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宋潛似笑非笑。

他忽然道：「如果聽到的是我的死訊，你會回來看我嗎？」

他的眼睛像一汪幽潭，深不見底。

宋潛他……很不對勁。

他露出慘白的笑容，自嘲般笑了笑。

眸中閃過一絲難懂的情緒。

他垂下頭，在我右耳親吻了一下。

「沈妙妙，我跟蹤你兩個月了，你什麼情況我都知道，別對我撒謊。」

11

一夜無眠。

我小心翼翼環顧住了十幾年的房間。

屋內絲毫沒變，明顯有人定時收拾。

擺飾如常，好像我從未從這間屋子離開。

我拉開衣帽間的門，多了很多男人的衣服。

宋潛住在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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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婚後心生隔閡，他幾乎不進我房間。

如今為什麼要住在我房裡？

我寫得密密麻麻的日記本，有被經常翻閱的痕跡。

它被攤開在桌面上。

上面寫著我少女的心事，每頁都和宋潛有關。

12

我的世界總是圍著宋潛轉。

被領養後，我轉學去了新學校。

「你真是聾啞人嗎？」同桌好奇，「我媽媽說你這樣的人，應該去特殊學校念小學呀！」

不久後，他們就合著伙欺負我。

小孩子的惡意很直白。

他們會故意拿走我的助聽器，嬉笑著圍觀我焦急落淚。

「你把這頁念完，我就告訴你助聽器在哪裡！」

我抽噎著念了課本。

他們哄然大笑，錄了音，在課間休息時循環播放。

「沈妙妙！聾啞病！沒人要！」

我在孤兒院經常被這樣對待，不敢反抗。

第一個看出了我異常的人，依舊是宋潛。

「欺負我妹妹，我揍死你們！」

他對著欺負我的人就抡起了拳頭。

一直縱容他們的班主任認出了宋潛，對我突然慈眉善目了起來。

「宋小少爺，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

他的手受傷了，我捧著他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宋潛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逼仄的心。

13

宋潛念的重點高中離家很遠，我也經常跑去看他。

「你的小尾巴又來了！」他的朋友張栩揶揄，「家養的小媳婦啊！」

他無奈反駁：「別拿我妹妹打趣。」

幹淨的眉眼全是歡喜。

宋潛很愛喝我煲的湯。

我就喜歡上了廚房，每周都要親自給他煲湯。

「以後誰娶了妙妙，肯定特別幸福。」

宋潛滿足地誇我。

陳雅的臉一黑，沒了胃口，將碗擱在桌上。

宋叔叔慢悠悠端起碗：「妙妙留在我們宋家最好。」

宋潛沒聽出他的暗示。

14

寫完作業，我們會一起在他房間看電影。

那部電影有一段尺度大的劇情。

男女主相擁而眠後，電影鏡頭沒有切換，而是順其自然地拍攝下去——

他們起伏的喘息聲和撞擊聲此起彼伏……

在關了燈的房間顯得尤為激烈。

我的臉熟透了。

宋潛也一臉不自然，尷尬地小聲咳嗽。

我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水杯，將宋潛的褲子弄湿了。

我連忙起身，想給他擦幹淨。

宋潛動作一僵，緩緩推開我。

他坐著一動不動：「你先出去，我換條褲子。」

自那以後，宋潛開始特意和我保持距離。

15

宋潛和何詩雨是在校外的競賽中認識。

兩人興趣相投，話題不斷。

少年人的心動猶如一場春雨，翩然而至。

宋潛每晚都會和何詩雨打電話。

時刻關注宋潛的陳雅發現了他的變化。

何詩雨的家境優渥，父母都是大學教授。

陳雅知道這個信息後，更是得意。

她在飯桌上意有所指地分享了這個消息。

「你喜歡她就早些表白，我聽說何詩雨在學校裡很受男生歡迎啊……」

她的視線若有似無落在我臉上。

我捧著碗，悶聲吃著米飯。

隻有宋潛沒察覺到飯桌上的波濤暗湧。

他給我夾菜：「妙妙，多吃點。」

宋叔叔緊皺眉頭。

「宋潛，你來一下。」

飯沒吃完，他就將宋潛叫到書房談話。

沒一會兒，書房裡就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

半個小時後，宋潛出來了。

「宋潛。」我輕聲喚他。

總是對我呵護備至的宋潛，卻隻是冷漠地走開，看都不看我。

我怔在原地。

「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對嗎？」他停下腳步，陳述事實。

宋潛從未那樣陌生。

「我……知道。」我慚愧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忍著怒氣：「你們都把我當什麼了？！我喜歡誰，需要你們的同意？！」

「沈妙妙，你以後離我遠點。」

16

宋潛再也不主動找我了。

我給他發去的消息，他也不回復。

我又偷摸著去了他的學校見他。

宋潛正捧著籃球，和張栩有說有笑地走出校門。

張栩調笑：「宋潛，你真聽你爸的話，要跟所有女生保持距離了？」

「不是吧，你真要娶那小聾子？」

我的心跳驟停，等著他的宣判。

宋潛將籃球扔過去：「我爸就算不聽我的，也要尊重沈妙妙的想法吧，她說不嫁，我爸還能逼她？」

他篤定：「我信她，沈妙妙把我當親哥，這婚事作廢了。」

17

宋潛錯了。

我從未有什麼執念，如果說有，那就隻有他。

一念之差，我利用了宋叔叔對我的喜歡，裹挾了宋潛。

宋叔叔當面問我：「妙妙，你願不願意嫁給宋潛？」

我未吱聲。

宋潛憤怒地吼道：「你憑什麼安排我！我才是你親兒子！」

宋潛又語氣一軟，對我說：「你告訴他，你不願意。」

我卻慌不擇亂地點了點頭。

「……我願意的。」

就再也不敢看宋潛。

宋潛震怒又難以置信的臉，這些年不斷出現在我夢中。

他在一遍遍質問我。

「為什麼要答應？我喜歡的人是誰！你不知道嗎？」

「你說一句『不願意』就那麼難？」

我遵從本心，想賭一把：「可我喜歡你啊，宋潛。」

宋潛怒不可遏，踢翻了凳子。

他一拳打在我耳畔，拳頭帶起的風，撲在我臉上。

涼涼的。

拳頭打在了牆壁上，發出劇烈的響動。

我被嚇到身體一抖，助聽器掉了下去。

它骨碌碌在地板上滾了幾下。

宋潛一腳踩下。

助聽器發出悲憫聲。

他恨恨地盯著我：「他們說得對，被你黏上真是甩都甩不掉了！」

18

「在看日記？」

我沉浸在回憶中，身後傳來宋潛的聲音。

我如夢初醒，關上了日記本。

宋潛摩挲著發卷的封皮：「我以前就是個傻逼，覺得因為你，我被迫背離了原本的人生，其實我對你……」

「確實是這樣。」

我打斷了宋潛的話。

我一字一句告訴他：「是我造成的。」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認真懇求他：「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安安和你的關系，你讓我們走吧！」

宋潛眼中的痛苦一閃而過：「現在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再相信我了？」

短暫沉默後，我問他：「是你先不相信我的，不是嗎？」

我緩緩回憶：「小時候你告訴我，說我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你會保護我……」

「那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我相信你的話。」

我望向他漆黑的眼眸：「是你食言了。」

宋潛啞口無言。

19

何詩雨主動約我見面。

我忐忑不安地去了她的學校。

不知道她為什麼找我。

何詩雨打量著我。

那種眼神我很熟悉，輕視和嘲弄。

還比別人多了敵意和憤怒。

何詩雨眉眼柔和，似勸誡。

說出的話語卻像鋒利的劍刃。

「宋潛對你好是可憐你，別得寸進尺了。」

「我家裡養隻身體有缺陷的小貓小狗，我也會疼惜它。」

確實，她看我的眼神也像看小動物。

「你很有心機，懂得利用缺陷去吸引宋潛關心你。」她語氣輕快，「都是女生，你在想什麼，Ṫŭₖ我都明白。」

何詩雨看不起我，約我見面就為了給我難堪。

可我臉頰發燙，想反駁，又像被戳穿了心事。

20

我丟了魂似的站在宋潛房門前許久，躊躇難安。

我該主動跟宋叔叔說，我不想嫁給宋潛了……

宋潛或許會繼續理我。

我怕他再也不理我。

宋潛推開我房門時，我正趴在書桌昏昏欲睡。

他扯著我的胳膊就往外走：「跟我去Ṱú⁷醫院。」

「誰住院了？」我外套來不及穿，連忙跟上他。

在醫院卻見到何詩雨躺在病床上。

她緩緩地說：「沈妙妙主動約我出來，因為她是宋潛的妹妹，我就沒提防她，誰知道她會推我下去……」

我蒙了。

陳雅焦急萬分，抬手就給了我兩巴掌。

我捂著臉辯駁：「我沒有。」

何詩雨眼中含淚：「我沒想到她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

「她性格古怪，從不跟人親近，整天就想黏著宋潛。」陳雅斷定，「沈妙妙就是嫉妒你！」

她嫌不夠解氣，對宋潛說：「你該看清她了！她把自己當作你未來的老婆，才敢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我求救般看向宋潛。

宋潛沉默許久，對我說：「沈妙妙，你去道歉。」

21

我還是如願嫁給了宋潛。

何詩雨在我們結婚後，三番兩次來挑釁我。

宋潛都縱容了。

「你早該做好我會朝三暮四的準備。」

他覺得我耍心機和手段嫁給了他，想讓我知難而退。

我去給宋潛送飯。

推開辦公室的門，何詩雨正陪著宋潛吃飯。

桌上是擺盤精致的美味餐食。

何詩雨瞟了瞟：「真不巧，我和宋潛已經吃過了。」

宋潛擰眉：「有事在家裡跟我說就行了，你別總跑來公司找我。」

「我……來送湯。」我將保溫盒放在桌上，「你喝了酒，胃又不好，我煲了湯給你。」

何詩雨挑釁：「昨晚宋潛和我一起參加的聚會，你用不著這樣，解酒湯我做給他喝了。」

她又瞧了瞧我的手：「婚戒很漂亮。」

她親昵地朝宋潛嬌笑：「我的眼光很好吧？這款式就適合妙妙。」

她看我的眼神帶著憐憫。

原來我每天都戴著婚戒，是她選的。

宋潛的手指上空無一物，他沒碰我的湯，冷淡地說：「你把湯帶回去吧！」

22

婚後我們仍舊分房睡。

陳雅說宋叔叔很擔心我們的感情。

提醒我既然喜歡宋潛，決心和他過一輩子，就該對他主動點。

她隨手遞給我一杯水：「宋潛最近咳嗽厲害，這杯感冒藥你帶去給他。」

深夜，宋潛身體卻突然發熱。

他難捱地喘氣。

我猜到了感冒藥有問題。

我逃不開他的桎梏。

「妙妙，別躲……」

他赤紅著眼，難耐地喚我。

我因為那聲「Ţū₌妙妙」而停止了掙扎。

宋潛知道是我……

沒有把我當作任何人。

他潛意識裡，或許是喜歡我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

我試探著將嘴唇貼了上去，立刻被他反客為主。

悸動化為了湿潤的風，將我們席卷……

醒來後，身旁的人早已離開了。

下樓時，我正巧聽見陳雅跟宋潛說話。

「你爸提醒妙妙主動點……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弄來的這種藥。」

陳雅的餘光掃過我：「我早說她心機重了……」

「她心思不純，萬一再生出個殘疾孩子，你就得繼續照顧他們一輩子了。」

陳雅拋出最後一句話：「不要讓小雨等太久了，你們這婚早晚要離！」

23

我生理期本就不穩定。

懷孕接近六個月時我才知道。

宋潛更加相信陳雅的推測——

我想用孩子留住他。

他果斷讓我打掉。

醫生說孩子發育較完全，隻能進行引產。

「沈小姐的體質弱，打掉孩子後，以後再想懷孕就很困難了。」

醫生下了結論。

宋潛頓了頓：「那就留著吧！」

我倏地抬頭。

宋潛的唇抿成一道直線，視線落在我的肚子上。

我和他的關系惡化到一定程度了。

在家時，我們不會主動跟對方說話。

陪伴彼此長大的點點滴滴像一場破滅的美夢。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卻讓我感覺以前的宋潛回來了。

懷孕後期，宋潛定期陪我去產檢，像接受了這個小生命的存在。

我誠惶誠恐。

24

夜間，我的腰部僵硬，肚子沉沉地壓住身體，睡覺翻不了身。

我急得冒汗，卻無能為力，埋著枕頭流眼淚。

臥室門開了，宋潛給我調整了舒適的睡姿。

「你怎麼醒了……」我小聲問，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不舒服就叫醒我。」他低沉的嗓音，難得溫柔。

他用手指擦拭掉我眼角的淚痕，睡在我身邊。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卻聽到他的嘆氣聲。

我的眼圈驟然變熱，心底五味雜陳。

25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到何詩雨了。

直到我生產那天。

宋潛在產房外被她的電話叫走。

陳雅焦急地走來走去，關心那邊的狀況。

她跟宋潛通著電話：「小雨沒受傷吧？車禍嚴重嗎？」

原來何詩雨出了車禍……

宋潛選擇了丟下我去找她。

「阿姨……」我陣發性宮縮，疼痛難忍。

我哀求她：「我想跟宋潛說話……」

陳雅焦躁：「他在處理事故，你別煩他了！」

她罵罵咧咧：「你肚子裡的小孩兒就是克我們的！」

她再次找醫生確認：「醫生，她肚子裡孩子確定是健康的？耳朵和身體不會有缺陷吧？」

醫生看不下去了：「把門關上。」

26

如今的陳雅，顯然已經換了副嘴臉。

「你為什麼非要帶著安安搬走？」

她推開半掩的門，打量著簡陋的出租屋。

「回家不好嗎？這地方怎麼能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