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完全沒有以前一來藥房就多動症一樣四處蹦跶的樣子,她安靜的毫無存在感。


  方永年在發郵件的間隙看了她一眼。


  她低著頭,劉海遮住了他所有的視線。


  一動不動,像根徹底蔫掉的大白菜。


  方永年收回視線,打字的手緩了下來。


  陸一心,完全是他的沒事找事,因為對過去那段無憂無慮隻埋頭研究的日子太懷念,所以他把這段感情投射到了同樣無憂無慮的陸一心身上。


  他一直在做她的叔叔,她成績下滑,她調皮搗蛋,劉米青沒辦法的時候就會讓他幫忙勸勸。


  他其實完全不知道怎麼勸,有時候甚至很敷衍,但是好在陸一心並不是那種喜歡鑽牛角尖的孩子,而且還很聽他的話,他教育過幾次,陸一心事後的表現,會讓他有種孩子真聽話的成就感。


  但是這一次,他很抗拒。


  那天晚上那頓不歡而散的晚飯告訴他,他那位居心叵測的師兄對他仍然有所圖,他甚至想對那場慘烈的車禍粉飾太平。


  過去了就過去了。


  他說的理所當然,仿佛四條人命和他的一條腿,都是可以這樣輕描淡寫的揭過去的。


  這樣惡心的男人的女兒,讓他覺得他過去對她的用心,有些可笑。


  更何況,劉米青還拜託他問問陸一心的大學志願。


  這真的有點越界了,他不是她的親叔叔,他沒必要給陸博遠的女兒關於未來的建議。


  陸博遠這麼個控制狂,肯定一早就已經想好了陸一心以後的人生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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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一心這孩子,有一個這樣的爸爸,可惜了。


  方永年不再看陸一心,皺著眉把他手上的那封郵件發完,全是他不太熟悉的法文,發的時候因為語法問題卡了好幾次,心情就變得更暴躁。


  最後敲回車鍵的時候,帶著火氣用了點力,啪得一聲。


  一直低著頭假裝自己不存在的陸一心被嚇得一激靈,下意識的把手裡的保鮮盒雙手送了出去。


  收銀臺櫃臺後面的空間不大,兩個人坐在裡面就已經顯得有些逼|窄,陸一心這樣一伸手,那盒韭菜盒子就直接伸到了方永年的胸前。


  透明玻璃保鮮盒,裡面鼓鼓囊囊的塞了一排的韭菜盒子,焦黃酥脆的外皮,隱隱約約露出頭的翠綠色的韭菜和嫩黃的雞蛋。


  ……


  方永年覺得自己甚至能聞到韭菜盒子特有的油香味。


  他之前醞釀了好久的暴躁情緒因為這猝不及防的韭菜盒子卡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到哪裡找出口。


  偏偏這時候陸一心還低著頭,雙手跟上供一樣把韭菜盒子捧到了他鼻子下面。


  “你長大了。”方永年陰森森的,語氣裡有剛才沒發泄出去的焦躁和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嘆。


  陸一心手抖了一下,因為心裡面那點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情緒,這下更加不敢把頭抬起來了。


  她變得奇怪,好像真的是因為她長大了。


  “要臉了。”方永年還是陰森森的,“知道考得差沒臉見人了?”


  陸一心:“……”


  端著保鮮盒的手終於覺得酸了,老老實實的縮回手,像尋求安全感那樣把保鮮盒抱在懷裡。


  “到底怎麼回事?”方永年擺出了叔叔的架勢,兩手環胸的時候自我厭棄的皺眉——他還真的當叔叔當習慣了,這語氣這姿勢簡直是信手拈來。


  陸一心幹脆把頭埋進圍巾裡。


  她更加羞恥了,因為靠近方永年後不自覺加快的心跳。


  那也是一種喜歡,但是她本能的覺得這樣的喜歡不再光明正大,不再讓她理直氣壯。


  這樣的喜歡,讓她覺得自己之前說的要嫁給他那句話,簡直是一種褻瀆。


  方永年微微彎腰,和埋著腦袋的陸一心對視。


  陸一心手指緊緊拽著保鮮盒的蓋子,指關節發白,藏在圍巾裡的嘴唇有些顫抖。


  方永年和那雙大眼睛對視了很久。


  然後直起了腰。


  “你媽媽讓我問問你的大學志願,我沒答應。”他對付陸一心有他自己的一套,當他看不懂陸一心的情緒的時候,他習慣先解決他的問題。


  陸一心眨了眨眼。


  “我隻能勉強算是你的長輩,但並不是你的親叔叔。”


  “你的未來想要走什麼路,應該由你自己決定。”


  “你也長大了,十八歲其實已經是個大人了,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有什麼事就喜歡找我來幫你做決定。”


  “大人的決定,應該由大人自己做。”


  他說的很誠懇,因為他還想要告訴她,她的決定不僅僅不應該由他來做,也不應該由那位控制欲強烈的陸博遠來做。


  她應該自己來掌握人生。


  陸一心又眨眨眼。


  為什麼突然之間,所有的人都開始告訴她,她已經長大了。


  她已經長大了,所以她不應該經常找方永年了。


  她已經長大了。


  而方永年,要走了。


  她又一次雙手把韭菜盒子捧到了方永年的鼻子下面:“這個,給你。”


  她沒抬頭,說的無比簡潔。


  然後在方永年一頭霧水的接過保鮮盒之後,站起身,低著頭,衝出了藥房大門。


  大人們,都是壞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小看青春的力量,還有一章,小姑娘就想通了


  不會虐的不會分開也不會誤會,很快就解決了,這本的劇情主線還是制藥


  昨天看到有個評論,說自己哪怕十六七歲的時候也沒有遇到過這麼喜歡的人,我也是。。所以有時候特別羨慕別人閃閃發光的青春


  評論紅包包


第10章


  嚴格意義來說,陸一心並不算是被父母呵護著長大的孩子。


  因為陸博遠和劉米青的工作原因,陸一心從小是外婆帶大的,外婆生病後她像個拖油瓶一樣被爸媽輪流帶著去上班,再後面,多了個方永年。


  作為從小缺乏父母管教的孩子,陸一心整個成長經歷都意外的順利,十二三歲時候的叛逆期也因為有方永年這號人物的存在,最多就隻是小打小鬧的調皮搗蛋。


  她一直過得非常積極向上,和父母的關系融洽,有好朋友,學習成績中上,還有個想念的時候就可以找到的偶像。


  她十八歲的人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頹廢過,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什麼都不想做。


  她在家裡越發的沉默了,沉默到一直以來對教育陸一心這件事有些蠢蠢欲動的陸博遠開始懷疑人生。


  “難道就因為方永年?”他想了半天,那天晚上他和女兒的促膝長談的重點似乎就隻有方永年。


  劉米青一邊疊衣服一邊嘆氣,完全不想回答她丈夫的問題。


  她終究還是高估了丈夫的情商,她當時應該在場的,這樣最起碼,她能知道她丈夫到底說了什麼讓女兒變成現在這樣的。


  “她到底為什麼那麼崇拜方永年?”陸博遠覺得十分委屈,“我和他做的工作是一樣的,在業界我的風評比他好那麼多,成就也比他大很多啊!”


  劉米青:“……”


  方永年這個人,在他們家真的是太特殊的存在。


  女兒一門心思的崇拜他,而她丈夫,其實對方永年一直都有競爭意識——方永年太聰明了,如果不是當年那場車禍,他現在的成就不一定比不上她丈夫。


  偏偏現在在唯一的女兒心裡,方永年的分量明顯重於陸博遠。


  也難怪他一直心氣不平。


  “我媽病重的那陣子,你手上的那個項目正在三期收尾最重要的時候,而我為了照顧我媽,對一心其實沒有放太多的心思。”劉米青疊好了衣服,給丈夫遞了杯水,“那時候照顧一心的人,是方永年。”


  陸一心第一次見到方永年就纏上了他,天天嚷著讓陸博遠帶她去實驗室,久而久之,方永年就這樣變成了陸一心的保姆。


  “我媽走了之後,我病倒了,你一方面要照顧我,一方面又剛剛接手新項目,那時候,也是方永年幫忙帶一心的。”


  “一心當時才十一二歲,沒了外婆她心裡的難受一定不會比我少,但是,她一次都沒有來煩過我。”


  “她甚至安慰我,她說外婆已經把什麼都忘了,所以也應該忘記了痛,走的時候一定不會太痛苦。”劉米青是個很溫柔的女人,說這些回憶的時候,聲音輕柔,娓娓道來。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是不可能能說出這樣的話的,教她說這句話的人,是方永年。”劉米青看著丈夫,“那段日子,照顧她安慰她讓她好好長大的人,是方永年。”


  陸博遠也看著妻子。


  他的妻子眼底有淚,語氣仍然溫柔。


  藥物的研制過程短則幾年長則十幾年,注定了他不能有太多的時間投注到家庭裡,注定了他會缺席自己女兒大部分的成長過程。


  她妻子從來都不會因為他的工作埋怨他,這是她第一次提及那段日子,那段對他們夫妻來說,都異常艱難的日子。


  “一心並不是個好性格的孩子,她個性倔,容易鑽牛角尖,越難過越拒絕溝通,我媽的事情對她的打擊很大,當時如果沒有方永年,我們現在未必會有一個這麼乖巧活潑的女兒。”


  “我們家,欠方永年一個很大的人情。”


  “你不能埋怨我們的女兒為什麼那麼崇拜方永年,因為我們的女兒真的需要父母的時候,在她身邊的隻有方永年。”


  劉米青哭了。


  這麼多年來因為工作太忙對女兒的愧疚,因為工作原因夫妻兩地分隔的委屈,都因為這兩句話淚如泉湧。


  陸博遠手忙腳亂的抱住妻子。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婚姻多年,他一心撲在工作上,劉米青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家庭,看起來一直很從容很堅定,她是家裡最堅強的那個人。


  他愧疚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隻能笨手笨腳的幫妻子擦掉眼淚。


  “我會還他這個人情。”他到最後,幾乎是詛咒發誓,“那個項目,我一定會拉他進來,幫他把日子重新過回原來的樣子。”


  “我其實隻是太失望了。”他開始喃喃自語,“你也知道,我以前對這個小子的期望值很高。”


  方永年不同於項目組的其他人,他對制藥這件事像是有天生的觸覺,和他討論學術上的問題,至今都是他這輩子最痛快的時刻。


  但是這樣的人,最後出賣了項目組。


  所以他才氣難平。


  “我會幫他的。”他最終因為妻子的眼淚服了軟,“我會幫他重新找回以前的位子。”


  幫他脫離他現在身邊那些投機的商人,趕走那些亂七八糟背景的朋友。


  “一心如果實在想去找他,就盡量在白天去藥房找他。”男女始終有別。


  他終於松了口。


  女兒的成長過程,他參與的太少,唯一參與的這一次,讓女兒的學習成績從班級前二十掉到了全年級倒數第三十。


  或許妻子一直都是對的。


  或許,他的師弟,他一直痛心疾首覺得他已經墮落的方永年,還不至於腐爛到底。


  畢竟,他一直對他的女兒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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