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很抱歉沒有在你實習的時候做一個好領導。”這一次,他道歉的很真誠,語氣誠懇,沒有言下之意,也沒有評估衡量。


  “我剛才說的以後如果有事需要幫忙,隨時可以找我,是認真的。”張珩強調,“我和媒體的關系很好,衛星中心雖然是做科研的,但是每年申請經費的時候如果能和媒體多溝通,影響力大了,經費也能多一點。”


  “隻要我能幫得上的,我一定會幫。”他說完,補充了一句,“畢竟劉主任也曾經幫過我不少忙。”


  她要避嫌,他幫她找避嫌的理由。


  “謝謝張主任。”她還是那五個字,滴水不漏。


  張珩終於放棄,苦笑了一下。


  “那麼……再見。”他說出了那兩個字,知道這一次再見,之後他們兩個人就真的再無交集。


  “再見。”陸一心還是很幹脆,隻是語氣到底比之前的好了很多。


  張珩率先掛了電話。


  他想起陸一心實習報道的第一天,那時候還是冬天,她穿著鵝黃色的羽絨服,帶著一頂白色的帽子,在一堆實習生裡特別扎眼。


  HR把她帶到了他的部門,介紹他的時候,他看到陸一心笑眯了眼鏡,一臉諂媚。


  “你好!張主任!”她的語氣簡直就差直接向他行軍禮了。


  HR很滿意。


  他很頭痛。


  再見,陸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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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一心掛了電話以後,很難得的生出了幾分惆悵。


  她一直在想那碗柴火餛飩,現在走遍華亭都已經找不到這種用柴火灶燒的手工餛飩了,飄著蛋皮紫菜和榨菜末,小餛飩皮薄如紙,清湯,但是湯汁裡有柴火的火味。


  她又摸出了手機,給方永年發微信:我現在突然覺得,張珩也沒有那麼討厭了。


  方永年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等實驗結果,回消息回的很快,隻有一個標點符號:?


  陸一心:我當時咬的是左手還是右手?


  方永年那邊正在輸入了很久:左手。


  方永年:手腕內側留了疤。


  方永年:我後來還去打了預防針。


  陸一心:……


  這家伙記仇的簡直了。


  方永年一口氣回答完陸一心可能會問的所有問題,然後拉回了話題:為什麼覺得張珩沒有那麼討厭了?


  陸一心:因為他爺爺奶奶。


  因為,他們都有過一段差不多的遭遇,隻是他更可憐,他沒有他的方永年。


  方永年那邊又正在輸入了很久。


  這一次他發給她一條鏈接。


  離華亭五六十裡的小鎮上面一家柴火餛飩的餐飲店鏈接。


  方永年:找個時間去吃?


  陸一心:好!


  方永年:那個傷口偶爾會痛。


  陸一心:???


  陸一心:那回家我給你親一下?


  陸一心:不然舔一下也行。


  陸一心:下次痛的時候告訴我,我一定能親到它不痛!


  陸一心:?然後你就這樣突然消失不見了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方永年:……閉嘴。


  作者有話要說: 張珩當然不會死啊…隻是從此淡出陸一心的世界而已…


  昨天那個牛眠之敬和301是葬禮習俗,給的白包不能是復數,說法各地不一樣,但是一般都是301、501,牛眠之敬是寫在白包上的話,通常白包不寫名字,但是這種公司的或者很多人一起給的,會寫上自己的名字評論留言紅包包


第118章


  那年的六月,陸一心終於畢業了。


  畢業典禮上, 方永年沒有來, 她爸爸也沒有來, 她和她媽媽全程拿著手機在看方永年和她爸爸的新聞發布會直播。


  抗默項目通過了活體毒性試驗,通過了新藥臨床試驗申報, 正式進入到臨床階段。


  進入到臨床階段,就意味著這個項目成功了一半。


  方永年終於實現了她十歲的時候逼著他說出來的誓言, 他把“治這種病的藥總有一天可以研制成功”這句話落了地,在他已經殘缺, 在他經歷了滄海桑田之後,他終於重新站回到屬於他的舞臺上。


  陸一心覺得, 這比她的畢業典禮重要太多了。


  她一整場畢業典禮的熱淚盈眶都不是因為自己, 而是因為她的男人。


  她對大學反而沒有太多的離別情緒, 她在大學裡並沒有找到比鄭然然更好的朋友, 二十歲以後,她突然就學會了與人保持適當的距離。


  這其實和方永年有點關系。


  她的戀愛談得不高調但是也並沒有藏著掖著,學校裡面的八卦傳的快,她訂婚了並且未婚夫是個大她十四歲的殘疾人這件事班裡的同學很快就都知道了。


  這是一個大八卦。


  當事人雖然看起來很幸福也很磊落,但是八卦這件事本身就存在著藏在陰暗處的謠言。


  說她被社會人士包|養這還是輕的,荒謬一點的甚至有謠傳她是方永年的童養媳, 還有說他們陸家是因為欠債才把她賣給方永年的。


  陸一心的性格向來都是正面剛,但是次數太多了,有些謠言荒謬的她連反駁的欲望都沒有,久而久之, 也就算了。


  她發現她在處理社交這件事情上,態度越來越像方永年。


  她的同班同學背地裡說她很傲氣,看著笑眯眯的挺好相處,但是實際上從來沒有交心過,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同學隻是過客,太早熟了,有點孤僻。


  陸一心聽到這樣的話,一個人低著頭偷笑了很久。


  她記得很早以前,她爸爸也曾經這樣說過方永年,那時候方永年最喜歡的是研究院的豆腐包子。


  她活著活著活成了偶像最初的樣子,嫁給了偶像,變成了偶像的心上人。


  她曾經在晚上兩個人各忙各的時候問過方永年,他是不是其實一直把她當成自己老婆在培養,要不然,怎麼能越養越像他呢。


  方永年一臉問號的沉默了很久。


  “我最開始想要的老婆不是你這樣的。”他摘掉了眼鏡,無視陸一心瞬間鼓起來的臉,“我一開始想要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說話細聲細氣的,特別斯文連吃包子都不會發出聲音的女人。”


  然後,相敬如賓。


  陸一心:“???”


  他過去到底有多愛吃包子,愛到連找女人都要用這樣的標準。


  “你吃包子很吵。”方永年皺眉。


  為了不吃皮隻吃餡,她吃包子的時候嘴巴一刻都不會停,忙著騙他吃皮,忙著哄他把餡料交出來。


  他最開始想要的老婆,真的不是這樣的。


  沒那麼鮮活,生氣的時候不會鼓著臉。


  那時候的他,並沒有考慮愛情。


  ***


  陸一心大學畢業的過程非常順,除了自己的未婚夫和爸爸都沒有到場之外,領畢業證書的時候,穿學士服拍照的時候,她都看到她媽媽在角落裡一邊抹眼淚一邊拍照拍視頻。


  她拍完照丟完學士帽跑過去抱住了自己的媽媽。


  劉米青回抱她,在她耳邊說了一聲謝謝。


  謝謝她平安長大,謝謝她的笑容始終美好。


  陸一心也哭了,剎不住車扯著劉米青的遮陽帽嚎啕大哭,哭到打嗝的時候,她看到了和她同宿舍的李小安。


  她們宿舍一周前就吃過了散伙飯,吳齊還在水深火熱的留校考研,李小安是宿舍裡最早拿到大公司offer的人,一整場散伙飯都在告訴她們她公司的食堂每天中午有六十幾道菜,中式西式中西合璧的都有,他們公司在華亭最繁華的商業區有一整幢樓,進出都得刷卡。


  她最後喝醉了,抱著陸一心說,進出刷卡好,這樣她弟弟就再沒辦法找她了。


  她還是非常的討厭她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那個她爸爸還沒有死,她媽媽就已經懷上的弟弟。


  那是她的劫,大學四年她都沒有走出來,每次遠遠的看到想要過來給她送東西的弟弟,她都會變回那個張牙舞爪無法理喻的李小安。


  陸一心抱著劉米青哭到淚眼模糊的時候,看到李小安在操場上拽著一個男人又踢又打,她打了個嗝。


  她以為又是李小安的弟弟。


  她和吳齊私下裡都覺得李小安弟弟應該是真的喜歡這個姐姐,每次被打被罵都不還手,有時候李小安罵的是真的難聽,雜種私生子沒爹的狗娘養的都罵出來了,但是她弟弟最多就隻是黑著臉,過一個月就又帶著她媽媽給她做的小菜出現了。


  她抱著劉米青膩歪了一會,下意識的又看向了李小安的方向。


  那個男的,還手了。


  陸一心皺著眉。


  “我過去一下。”隔得太遠,操場上都是拍照的畢業生,一團混亂中,她有點看不清楚還手的那個男的到底是不是李小安的弟弟。


  李小安和吳齊是她大學裡唯一交到的朋友,雖然沒有鄭然然那麼親密,但是也是交了心的。


  陸一心跑近了兩步,她終於看清楚那個拽著李小安的肩膀想把她推開的男人——西裝革履的,並不是李小安的弟弟。


  “李小安?”陸一心喊得遲疑。


  李小安是自尊心很強的人,這樣一幕被她撞到,她不一定會高興。


  李小安扭頭,她嘴角紅腫,早上在宿舍裡化了很久的妝花了,腫著眼睛。


  “沒事,剛才那個是我男朋友。”她扯著嘴角笑,卻因為扯到傷□□了一句粗。


  陸一心半張著嘴。


  那個男的,看起來好油膩,有啤酒肚,西裝並不合身,甚至有一點點開始禿頭。


  “我們公司的高管。”李小安解釋了一句,“沒結婚的。”


  “哦。”陸一心吶吶的。


  “別跟吳齊說。”她第三句話,果然是和面子有關的。


  “哦。”陸一心哦的更加的吶吶的。


  李小安氣結,瞪她:“你有話直說,欲言又止的做給誰看。”


  “他打你。”陸一心等的就是她這句話,噼裡啪啦的,“他拽你頭發,扇你耳光,我來的時候,他還試圖用腳踢你。”


  “不是他打我。”李小安糾正,“是我們在打架,我也拽他頭發,扇他耳光,用高跟鞋踢了他好幾下。”


  陸一心不知道這話應該怎麼接。


  “並不是所有戀愛都像你談的這樣的。”李小安看著她,“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幸運,男朋友把你捧在手心裡,父母那麼愛你,你投簡歷不成功還有父母給你留後路,你甚至還有一筆畢業後就能拿出來的成長基金。”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陸一心這樣,是天之驕子的。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和她一樣,在泥濘裡翻騰,隻是為了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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