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當初離開後已經過去了七十六年。

　　他離開秦悠悠一共七十六年，而他找秦悠悠找了五十五年。

　　曾經風華一直不曾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對他而言修煉的時間永遠太短，一日十二個時辰不過片刻便過去了，時常一個閉關幾個月也便過去了。

　　時間多快啊，快的讓人抓都抓不住。

　　可自從知道秦悠悠離開後，時間好像一下子就變慢了。

　　風華曾經迷茫的想過，明明早就知道秦悠悠資質不高，所以生老病死也是遲早要發生的，他曾經在還和秦悠悠一起的時候就想過這件事情，後來離開了偶爾也會想一想這件事情，也許多少年之後再去找秦悠悠，她已經滿頭白發不復曾經漂亮的模樣，又也許已經離開了人世成了一賠黃土。

　　這些他都想過，可他不覺得這有值得去哭去難過，就像他離開了秦悠悠準備踏往飛升的最後一步，是死是活他也不知，可他依舊不在意，成功便是一腳踏入仙途，失敗便是死無全屍，可他還是沒有半點猶豫。

　　生死有命，人人都是如此。

　　他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可為什麼在得知秦悠悠死後，心口就像被狠狠扎進了一刀子。

　　當初他分明隻是突然想起秦悠悠，突然想看看她在做什麼。

　　也許還和以前一樣的照顧著風霄，又也許遇見了其他對她好的男人……

　　雖然她不聰明修仙天賦也平常，可到底是個善良又可愛的女孩子，她很愛笑，說話的時候眼睛總會彎成月牙，唇邊沁著小小的梨渦，風華記得當初門派裡許多與她一般大的年輕弟子都很喜歡她。

　　不過她隻喜歡跟在他身後甜甜的喊他師父。

　　他長了她幾百歲，在風華眼裡秦悠悠根本就是個小孩子。

　　就算後來秦悠悠成了他的妻子甚至為他生了風霄，依舊是那副愛笑又傻乎乎的模樣，尤其在他的面前更加嬌氣。

　　不過這些都沒有什麼，這份真摯對風華來說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他向來嚴肅難相處，沒有人敢和秦悠悠一樣纏著他和他鬧，風華不排斥，甚至後來越來越習慣秦悠悠一直在他身邊一直碎碎念，更何況秦悠悠並非那種難纏不懂事的孩子，在他修煉期間從來不會來煩他。

Advertisement

　　他自然是喜歡這個小姑娘的，要不然也不會娶她。

　　他曾經想過，就算陪著秦悠悠直到她老去死去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後來修為到了瓶頸，為了突破瓶頸他不得不丟下了秦悠悠。

　　愧疚也是有的，所以他臨走前留給了秦悠悠一枚極其珍貴的丹藥，不說長生不老卻也能多兩三百載的壽命，他也給了秦悠悠可以選擇的權利，離開他之後秦悠悠可以去尋找自己的生活。

　　後來他成功了，十有八九都會失敗的逆天行徑生生被他闖過去了，他又想起了他的小姑娘。

　　天上一天地下一載，他想起自己走時小姑娘怔住的模樣，她那麼愛笑的一個人，那天卻差點哭出來。

　　風華想起那時的自己，有那麼一瞬想捧起她的臉溫聲哄她不要哭。

　　所以在自己走後秦悠悠有沒有再哭過，肯定會的，她那麼喜歡他。

　　她那麼笨修為又那麼差沒有他護著不知道有沒有人欺負，這個應該不會，風霄會保護她的。

　　他已經走了這麼多年有沒有忘了他……有沒有已經和其他人在一起。

　　風華不大想承認，在想到最後的時候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也不想去猜有沒有，當初明明讓秦悠悠忘了他去找喜歡他的人呢，現在卻有些不大願意了，他想起秦悠悠對他的眷戀與仰慕，如若轉移到另一個男人身上。

　　手中的酒杯驟然捏碎了。

　　風華站了起來，他心道，那便去看一眼吧，就算秦悠悠真的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了，他也得替她看看這個人是否可靠能否值得她託付一生。

　　可還沒等他找到秦悠悠，先找到了風霄。

　　對風華而言隻不過幾月不曾見到的兒子已長大成人，人間二三十載過去風霄也長大了，修為居然已是大乘，隻不過還是同少年時候一樣脾氣依舊暴躁，甚至更加暴躁。

　　大乘之上便是仙，可就這一個境界卻是完全不同的天地，風霄在風華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風華依舊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他。

　　他一袖將風霄釘在了山崖之上，眉頭微微蹙起。

　　他心裡是有些不大歡喜，風霄這副樣子如同瘋子一般，風華喜歡秦悠悠的如同小孩子一般的活潑模樣，卻有些惱秦悠悠現在居然還是這樣，要不然風霄又怎會變成這個模樣；亦或者便是秦悠悠也許真的嫁給了其他人，也許又有了孩子，所以這才無暇看顧風霄，以至於風霄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風華看著風霄冷聲道，“沒有一點長進，你娘便是這般教你？”

　　卻見風霄拄著劍艱難的站了起來，對著他露出了堪稱殘忍的笑容，他用衣袖擦了把唇邊的血跡，“我娘？我娘早就死了。”

　　風華有那麼一刻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秦悠悠有他給的靈藥，身邊還有風霄護著，又怎麼會死。

　　他站在雲端之上，突然間驀的出現在風霄面前掐著風霄的脖子將他砸進了山石間，“你騙我。”

　　她怎麼會死。

　　風霄沒有回答風華的話，他陰惻惻看著他反問，“你知道她臨死前說了什麼嗎？”

　　風華沒有說話，風霄被卡著脖子說話十分艱難，卻依舊在笑，“她離開的時候還在擔心我，她擔心我不會照顧自己，擔心我以後會被人欺負，她說她舍不得我說我是她這個世界最舍不得的人，我是她的一切。”

　　“她提都沒有提你”，風霄殘忍的開口，“我是她的所有是她的一切，而你，什麼都不是。”

　　下一刻風霄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被風華一掌給拍碎了。

　　他艱難的睜開眼睛，血跡糊住了睫毛就連視線都有些模糊，他看著風華轉身離開的背影，控制不住的大聲狂笑。

　　秦悠悠死了，風霄哭死過去，如今風華回來了，風霄瘋狂大笑，“我告訴你她在哪兒，她就埋在這座山上，我可以允許你去看她一次。”

　　風華腳步頓了片刻，重新將風霄從碎石堆裡拎了起來。

　　風華目光沉沉的盯著熟睡的秦悠悠，此刻壓抑的有多痛苦，當初看到秦悠悠的屍體後就有多絕望。

　　他一掌碎了那墓碑，在風霄的嘶吼聲中劈了棺。

　　剎那，滿眼隻剩白骨森森。

第59章

　　風華曾經想過，等以後，許多許多年過去了，也許秦悠悠已經老去甚至以及故去，那時站在秦悠悠的墓碑前，想起那個曾近在他無趣的生活中唯一掀起一絲波瀾的小妻子，大抵還是會有些不舍與歉意。

　　可時間根本沒有給他太多選擇，在風霄看來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對風華而言卻是隻不過幾十天而已。

　　幾十天前他離開了秦悠悠，幾十天後秦悠悠被葬在了泥土裡成了一堆枯骨，當初明豔漂亮的小妻子再也看不見了。

　　風華他可以對所有人承認自己喜歡秦悠悠，畢竟那是他允許站在自己身邊的唯一的妻子，可妻子這個身份在他的生活中又能佔用多少比重？

　　至少在秦悠悠死前，風華都覺得不會太重。

　　直到看見秦悠悠的屍骨後，心口像是被扎進了一根細細的銀針，起初不見疼，於是那針一點一點的與血肉慢慢融合在一起。當你以為它近乎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甚至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了，那根針被驟然被人拔了出來。

　　一瞬間整顆心都從中心部位碎開，連著血帶著肉，血淋淋的疼的再也無法看顧其他事情。

　　當初的小姑娘第一次看見他說他好看的時候，他分明還覺得秦悠悠太過唐突；教她功法的時候也明明不大順暢，因為她資質太差；後來小姑娘對他說喜歡的時候分明也沒有太過歡喜。

　　所謂的喜歡，修仙途中的一段情緣，哪裡有修為來得重要。

　　一個注定無法與他並肩，無法伴他永遠的平凡的女孩子，所以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徹底離開的時候會讓他疼成這樣。

　　如果這隻是一段痛苦不堪的回憶，那之後的一切大抵便是對風華所有意念的重建。

　　風霄從來沒見過風華瘋成這個樣子，他一掌劈開了秦悠悠棺椁不說，還強行將屍骨也帶走了，風霄拖著被打到半死不活的身體去追搶，卻又被風華一袖給扇了回去，等風霄從碎石堆裡爬出來的時候，已經找不到風華的影子了。

　　後來風霄一直都在找風華，最後終於從一位大能那裡知道了風華的蹤跡，那位大能雙眼看不見常物卻能看到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他說秦悠悠的魂魄未散卻也不曾轉世，風華追著秦悠悠的魂魄去了。

　　再後來，再見到風華的時候，風華已經不復曾經仙君的本事，他一身通天的本事不知怎的散了許多，精神也似乎有些瘋癲，風霄在他手裡居然也可以過上幾招。

　　風霄那段時間和風華打的你死我活，偶爾在上古禁書裡邊發現了“日月溯回陣”，這陣法極其陰損，無論是布陣還是在陣裡都會大受影響，但風霄不覺得後悔，他一身修為損了大半身體也變成了孩童模樣，卻終於困住了風華，也看到了風華這些年到底因為什麼才變了模樣。

　　風華就算後來離開了秦悠悠，也不懷疑過秦悠悠對他的情誼，他從來都是天之驕子，所有人仰望他傾慕他，有多少人死心塌地的追隨他為了他甚至連性命都不顧。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秦悠悠，一個各方面都不優秀甚至平庸的女孩，那個女孩看著他的時候雙眼亮晶晶的滿是仰慕，在所有人包括風華自己的眼中，秦悠悠能嫁給他為他生兒育女根本是她上一世修來的福氣。

　　風華發現秦悠悠的魂魄未散隻不過去了其他的空間，風華想將她重新找回來。

　　他遲緩的發覺原來自己對秦悠悠情根已深，現在既然有重新將人找回來的機會，那為什麼不呢，風華相信秦悠悠對他的真心，更覺得秦悠悠這麼早離世定是與他有關，他想全數都補償給秦悠悠。

　　再然後風華看見了什麼？或是發現了什麼？

　　他看見秦悠悠在另一個時空活的依舊精彩，好像離開他對自己一點影響也沒有，就像風華這個人從來都不曾存在一樣。

　　風華強行介入了秦悠悠所在的系統，他看到了秦悠悠以後將要面對的世界還有人，風華甚至預見她會還嫁給了一個已經有了孩子的男人。風華根本不作他想直接打亂了秦悠悠所處的系統，破壞了秦悠悠之後幾世所有的姻緣，比如在第三世的時候，秦悠悠從還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直接變成了寡婦，後來一個人將戚忍撫養長大。

　　風華破壞了秦悠悠以後的姻緣，自己當然也受到了巨大的反噬，可那時候在風華看來，修為倒退到那種地步，也沒有知道自己也許隻是秦悠悠的一個任務來的扎心。

　　秦悠悠根本不是他所在的世界的人，這個世界隻是她暫時落過的一個任務點而已，而他也不是秦悠悠情之所至的師尊，隻不過是秦悠悠為了完成任務為了生下風霄的一個工具而已！

　　秦悠悠也許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他，所以在他說自己要離開的時候秦悠悠甚至不曾挽留一下，所以就算臨死的時候也完全不會想起他一絲一毫。

　　風華又想起了風霄尖銳的諷刺，他說秦悠悠根本沒有提起過他，秦悠悠說她的世界裡根本沒有他的蹤跡。

　　因為秦悠悠來這個世界的本意都是為了風霄，風華這個人對她來說根本可有可無，其實換成隨便另外一個男人對秦悠悠來說也沒有什麼關系？

　　風華看看壓抑住的情緒一瞬間又被騰得燒了起來，自打當初知道秦悠悠死後，一個接一個的刺激，風華已經完全不知道冷靜和風度是什麼了。

　　被風霄掛在床頭的符紙像是感覺到了風華的怒火一樣，微微的動了動，秦悠悠睡得不是很安穩，做夢夢見自己被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黑影追著跑。

　　秦悠悠看不清那黑影的長相，隻能聽見他陰森森的聲音一直在說你居然敢騙我。

　　秦悠悠跑到最後終於跑累了，忍無可忍的站住了腳轉頭大罵一聲，然後就看見那黑影逐漸越來越明顯，如瀑的長發精致到無與倫比的面容，冰冷且滿是恨意的眼神將她牢牢的釘在地上。

　　剛剛那黑影已經夠嚇人，現在猛地看見黑影的真實面容，秦悠悠直接嚇醒了過來。

　　陡然醒來後一把拍開旁邊的臺燈，看見熟悉的房間緩緩的松了口氣，轉頭想拿過手機看看現在幾點，結果下一瞬間魂兒差點都被嚇了出來。

　　剛剛還在夢裡的風華就坐在床邊的小單人沙發上，與夢中的模樣無甚差距，隻是夢中的眼神冷的像是冰碴子，而此刻的風華那雙眼睛落在秦悠悠身上，秦悠悠感覺自己能被戳出兩個洞。

　　所有的迷糊困意一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秦悠悠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下意識的一把拉過被子將自己捂嚴實了，等捂好後才想起身上穿的睡衣本身就挺嚴實。

　　風華一直坐在沙發上，看著秦悠悠從看見他時候的震驚，到現在一臉防備的樣子，不由怔住了。

　　他大抵是又想起了曾經秦悠悠對著他笑的場景，那副格外依戀他的模樣與現在完全不一樣。

　　風華豁然站了起來，秦悠悠一把抱住被子警惕的看著他。

　　幾十年後與曾經的夫君再次相逢，秦悠悠也許也沒有想到她會是這種態度，此刻的風華讓她有些害怕，伸手就要去掀床頭的符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