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桃桃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高中。

　　這立刻就在許家屯引起了轟動, 許家屯不是第一次出第一名。去年這個時候也是很令人震動的。但是與今年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要說原因，那也是多方面的。首先是許雪林這個人，打小兒村裡人都知道他聰明。即便是他念書很晚, 但是瘋狂跳級下，大家對他是個聰明娃的印象，就比別的來的深刻。一個極其聰明的人，做出什麼成績都不讓人意外的。

　　其次, 那就是當時的獎金是三十塊錢，當時看起來也多。但是再和今年比, 就不同了。

　　要知道, 這一次光是獎金就有八十塊錢了！更不要說，還有其他的獎勵。據說其他的獎勵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個小七十的。雖然不全都是現金, 但是這加起來一百五十塊錢的獎勵, 是足以讓人目瞪口呆的。

　　就說他們村算是富裕了, 全縣能數得上。可是農民就是來錢沒有那麼多。他們一般很不錯的家庭, 一年也不可能有一百五的收入。正是因此，這個數額就令人相當震驚。

　　如果說三十塊錢可以讓人羨慕, 現在的一百五就足以讓人瘋狂。

　　而除此之外，許桃桃還是一個女娃娃, 現在的家庭, 重男輕女遠比想的多多了。所以女孩子成才, 那比男孩子難。他們許家屯大隊都知道許老三偏疼小閨女，不意外許桃桃出色，但是真的切身感受到的時候，還是震驚的。再一個，許桃桃跟許雪林不一樣, 許雪林是跳級跳級，瘋狂跳級。

　　許桃桃則是按部就班的從一年級讀下來的，相當於大家看著她成長起來的。你說，咋不激動？

　　你不敢跟天才比，但是你不敢和你身邊的人比較嗎？

　　那是敢的。

　　所以幾乎家家戶戶，都拎起了教育的小皮鞭，恨不能天天督促孩子好好學習。他們以前是沒太大感受。去年感受了一次，很快又泄氣了。畢竟第一名，總歸也不容易啊！但是這眼看著今年的獎勵更多，大家又重燃了“戰火”。

　　而且，不是第一名，也有獎勵啊！

　　像是許桃桃作為雙料第一，是拿到了縣裡和公社的雙重獎勵。縣裡給了五十塊錢，還有價值五十元的輔導書籍；而學校則是給了三十塊錢獎勵，同時有一隻英雄鋼筆，這年頭能擁有一隻英雄鋼筆，那可是體面的。除此之外，她還拿到了一個寫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記事本。記事本可不是他們村裡出的這種普通版本，那是精裝彩色封面的。鋼筆和筆記本，也要個十七八了。

　　而賀嘉是他們學校的第二名，雖然他沒有縣裡的獎勵，但是作為全校第二，他拿到了二十塊錢獎勵以及一隻英雄鋼筆。

　　第三名的許朗是十塊錢，以及一隻英雄鋼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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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風海浪，同時也在全校前十名的範疇內，他們各自領到了五塊錢，以及一個筆記本。

　　整個公社初中，光是他們大隊，就有五個人拿到了獎勵。這怎麼不讓人激動呢？大概是概率太高，所以大家的信心更足了不少。他們可能跟縣裡那些孩子比不過。但是就公社來說，他們大隊差嗎？那是一點都不差的。

　　公社孩子，還不如他們呢。

　　就算是五塊錢，大家都覺得是極好的，畢竟，他們賣一茬兒薄荷葉，還不一定有五塊錢呢。這個錢，隻要好好學習就有了，相當於白來的。

　　這個時候還不督促家裡的崽，那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總之，現在整個許家屯大隊是風風火火。這邊兒議論著許桃桃的牛逼，那邊兒也更加嚴厲的督促家裡的娃。學習不刻苦，不如賣紅薯啊！

　　許桃桃一個小丫頭都能做到，他們為什麼不能做到？

　　男娃還能不如女娃？

　　許家屯現在陷入了一股子很瘋狂的學習狀態，就連大人，都有不少抱著書學的，他們不求更多，隻求會算賬會認字兒。免得家裡的小兔崽子不肯好好學，還要糊弄他們。

　　所以說，不管啥時候，做家長的為了監督自家崽，都能爆發出驚人的毅力。

　　你跟他們說，讓他們奔著好前程學習，真心沒幾個會努力。就，很努力不動了。

　　但是，你跟他們說，學了就能盯梢自家娃，那麼十個有八個都會拾起書本。

　　是的，做家長，就是這樣的。

　　就在許家屯全民學習熱潮高亢的時候，他們大隊突然就發生了另外一件事兒，誰也不曾想，公社的小學，竟然來挖牆腳了！被挖的這個牆角，正是許家屯大隊小學的章老師。

　　也就是許桃桃的班主任。作為能夠教出兩屆中考第一名的老師，公社小學誠摯邀請她加入公社小學，為學校添磚加瓦。

　　不得不說，章老師是很懵逼的，饒是她解釋，都是娃自己聰明。可是人家公社小學也有別的說法。那是啊，許家兄妹是自己聰明。那麼，許朗呢？賀嘉呢？還有其他的小同學呢？

　　要知道，他們許家屯的升學率真的高的驚人，可見還是底子打得好。

　　總之，公社小學是相當有誠意的，一個正式的工作。肯定是比村裡小學拿工分合適多了的。這個時候，如果不走，那才是大傻子呢！可章老師偏偏就沒有立刻答應。

　　說實在的，她哪裡不知道這個機會特別難得呢？

　　可是，她也是真的舍不得這裡的孩子們。

　　於是，村裡人又從許桃桃拿了全縣第一與高額獎勵這件事兒上，轉移到了章老師會不會走這件事兒上。大家原來就覺得小孩兒學習好可能會有出息，現在看，這孩子學習好，其他人也能受益啊。

　　這是全村大八卦，許桃桃他們這群小伙伴也在討論，雖說是討論，但是幾乎全村人都認定，章老師是會走的。雖說她去了公社小學，開始一個月的工資是二十五，但是一個正式的職工，跟現在做村裡的老師，可是兩回事兒。

　　傻子都知道怎麼選擇的。

　　不過小桃子倒是有不同的想法，她認定：“我覺得章老師不會走的。”

　　許朗：“為什麼啊？”

　　這機會太難得了，就算是他們來選擇，也很難不動心啊。

　　許桃桃：“我覺得章老師的性格，她就不會走。”

　　怎麼說呢？

　　許桃桃也說不好，但是還是說：“我就覺得她不會。”

　　誰都知道怎麼選，但是章老師卻沒有第一時間同意，這就說明她心裡是猶豫的。既然猶豫，那麼不想走的可能就很大了。雖然他們小孩子不是很懂，但是許桃桃卻也曉得，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

　　就是有人，會跟熱愛他們這個村子，熱愛這片土地，希望他們村裡的孩子更好。而不是單單隻為了賺錢。

　　許桃桃想到從來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的章老師，覺得章老師就是那種有熱忱的人。

　　果然，不出許桃桃所料，章老師真的婉拒了公社小學，這幾乎成了公社的另外一大新聞。

　　哦不，是奇聞。

　　沒人想得到，她真的拒絕了。

　　公社小學震驚，許家屯村民震驚，旁的大隊也震驚。

　　聽說，為了這件事兒，章老師都跟她婆家鬧起了矛盾，好在她男人是堅定站在她這邊的。不過饒是如此，他們家還是為此分了家。

　　但凡是家裡有孩子的，自然是希望章老師能留下。畢竟，章老師的水平是有目共睹的。畢竟，人家公社小學也不是瞎，會平白無故來挖人。難道錢多沒地兒花？

　　所以，還是章老師有水平。

　　而且，公社小學說得對，許家兄妹是自己聰明，但是考上高中的又不是隻有許家兄妹，還有那麼多個呢。她能留下，對所有孩子來說，都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就算多少人背地裡罵章老師傻，可是心裡卻也會為她這種傻而感動。

　　這個時候雪林他們已經放暑假了，雪林聽說這些，心中默默感慨，也隻有這個時代的人，才能這樣的無私了。也不說許多年後就不好。隻不過，等社會發展的越快，其實很多人反而是浮躁起來。

　　他一路經歷過太多老師，好的，不好的。有一心為了學生的，也有一心為了從學生身上撈好處的。各種各樣都有。自然，不管什麼時候都有各種性格的人，但是現在來說，似乎又是無私的更多一些。

　　正因為這麼想，雪林倒是跟許老三建議：“其實學校的老師，完全可以修改工分制，讓他們與公社小學一樣領工資。咱們可能拿不出像公社那麼多，但是沒有多還沒有少嗎？像是章老師這樣的，人家厚道，村裡人也不能不識數兒，把人家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公社願意花一個月二十五的工資挖她。咱就算不給二十五，給二十總可以吧？你少五塊錢，給她一個副校長，是不是能鼓勵她更加熱愛這份崗位，更加為學生付出？不管啥事兒都是雙方的！”

　　許老三：“行，我來提。”

　　他沒有任何猶豫。

　　說一千道一萬，造紙廠賺多少錢，又不是他們自己的。該花就花，許老三倒是樂意賺個好名聲。他原來是不在乎名聲。名聲好了又不能當飯吃，還得幹活兒。但是現在不同了，不花自己的錢，這好名聲相當於白來的，那幹啥不幹？積攢了好名聲，他在村裡再有什麼提議，那支持率肯定也更高。有好處的事兒，他可不會放過。

　　所以許老三對這件事兒倒是挺上心的。

　　其實許家屯多少是有些排外的，你看村裡知青也有好幾茬兒，但是學校八個老師，七個本地人，隻有一個是知青。可見在一些重要又輕松的崗位上，大家還是不太願意便宜外人的。

　　當然，就這樣他們村知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大家下鄉久了會比較，就知道好賴了。別的村可沒有吃的飽還領到錢的事兒！所以，知青才不管那麼許多呢。

　　又不幹他們的事兒。

　　而村裡人也沒有不同意的。許老三為老師爭取福利，那在大家看來就是為村裡人爭取福利。

　　總之，就跟許老三的想法一樣，造紙廠有錢，也不可能分給他們。但是，自家的娃好好讀書，那可是有可能做老師的。所以的老師給工資，這個很可。

　　而且，誰家沒有孩子念書呢，老師有錢賺，對他們孩子就會更用心的。

　　也因為，許老三家壓根沒有一個人在學校工作，所以不是既得利益者，大家更覺得，他這想法相當的無私。

　　許老三：“……”

　　你們咋就這麼單純呢。

　　不過，這些村裡的事兒，現在還不算重要，重要的事兒是，許老三現在琢磨，要不要租房。許桃桃也要去縣裡讀初中了，原來雪林和柔柔直接住校，可是吧，這又有點不同。

　　在許老三的心裡，從來沒有把雪林和柔柔當成小孩子，小時候就如此了。他們自己也沒把自己當做小孩子。雖然外人都說許老三夫妻偏心，但是其實全家心裡都沒這麼覺得，因為實實在在，他們家真正的小孩子，就小桃子一個。

　　即便是年紀不大的時候，柔柔和雪林內心也比實際年齡大。所以根本不用擔心的。

　　現在桃子要去縣城讀高中了，許老三哪裡不愁？他本質上是不希望許桃桃住校的，學校住的是大通鋪，誰知道別的人是不是愛幹淨，而且，冬天誰不想睡炕頭兒？夏天誰不想睡炕梢兒？

　　總之，許老三不樂意孩子吃虧受委屈。

　　而且，三個孩子都在讀高中，完全可以租個房子住在一起的。

　　許老三想清楚了，立刻就去了對門。是的，對門，現在城裡房子也是緊張，想要租房子，那可是相當不容易。但是，誰讓近水樓臺先得月呢？

　　賀嘉他們家，在縣城有兩套房子。

　　一套是他們一家三口的住房，另外一套就是賀嘉外公外婆的房子了。雖然他們現在搬到鄉下，不常回去，但是這是分給他們的，所有手續那都是齊全的。

　　任誰眼紅也搶不走。

　　許老三想要租的，就是賀嘉外公外婆這套房子。

　　反正老兩口現在在農村住的樂不思蜀，完全可以換點錢。雖然當初江家老兩口是奔著外孫來的。但是真的住下之後，倒是不怎麼想回城裡了。

　　是，城裡動物園電影院幹啥都熱鬧。

　　但是那是年輕人才喜歡的，年紀大的，其實對這些也不是很感興趣。年紀大的，就喜歡找點事兒幹，一群老人聊個天，東家長西家短，說說笑話，熱熱鬧鬧。

　　這在城裡，不容易。

　　他們單位的性質就這樣，出差多，所以家家戶戶，即便是有老人在，少不得也要忙碌著為了家裡分擔，哪能做到那麼清闲。就連以前的時候他們老兩口上班，也是來來回回忙碌的很。

　　但是在村裡就不同了。

　　村裡老人多，因為他們當過工人，對他們十分的尊重。而同時，家裡種著點自留地，擺弄著薄荷，鄰裡鄰居也能湊在一起聊天釣魚。總之，日子是很輕松的。

　　如果是辛苦為了生計奔波，這些都會變成不好的點。但是他們並不是為了生計奔波，隻圖個舒服，那麼這樣的日子就更勝於在城裡了。而且，他們如果回城，照顧賀嘉其實也沒有必要。

　　他們都是工人，一直吃食堂，自己做飯的手藝也就那樣，雖說他們家早就不在許老三家搭伙兒，但是他們家換醬換的最頻繁。江大娘做啥都要用醬炒。

　　因為，比她自己做的好吃。

　　所以她就算回去照顧賀嘉，給他做飯，也不太有必要。孩子們平時完全可以在學校吃，偶爾想要改善，許柔柔的手藝也是強過江大娘的。

　　而除了吃喝，賀嘉也沒有什麼別的可照顧的。就算有髒衣服，既可以自己洗，也可以帶回家的。再說還有江嬋這個當媽的在。許老三是很能說服人的，雖然原定江家老兩口是打算回城裡照顧賀嘉，這下子也被許老三說服了。

　　不過，雙方倒是又產生分歧了。

　　分歧的點就在於給不給錢，按照江家的說法，那肯定是不要錢的。畢竟兩家關系相當不錯，平日裡他們家賀嘉也整天窩在許家，但是這個時候許老三倒是不佔便宜了。

　　他很堅定，堅決不佔便宜。

　　好不容易，最後雙方定下了，一個月五塊。

　　這個價錢算是市場價，許老三完全沒佔便宜，而江家也完全沒佔便宜。

　　常喜好奇：“這個時候你不佔便宜，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許老三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聰明”的表情，說：“我是愛佔便宜啊，但是你看，我不佔明顯的便宜。一個月五塊錢是不少，但是在那們家不是拿不起。何必去矮人家一截呢。咱們家娃和他們家娃是小伙伴，我是希望，孩子們在心裡是覺得平等的。而且，不讓人他們家佔著這個人情也是好事兒，欠人情債最他媽難還了。我從大隊挖點便宜，不是為我自己，大家都享受到了。那大家可不覺得我是佔便宜，我是大公無私。但是我要是單獨從個人手裡佔便宜，那就不好看了！這人啊，吃了多少總是要還回去的。咱們兩家現在關系好不計較，但是以後呢？我可不敢說，永遠都如何。我這人，就是會未雨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