我是說我,不需要你經營感情,你要不要……”
他還未說完,何彭就打斷他:“陸潛。”他聲音凌厲,以往的倦怠慵懶與溫柔完全收了進去。
“別開玩笑。”他看著眼前少年的眼眸,像是綴滿星辰的銀河。
“我……”陸潛張口,那句“我沒開玩笑”在喉嚨滾了幾圈,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陸潛不是第一次跟何彭告白了,甚至雙向的曖昧都好久了,可是何彭仍然不願意跟他一起,固執地把那些曖昧當作哥哥對弟弟的好罷了。
然而他知道剛才那句話是真情實意的,何彭也知道。
因為他開始刻意拉開兩個人的距離了,那個陸潛最為空闲的暑假,何彭去了別的城市處理公司的事物,而後又出了國。
-
陸潛冷汗一層層的炸起,整個身體像是從冷水裡浸泡,內裡卻有燥得難受,又悶又暈。
“起來,把藥喝了。”
熟悉的聲線炸得他太陽穴邊的青筋一跳,茫然的睜開眼,暈眩的感覺這才後知後覺蔓延了全身。
外頭的天已經黑了,月光灑進窗戶,勾勒出床邊男人的肩側,眼裡落了光。
何彭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裡捏著杯子,手指關節分明,杯子裡是深褐色的藥水。
陸潛張了張嘴,卻發現發不出聲音,心底的酸意一陣陣泛上來,讓他鼻子發酸,喉嚨發緊。
“起來。”何彭皺著眉,又說了一遍。
“……起不來了。”陸潛望著再熟悉不過卻也再陌生不過的男人,心尖上的委屈快將他淹沒,聲線都帶上哽咽,“頭暈,沒力氣。”
何彭看了他一會兒,既而嘆了口氣,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櫃子上,手伸進被子環過陸潛的手臂讓他坐起來,而後坐在床邊,把杯子再次遞過去吧:“快喝了。”
陸潛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隻一口就讓他皺起眉,他向來不喜歡苦味的東西,他別過頭:“太苦了,不想喝。”
從小到大,陸潛都算得上是嬌生慣養的,家庭條件優越,又從小被何彭照顧得很好,如今事業上也可以算一帆風順。
這樣的人生,讓他怎麼習慣苦味。
活了這二十幾年,陸潛嘗過最苦的就是一件東西就是何彭了,在少年的心口剜下一道口子。
何彭也沒生氣,以前陸潛生病不愛吃藥也是常有的,隻是那時候畢竟不用拍戲,一些小感冒小低燒,不吃藥隔幾天也能痊愈,有時候何彭就隨他去了。
隻是現在不行,拍戲不少動作戲,隻怕越拖越嚴重。
何彭掏了掏口袋,從外套內側夾層翻出一顆奶糖,不知道放了多久撕開時甚至有些融化。
何彭把糖遞到陸潛嘴邊,手指一擠把糖送入他口中。
指尖掃過陸潛的嘴唇,他覺得有些燙,頭卻奇跡般的不暈了。
“一顆糖一杯藥。”何彭說。
陸潛嚼了幾下奶糖,然後痛快地仰頭一口氣把藥喝盡了,苦得他想掉眼淚。
他仰頭看著眼前的男人,像考了一百分等誇獎的孩子。
何彭收起玻璃杯,繞到衛生間衝了一下放回桌子,又走到床邊替陸潛掖了掖被子,神色柔和下來許多。
“早點睡吧,別踢被子,發發汗好的快些。”
陸潛突然有些恨,一直以來何彭都是這樣,細聲關心,無微不至,他給你最好的照顧和關懷,讓你產生一種被愛的錯覺,但當你主動索取,他又拒你於千裡之外。
“還有糖嗎?”陸潛直視他問,聲音帶著病氣的喑啞。
“沒了。”何彭翻出口袋給他看。
“可是我好苦。”
周圍是漫無邊際的黑暗,屋內連燈都沒開一盞,隻有外面的月光灑進來,照亮隱約的輪廓,卻在這樣的寂靜氛圍莫名透著旖旎色彩。
“……我去給你倒水。”
陸潛看著何彭轉身,內心悸跳起來,幾乎是下意識的從床上起來,一把抓住何彭的手腕。
“哥。”
兩人皆是一頓,陸潛已經太久沒有這麼叫他了。
自從他發覺何彭有意避開他,陸潛試著主動聯系過他幾次,而後一次比一次心灰意冷,當時他畢竟是個驕縱慣了自尊心很強的孩子,也賭氣不再理何彭。
久而久之,兩人竟已經四年沒再聯系了。
陸潛燒得迷糊,心中想著,就著一次,反正我發燒了,什麼都不管了。
他直跪在床沿,伸手環住何彭的脖子,手指在他頸後的碎發上摩挲,埋頭在他胸前:“我好苦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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