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外面日頭正烈,十分晃眼。


  隱約間,他腦中閃過一段對話——


  “隻可惜容之你虛長了十數歲,不然我有一女,可婚配得。”


  “世川兄,雖你我早已出了五服,但還屬同姓,同姓不婚,此舉……”


  “我也就是說說而已,我那寶貝女兒可是要留在家的,以後為她招個良婿,可不逍遙自在……”


  顏青棠望著對方離開的背影。


  他的茶都沒喝,感覺像是受到了什麼打擊。


  她也懶得去想這顏瀚海在搞什麼鬼,她現在滿腹心思都在即將可能回來的書生身上。


  她現在也不能出去,大概是無法再與他見面了。


  也許天意如此,老天都幫她做決定,要她斷了這一段露水姻緣。


  顏青棠,你應該聽老天的,也許一時是不舍,但總會過去的,隻是你第一次與人如此親密,貿然斷了,你有點不能適應。


  你隻知他的來處,卻不知他的背景,不知他家中可有一個像謝慶成那樣的老娘,可有一眾極品家人,你一向最怕麻煩,斷了,孩子隻屬於你,這就是最簡單最利索的辦法。


  她素來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想好了便叫來了素雲。


  讓素雲取了筆墨來,她手書一封。


  這封信寫得她手疼欲裂,幸虧她右手傷得比左手輕,慢慢寫,還是能寫的。


  寫完後,她拿起看了看,總覺得還缺點什麼,便又讓素雲去拿來一盞白水,將手蘸湿,在其上甩下幾點‘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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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這一切後,她又看了看,總算滿意了。將信裝進函封,遞給素雲,讓她交給李貴,拿去潘家。


  “讓李貴往裡放五百兩的銀票,不要放整的,放零碎的,權當是顏太太日裡攢下的體己。”


  素雲見姑娘手造淚痕,本是滿心詫異驚嘆,但又見姑娘靠在那兒,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顯然也是不開心的,自然按下了想說的話。


  李貴就在顏府前院候著,也是方便顏青棠有什麼事可以有人去辦。


  素雲把信交給李貴後,便又轉了回來。


  見姑娘躺在床上,人卻沒睡著,眼睛睜著。


  “姑娘,你若實在喜歡那書生,不如就領回家去,你不想招他為婿,就當個小貓小狗養著哪座私宅也成,別難為了自己。”


  “他是人,不是小貓小狗。行了,你下去吧,讓我睡一會兒。”


  與此同時,一艘大船剛通過出海口逆流入了長江。


  眼見過了崇明,再過太倉、昆山,便是蘇州,饒是紀景行也不禁露出幾分喜色。


  出海月餘,竇風似乎比之前又黑了點。


  他瞟了一旁的景一眼,心想有這張面具遮著,小白臉應該還是小白臉,不禁有些嫉妒。


  又想也不知蘇小喬那□□人,有沒有背著他偷人。


  “讓我說,那惡婆娘把你支出來,肯定是背著你偷人去了。”


  竇風一向是我不開心,最好弄得別人也不開心的性格,因此他說得格外理直氣壯。


  “對付這種喜歡朝三暮四的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鎖在床上,讓她哪兒也不能去,多管教幾回,她就聽你的了。”


  紀景行瞥了他一眼,轉頭離開,實在懶得理他。


  中間他們換過船,等到蘇州已經是第二天了。


  船剛停下,紀景行就下了船,連招呼都不跟竇風打一聲,讓竇風氣得決定等見到那個惡婆娘後,一定要告狀。


  紀景行沒去別處,直接找了家客棧,換上了季書生的衣裳。


  之後,直奔青陽巷。


  途中他想,以她的性格,為了哄季書生,肯定會算著時間在青陽巷等他,哪知他到了後,門上竟然掛著鎖。


  笑容僵在空中。


  外面掛鎖,說明裡面沒有人。


  人去哪了?


  難道去買東西了?可為何磬兒也不在?


  “季書生,你回來了?”


  紀景行轉頭看去,是潘大娘。


  “大娘,家裡怎麼沒人?”


  此時的紀景行並沒有發現潘大娘的欲言又止,直到潘大娘沒有答他,他再度看過去。


  “你先來我家,別站在門外了。”潘大娘招招手道。


  潘家就在巷口,紀景行意識到也許他進巷後,就被潘大娘看見了,所以才趕得如此巧。


  潘大娘先進屋了一趟,轉身出來時,手裡拿著一個包袱,和一封信。


  “他們前陣子就搬走了,房子也賣了,這是你遺留的東西,這是信,信裡還有你未用完的賃租。”


  潘大娘把兩樣東西遞給他。


  紀景行接過來,沒去看包袱,先撕開了信。


  季公子,見信如晤:


  別後月餘,殊深馳系,海天在望,不盡依遲。


  可靜靜思索,你我之間露水一場,甚是衝動與荒唐。


  因我之故,公子誤了前途,因我之故,公子不能盡孝父母膝前,每每思索於此,妾身便不勝恐慌,實深歉疚。


  日前,夫君行商歸來,許是聽到風言風語,責令搬離於此。我思索再三,留下此書,不勝慚愧,此後一別兩寬,萬望珍重。公子勿要找我。


  妾青敬上


第68章


  ◎發瘋,本就是逢場作戲而已◎


  好一個一別兩寬, 勿要找我!


  好一個海天在望,不盡依遲!


  合則臨走那日,她與自己說的那些不舍的話, 都是假的!


  好你個顏青棠!


  你口中到底哪句話是真, 哪句話是假?枉他出海在外,腦子裡心裡全是她,她倒好, 恐怕早就計劃著要跑了。


  紀景行腦海中浮現竇風之前說的話:


  “讓我說,那惡婆娘把你支出來,肯定是背著你偷人去了。”


  “對付這種喜歡朝三暮四的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鎖在床上, 讓她哪兒也不能去……”


  此時的他全然被憤怒佔據,心中全是怒焰, 正要不管不顧掠上房頂,被一顆小石子撞了下後背。


  看著面前的潘大娘, 他瞬時冷靜下來, 強忍著怒火問:“那大娘可知道他們搬到哪兒去了?”


  “這、這我怎麼知道啊。”潘大娘幹幹地說。


  紀景行心知問不出究竟,拱了拱手,轉身離開潘家。


  出了門, 見巷中無人, 他直接騰身上了房頂。


  一路避開人,直往顏宅而去。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她上哪兒了?


  是了是了, 她為了躲開季書生, 肯定不會留在蘇州, 而是會躲回盛澤。


  紀景行二話不說, 直衝河渡碼頭而去。


  後面的暗鋒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跟了上。


  碼頭前,一艘客船正在等客。


  船頭上掛著‘吳縣、震澤、平望、盛澤’字樣的幌子,顯示船會經過這些地方,最終的目的地是盛澤。


  一般一艘客船要拉滿了客,才會啟程,他們剛清空了一船客人,想在蘇州湊夠一船客,大概要等候一個時辰。


  趁著間隙,船老大讓船工們檢查繩索和船帆,又讓人立在船頭敲響銅鑼喊著號子拉客。


  轉個身的功夫,身後突然多了書生,嚇了船老大一跳。


  “客人去哪兒啊,倉裡舢板上,您四處逛逛,開船的話還要等客滿了。”


  一張銀票扔了過來。


  “包船,去盛澤。”


  銀票是夾在那封信裡的,面額一百兩。


  她倒是做戲做全套,全是數額不一的銀票,最大的面額就是一百兩。


  船老大愣愣地看著銀票上的面額,下一刻跳了起來,大聲招呼道:“開船,開船,不等了!”


  “老大……”


  船工們滿是疑問。


  船老大罵道:“讓你們開船就開船,沒看見有大爺包了船。”


  本來從蘇州到盛澤,至少也得走兩個時辰,在紀景行的‘一個時辰,超過一刻鍾扣十兩’的激勵下,船老大帶著所有人卯足了勁兒,硬是在一個時辰裡趕到了盛澤蕩。


  也幸虧今天風好,又是順流而下,不然累趴了他們,也沒用。


  紀景行直奔顏宅而去。


  到了顏家後,他還是沒在人前露面,先去了顏青棠所住的院子,再找去她的書房。


  沒有,還是沒有。


  急躁的心情,滿腔的怒火,致使他直接出現在一個下人身後,問:“你家大姑娘可在家中?”


  下人下意識說:“大姑娘不在家。”


  答完後,反應過來,忙轉身去看,可身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下人不禁疑神疑鬼地看向四周,又覺得自己是撞鬼了,又覺得方才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至此,紀景行才稍微冷靜下來,想到了疾風司。


  回蘇州的途中,由於沒碰到空船,隻能跟著客船速度走。


  船上人員混雜,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婦人抱著嬰孩,嬰孩哭鬧不休,也有妻子正和丈夫吵嘴,有挑著貨擔的貨郎,有抽著旱煙的桑農……


  紀景行嫌倉裡吵雜,便去了船尾臨舷而立。


  他再度將那封信拿出來看。


  信上淚痕斑斑,但讓他怎麼看怎麼假,她若能哭成這樣,會丟下他跑了?又去看那個包袱,包袱中放著一身舊衣,是他來青陽巷時穿的一身。


  之前他出海在外,扮的是暗衛景,穿不了書生的衣裳,自然沒有發現衣裳少了。此時看來,包袱明明是她當時收拾的,為何會漏下一身衣裳?


  難道說,她故意留下一身衣裳,是想書生離去後,若是不想歸,哪怕為了衣裳也得再回來一趟?還是……


  想到這裡,紀景行恨恨地擺了下頭。


  覺得自己就是中了她的毒,什麼荒唐理由都能為她解釋,她就是個擅長欺騙人心的騙子,騙了書生,又騙了景。


  現在她棄書生不要,他倒要看看,她怎麼棄掉景!


  紀景行已經想好,見到後,怎麼懲罰她,怎麼讓她求饒,到時候他肯定不會原諒她,一定要她一直求他,他才考慮要不要原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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