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將軍出徵回來了,他還帶回一個懷孕的女子。


彼時我還在想著怎麼穿越回現代,同為穿越者的李放不僅當上了將軍,竟然連娃都有了。


這叫我怎能不悲傷。


16 歲的時候我就嫁給他了,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李放和我講了一晚上 C 語言。我聽得雲山霧繞、迷迷糊糊,李放遂嫌棄我,並且懷疑我的高中學歷。我嗤笑一聲:「你科舉不也考得稀巴爛?」


我是在熬夜刷五三的時候睡著了,結果一睜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拔步床上精致的雕花,那時候我甚至懷疑,我刷題刷得精神出問題了。


不僅穿了,還穿成個九歲的小丫頭,而且小丫頭身份還不低,是個二品京官的小女兒,上頭有三個哥哥,絕對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寶貝疙瘩。我暗暗在心裡慶幸無比,最起碼能吃飽穿暖,要是穿越成平民,那真是慘中之慘。


沒等我高興幾天,老嬤嬤就對我這個祖國花朵伸出了毒手。她站在我精致的拔步床床前,低眉順眼地說要給我裹腳的樣子,簡直是魔幻現實主義,那一瞬間,我甚至開始懷念起我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我拿出了高中運動會跑 800 米的精神頭,像隻靈活的蟑螂一樣躲著下人們的身影,光著腳丫子在後院裡飛奔,結果還是被成功逮住,我名義上的娘踱著小碎步遠遠地哭:「阿瓊!女子怎麼能不裹腳呢?」


作為一個社會主義接班人,我就是要和你們這種封建思想鬥爭到底!


於是我大喊一聲,頗有英勇就義的風範:「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女性能頂半邊天!」


正當我悲憤欲絕,其他人陷入震驚時,一個小男孩的頭從我旁邊的假山裡探出來,瞪大了眼睛對我說:「我是 2020 年穿來的,你呢?」


我敢保證當時我的眼淚流下來了。


這件事的結果就是我和那個小男孩,也就是李放訂了娃娃親,因為他闖入了女眷後院,還看了我的腳,所以我得嫁給他。


那時候李放已經十二了,他穿成鎮國公府的小公子,但是李放跟我說,他穿越前是程序員,加班到頭禿那種,結果一朝穿越,以前學的都喂了狗了,屁用也沒有。


最終我也沒有裹腳,因為我和李放實在受不了這種摧殘女性的惡習,雙雙絕食抗爭,這事兒最後也不了了之,隻是我們倆人成了京中的笑話,我也因此得了個「燕大腳」的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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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放一起翻著白眼嗑著瓜子兒吐槽,大腳也比裹腳好啊。


因為李放語文水平實在不行,寫篇文章前言不搭後語,後來他就放棄了學文科,專攻武學了,最終去打仗了。我還是挺擔心他的,畢竟他要是死在戰場上,我在這破地方可真生活不下去,雖然李放直男得很,還喜歡逮著我科普計算機技ŧù⁺術。


丫頭和我說李放帶了個懷孕的女人回來的時候,我正翹著腳嗑瓜子兒,順便調戲調戲美貌的小丫鬟,好不驕奢淫逸。乍聽這事兒,一把瓜子稀裡哗啦地全撒腳面上了,有幾顆落在鞋裡,小丫頭嚇得趴在地上,以為我生氣了。我脫下繡鞋磕了磕,抬頭就看見李放站在門口衝我傻笑。


說實話,我隻看見他的牙了,知道的以為他去打仗了,不知道的以為去非洲進修了。


「燕瓊,我回來了。」


2


程序員上戰場實在專業不對口,好在李放臨時抱佛腳學了點武和兵法,那孫子兵法還是我和他一起學的,因為他文言文著實爛,書上還沒標點符號,他看文言文就如同我聽 C 語言,天生有壁。


所以當我看到他身上的刀傷箭傷的時候,沉默了半天,最終說:「要不以後你還是別上戰場了,留著命給我講 C++ 吧。」


李放和我坐在門檻上看星星,是我看星星,他吃面條。我聽著他禿嚕禿嚕吸面條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丫頭說你帶回來個懷孕的女人,是怎麼回事?你終於開竅了?以前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女人呢。」


是的,李放和我是掛名夫妻,但也沒有小妾。我認識他十年,沒見過他有性生活,以至於一直以為他是個斷袖。


吸面條的聲音停止了,李放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目光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透露出三分涼薄四分戲謔和五分漫不經心……


反正就是復雜得很。


「燕瓊,我還是懷疑你的高中學歷。」


我瞪著眼睛說:「李放,你上了大學了不起啊,要不是穿越了,我也能考大學。」


說著說著我委屈得很:「我的五三全白刷了,語數英政史地物化生全白學,天天在將軍府嗑瓜子兒,我比倉鼠還不如,最起碼倉鼠還能出門呢。」


李放停下吸面條,聽我絮叨。


「我本來想學考古呢,現在倒好了,不是我考別人,是別人考我了。」


「我死了之後肯定要在棺材裡放本日記,記錄我穿越的波瀾壯闊的一生。」


李放不合時宜地插話:「嗑瓜子兒的一生。」


「吃你的面!」


見我有些生氣了,李放喝了口面湯,默默地岔開話題:「廚房的面越發難吃了,怎麼還夾生。」


「哦,是嗎,這是我親手做的。」


3


李放帶我去看別院那個懷孕的女人,說實話我看見她的第一眼都驚了,這姑娘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個子不高,瘦骨嶙峋,臉色蠟黃,不像孕婦,倒像難民。


我怒火中燒,抬腳踹了李放的小腿肚子一腳,斥道:「李放你這不是人的玩意兒,這也下得去手?」


李放看了看衣擺上的鞋印子,無奈地說:「不是我的。她是我從亂軍經過的村子裡找到的,那時候也就是個孩子模樣,想著帶回來和你說說話,誰承想班師回朝這一路上顯懷了,才知道懷孕了,懷的誰的也不知道……大概……」


大概是哪個叛軍的,他沒有說出來,但是我明白了,我看著那個眼神怯怯的小姑娘,也就是初中生的模樣,頓時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我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那小姑娘見場面一時寂靜,登時淚水漣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求:「夫人,李將軍和奴並無關系,奴怎敢高攀將軍!」


我嚇得往後一跳,李放上前將她扶了起來,我覺得她大概誤會了,於是連忙說:「沒事沒事,你好好在這待著吧!有時間再來看你!」


遂扯著李放走了,我皺著眉頭嘟嘟囔囔:「李放,都十年了,我還是不習慣有人對我下跪,對我磕頭。」


李放捏著衣擺擦我的腳印:「都十年了,我倒快習慣你踹我了。」


我登時被噎得啞口無言,隻好摸摸鼻子,心虛地轉移話題:「我看她這月份挺大了,應該流不了了吧。這麼小年紀,會難產的吧。」


「也許會死。」


將軍說話言簡意赅,直白得我很難受,他拍拍我的肩膀說:「燕瓊,這兩年打過仗以後,我悟了。」


我抬頭看他:「大師,你悟了什麼。」


「我們永遠不會是這個世界的人,卻不得不適應這個世界,因為這樣,才能活下去。」


他肯定殺人了,我默默地想,程序員大概隻殺過毒,現在在戰場上殺人,大概像殺雞一樣順手了,但是我一點也不覺得他可怕,我隻是很難過。


李放說的對,我們不屬於這裡。


4


剛回來時他睡在床上,我在床下打地鋪,我總做不出來讓傷員躺地上的缺德事兒,深更半夜的時候我總是被床幔裡傳出來的嗚咽聲驚醒,是李放在睡夢中哭泣,我覺得這上戰場的經歷絕對讓他產生了心理陰影,不得創傷後應激障礙已經是他承受能力強,叫他一個現代人過了兩年砍人如砍瓜的生活,擱我我也受不了。


我就趴到床頭借著月光看他,他的皮相很好,月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平常有些硬朗的輪廓也顯得柔和脆弱,隨著眼球的轉動,睫毛像蝴蝶一樣顫動,我鬼使神差地輕輕伸手拍他的胸前,像小時候我媽媽哄我睡覺一樣,還唱了兩句搖籃曲。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燕瓊,有人說過你唱歌很難聽嗎?」


李放醒了ťùₚ,笑得一臉賊兮兮,我看著他額頭上的薄汗和眼裡的淚光,很大度地沒有反唇相譏他半夜偷偷哭的丟臉事兒,隻是硬著脖子道:「你唱得好聽,你給我唱一首哄我睡覺!大半夜的說夢話把我都吵醒了!李放你睡眠習慣不行!」


他也就心虛地摸摸鼻子,翻身下床躺在我的地鋪旁邊,我扯他起來:「地上很涼的,你傷不是還沒好?就在床上唱。」


李放抬頭,無奈地看我一眼,倒一伸手把我扯在地鋪上:「燕瓊,就躺一會兒,反正你睡覺睡得和豬一樣快。」


我氣急敗壞地鑽進被窩裡,李放用手杵著頭側躺著,衝著我唱歌,不得不說李放唱歌確實很好聽,而且他真的太暖和了,熱度隱隱隔著被子傳過來,可能是離得太近的緣故,我迷迷糊糊地說:「李放你真熱乎。」


隔著被子拍打我的手停頓了一下,接著就聽見手的主人賤兮兮地笑:「是啊,燕富婆以後缺暖床的,可以考慮考慮我。」


我胡亂地點點頭:「考慮考慮,可以考慮。」


事實證明我確實睡得和豬一樣快,李放半首歌還沒唱完,我就迷迷糊糊了,再加上他輕輕拍打我被子的手,我很快睡著了。


睡夢間有人在我耳邊輕輕絮語:「燕瓊,晚安。」


5


自從將軍班師回朝以後,邀我參加宴會的帖子雪花一樣飛來,我嗑著瓜子兒愁得不行,生怕不去得罪了什麼萬惡的統治階級,又怕去了被那幫子大姑娘小媳婦笑話,畢竟要玩風雅的遊戲,我連風雅的邊也碰不上,上次擊丸的時候我一球打青了平寧縣主的眼眶,害得她好幾個月不願出家門。


李放比我更愁,每日起得比雞,早上去上朝,回來後總是罵罵咧咧的,說狗皇帝屁事兒多,這萬惡的封建社會。


這天他下朝回來,撩著官袍飛奔進堂中,邊跑邊喊:「哈哈!燕瓊!我終於放假啦!」活像隻脫了韁的哈士奇。


我看著旁邊的老婦人尷尬不已,李放顯然也很手足無措,匆匆忙忙行了禮退下去了。


留我一個人面對來自親娘的催生。


「阿瓊,你們已經成親三年了,怎麼還是無所出呢?」我娘握著帕子擔憂地說。


我硬著頭皮答:「這,這不是他出去打了兩年的仗,我們相處的時日實在是不多啊。」


我娘林黛玉一般抹了抹眼淚:「乍聽得他帶回個懷孕的女子,我心中真是擔憂極了,你這性子,當年連裹腳都不願的,怎麼容得下這樣的事?還好是個誤會,要不你還不鬧得將軍府雞犬不寧?」


我垂著頭虛心接受領導教誨,母親大人講完一大堆家長裡短的御夫之術後,捏著帕子湊近了,低聲說:「阿瓊,你們房事怎樣?」


當年成親回門時,母親大人就拉著我問我這個問題,我那時隻能硬著頭皮把我以前看的為數不多的小說視頻搜羅一通,才勉強過關,如今她又問這個問題,可我的理論知識近十年沒有增長,都忘得差不多了,隻好抽抽嘴角:「挺好,挺好的。」


「那你們多久同房一次?」


我尋思著怎樣能顯得我和李放感情特別好,於是說:「每天,每天。」


母親大人顯然吃了一驚,皺著眉頭說:「雖然是少年人,但是每天……倒也實在是……」


「嗯嗯,他身體好。」我面不改色編著瞎話。


最後母親大人走時,李放和我一起去送,我的老娘看李放的目光都變了。


待母親大人走後,李放黑著臉說:「燕瓊,我還是懷疑你的高中學歷。」


反正李放每日一懷疑我的學歷,我已經習慣了,遂問他又抽什麼瘋。


李放遂仰天長嘆:「每天,每天。」


我氣急敗壞惱羞成怒,一腳踢向他的小腿:「豎子!我誇你呢!你還不領情?!」


李放叫我踢中,但是岿然不動,撩著官袍跑走了,邊跑邊喊:「謝謝誇獎!」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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