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上沒有任何如果,葉千盈不得不再一次直面命運的痛擊,並且在這一次毀滅性的打擊中痛苦的不能自已。
不久之後,在大型遊輪失事的事件中,葉千盈因為意外,沉入了朝陽升起時如血一般豔麗的海面。
系統並未在最開始就掃描葉千盈的具體狀況,所以它不知道:十年後意外死亡的葉千盈,身體報告的顯示狀態是高位截癱。
對葉千盈來說,那實在是一種難以想象的生活狀態。至今她已歸來三月之久,可除了深夜的噩夢以外,葉千盈再不會主動想起那段經歷。
連一個人最基本的生理功能都無法自主,實在是一段很不體面的記憶。
就像是她剛剛和系統提及的那樣,那關乎著人類的可笑尊嚴。
葉千盈把手機放回桌上,讓機械床重新放平,就像是也放平了她的前一段人生。
她輕描淡寫地和系統說:“比起護工,我更信任這些機械,畢竟人類實在是太容易出現意外了……嗯,也算是我個人的一點小小偏好吧。”
“好了,重新返回學習空間,麻煩你繼續幫我監視房間裡的情況……唉,仲老師留給我的那道題還沒做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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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數學競賽課上,在葉千盈的委託下,竇信然走上講臺,幫她把那道改動過的幾何題交給了馬老師。
馬老師正在專心致志地調整著自己背包的背帶。他雙腿並攏,兩隻皮鞋的側邊緊密地貼在一起,鞋尖和講臺沿完全處於同一平面上,相差絕不超過一毫米,姿態簡直堪稱溫良嫻雅。
見竇信然朝他遞上了一道題,馬老師也隻是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
半秒之後,他腳步唰拉一下岔開。要不是還顧及到為人師表的形象,可能要當場興奮地扎個大馬步。
竇信然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在馬老師突然爆出精光的目光之下,他臉上那刀刻斧鑿般的凌厲線條都顯得有些僵硬。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微微禿頂的老師向他伸出兩隻魔爪——兩隻魔爪上還各戴一隻金屬的機械表——替他慈愛地理了一下頭發,把竇信然的劉海兒給完美地往兩邊平均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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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題裡的三條線,是你自己加的?”馬老師搓著手問道。
“……不是,我就是替葉千盈過來交個卷。”竇信然又後退了一步。
大概是馬老師剛剛辣手摧草,給他的劉海重新做了個中分的原因,竇信然感覺,中間那塊露出的額頭現在涼飕飕的。
聽聞這道題不是他做的,馬老師頓時翻臉不認人,眼中慈祥的光芒立刻消失。他非常直率地說道:“我就說嘛,你平時根本沒有這個水平。”
竇信然:“……”
馬老師的目光掃過教室,眼神中又重新蓄滿了慈祥與和藹,在每個他不認識的新同學身上都停留一下:“葉千盈,誰是葉千盈?”
在看到第一排舉起手來的葉千盈時,馬老師的表情就更加可親了:“哦,是你啊。”
這個學生他可太有印象了。這和她的打扮沒有關系,和她的數學學習程度有關系。
——隻用一個假期時間,從第一千三百四十八飛升進年級前五十的學生,他真是平生僅見。
馬老師走下講臺,這期間還順手把沒和教室中線對齊的竇信然往旁邊挪了挪。
“這三條線是你加的嗎?”
“題是我自己做的,線不是我自己加的。”葉千盈如實回答了這個問題。
“嗯,你肯定也加不出這三條線。”馬老師毫不在意的舉起那張紙,又欣賞了一遍題目上的幾何圖案:“這道題我原本就想這麼出,看看,多完美的題。”
葉千盈:“……”
馬老師低下頭,和顏悅色地問葉千盈:“你學習競賽題多久了?”
“……兩個月?”葉千盈想了想,又補充道:“算四個月也行。”
她畢竟有個能夠通宵達旦的學習系統,比別人先天就佔了便宜,學習時間多出了一倍,因此說是學了四個月也沒毛病。
馬老師的表情,和他昨天聽聞葉千盈名次時的表情,完美地跨過時間和空間重合了。
短短兩天內,連續被擊碎兩次人生觀,還是被同一個人擊碎,這落差感確實讓人難以承受。
“……四個月。”
馬老師突然轉過身去,大步踏上了講臺,從自己的背包裡翻出了幾張卷子。
他把那幾張卷子在葉千盈面前攤平,眼神灼灼地盯著葉千盈看,就好像能燒透葉千盈的面紗一般。
“我給你五分鍾時間,這些題你不用做出來,就告訴我你第一感覺要用什麼思路做就行。”他敲了一下葉千盈的桌面,有些急促地催促道:“快,我看看你的題感。”
葉千盈被馬老師的語氣帶動,讀題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她看著眼前的題目,報出一個又一個思路:“設s是任意固定的非負實數,然後用N的最小值解、證明k和n之間無平方因子矛盾……”
聽著葉千盈第一時間的反應,馬老師沒有說對也沒說不對。他隻是看著手上的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今年的數學競賽,你報名嗎?”
“報的。”
“嗯。”馬老師又伸手翻了翻葉千盈昨天的作業卷子,看到了她沒能做上來的那三道題目:“確實像是從零開始,隻學了四個月的樣子,基礎還是沒打完。但你天賦和感覺都很好,你有數學思維——這樣。”
他衝著葉千盈一點頭,看起來已經拿定了主意。
“今年六月份,你再報一個CGMO(華國女子數學奧林匹克)。就衝你能做上來這道題,我說什麼都要送你進今年的國家集訓隊。”
第二十二章 (一更)
聽到馬老師的這番話, 葉千盈不由得愣了一下。
CGMO?那是什麼?
還是系統在心底跟葉千盈解釋了一番。
“CGMO,全稱華國女子數學奧林匹克,是隻為華國的女學生量身定做的數學競賽,男生就算穿女裝也是沒資格考的。CGMO的前十二名會直接獲得參加冬令營的資格。”
葉千盈十分驚奇:“什麼, 我們國家還有這個競賽?”
系統頓時十分憂愁地棒讀道:“雖然這個競賽的流程裡, 不知道怎麼就混進去了跳健美操這種內容, 但它真的是個面向女生召開的正經競賽——順便一提, 其實還有西南杯這種隻針對西南省份開展的數學競賽,名列前茅的同學也一樣會獲得冬令營資格。隻不過宿主學籍不在西南,這就不用吃著碗裡瞧著鍋裡了。”
葉千盈直接無視了系統的最後一句話。
她被系統一通緊急補習, 此刻正好跟上馬老師的思路。
此刻, 馬老師充滿期冀地看著葉千盈, 葉千盈也恰到好處地點了點頭:“好的, 那我再報一個CGMO, 一定進今年的國家集訓隊。”
她的音色清冽, 音調不大不小, 恰好能讓一個班的同學聽見。
這話實在是狂妄極了, 因而教室裡的學生們都忍不住為之側目。有幾個關系特別好的同學還面面相覷,互相傳遞幾個意味不明的眼色。
國家集訓隊啊!葉千盈知道自己這話意味著什麼嗎?
以數學競賽CMO為例:考生需要過五關斬六將, 先過初試, 再過復試拿到省一, 還要是省一裡比較出眾的那批, 才能有幸成為全國前120名的數學人才, 進入冬令營。
冬令營還隻是靠近世界比賽的第一步, 接下來,考生還得在冬令營的考試中脫穎而出,至少打敗一半的競爭對手, 這才能進入國家集訓隊,當上那六十分之一。
當然,要想成為國家集訓隊裡最後優中選優的六名正選隊員,難度也就更大了,此刻根本沒人相信葉千盈能做到。
不要說深驥,就是整個G省,近三年來也隻有八個同學入選了國家集訓隊,並且沒有一個留到最後。
葉千盈一個上學期數學還考一千多名的小學渣,如今一抹臉就口出狂言,說自己一定會進入國家集訓隊……這步子跨得實在有點大了吧,她也不怕扯到蛋?
話雖如此,卻沒有同學對於葉千盈的野望提出異議。
畢竟葉千盈步子邁得再大也不怕,她根本就沒有蛋——不對,他們的意思是,一個隻學了四個月數學的人,不但能將普通數學一舉提高到年級第三的地步,還能讓老馬都開口贊揚她,這天賦也太可怕了,誰都說不好葉千盈未來究竟會走到什麼地步。
至於嘲笑葉千盈的人……
有啊,昨天不就有一個嗎?齊轅汶的同桌在看見葉千盈進入教室時,擠眉弄眼的,表情囂張又誇張。
然後,他就被“老馬is watching you”的待遇洗禮了一遍,直到現在,他都沒做完老馬留給他的競賽作業呢。
能坐進數學競賽班的同學都不傻,沒人想做第二個同桌。
而和學生們的驚詫裡又混合著無法言表的嫉妒羨慕不同,馬老師聽到葉千盈這麼說,頓時內心一陣狂喜亂舞,腦海中的小人當場就來了一段左右對稱的唱跳rap。
學生狂點怎麼啦,他就喜歡狂的。
“那當然,進入國家集訓隊而已,我覺得你行。”說到這裡,馬老師直起身來,面向全班,自問自答地說:“我要是讓你們去參加國際奧林匹克,那是我在難為你們。但就讓你們進個全國前六十,這要求高嗎?根本不高嘛。”
所有同學:“……”
聽聽,這是人話嗎?
我們不是真的學神,但您是真的為人師婊。
算了,攤上這麼個老馬還能怎麼辦呢,學都學了,還能退出咋地,湊合著過吧。
從自己班上發掘了新人才的馬老師明顯鬥志昂揚。他講課時口若懸河,旁徵博引的次數都比平日裡多上很多。
等把今天的題目講完,馬老師便大步流星地下了講臺,絲毫不忌諱班裡同學還在看,直接找上了第一排的葉千盈。
“怎麼樣,那三道題現在會嗎?”
“會了。”葉千盈點了點頭,又把自己的卷子推出去給馬老師看,“這裡,我有個想法,能不能用託勒密不等式?”
馬老師接過葉千盈的筆,幫她劃掉了幾個多出來的步驟:“也可以,你這樣來比我講的方法快。但中間要建系算個四元高次的方程,很考驗你的算力。要是你習慣抄這種近道的話,那不如直接反證吧。”
說到這裡,馬老師又把題目改動了一下,他抹掉了兩句題幹,又加上了一個新的條件。
“現在是思路不一樣的的題了,你做一下試試看。”
全班同學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和顏悅色的老馬,覺得自己簡直就沒認識過這個人。
等等,這還是平常的馬老師嗎?
你竟然會語氣這麼溫柔地說“你這樣來比我講的方法快”嗎?
我們平時跟你提出點什麼新點子,你明明要不然草率的一點頭,要不然就罵我們“還沒學會跑就先想飛,我看你這是跳樓行為”?!
馬老師聽到教室裡壓不住的交頭接耳聲,隻得直起腰來,很重地咳嗽了一下。
偌大教室頓時鴉雀無聲。
他滿意地彎下腰,重新和風細雨地問葉千盈:“那這道題呢,這道題能弄明白嗎?”
同學們懾於馬老師平日積威,全都敢怒不敢言,隻好落下淚來往肚裡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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