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時景面容潮紅,有氣無力把水喝完。


  餘葵覺得有點不對,伸手摸摸他的頭,突然起身站門口探頭,“爸,你剛才在面條裡加的什麼野生菌?是不是沒炒熟?時景看著怎麼一幅中毒的樣子?”


  “不可能吧!”


  程建國忙顛兒過來,又是觀察他瞳孔,又是給他量體溫,見時景體格這麼強悍的年輕人肉眼可見地不舒服,才懊惱道:“不會是掃把菌炒肉絲中毒了吧,我剛才扒了一點調味…可我今早也吃,沒事兒啊。”


  “可能他吃到的沒熟均勻。”


  餘葵嘆口氣,給時景燒溫開水催吐,出門又再三叮囑,嚇唬程建國,“爸,你以後千萬可別再買帶毒性的野生菌回家自己炒,萬一出點兒問題,我就沒爸爸啦!”


  程建國有點訕訕的,剛進門時候的嶽丈譜兒也不擺了,燒水買藥忙前忙後,所幸時景的症狀並不嚴重,就是剛咽下去的兩大碗面條,又扶著馬桶原封不動吐了出來。


  餘葵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因禍得福。


  時景洗漱完,頭重腳輕飄飄然往洗手間外走。


  然而他人高馬大,才邁開腿,額頭在門框上哐當撞了一下。


  梅開二度,這一聲實在清脆。


  這房子使用了十幾年,從來沒有一位客人因為個子過高而被門框誤傷,時景的氣質跟老式單位樓格格不入,面積不大的房子,讓他這長手長腿的孩子住起來實在憋屈。


  瞧時景英俊的面龐上額頭微腫,眼周因催吐泛紅,白璧微瑕,程建國難得良心發現,主動請纓給他鋪床。


  家裡三室一廳,剩下的臥室本來是雜物間,上次餘葵外婆住院,被程建國收拾出來,添了張新床進去,這會兒雜物堆在一邊,他麻利換上新床單被罩,叫女兒攙著時景進來。


  不知道是跟這地方風水不合,還是今日運勢持續走低,時景才進門,又給滿地的書堆絆了一下。眼見他就要倒地,程建國心說今天絕對不能再讓這孩子第三次掛彩,眼疾手快衝上去給他當人肉墊。


  時景趴倒未來嶽丈背脊上,腦袋嗡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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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兩秒才想到要爬起來給他道歉,“對不起叔叔,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手腳有點不聽使喚。”


  “我懂,我有你這麼大,剛來昆明參加工作時候,吃牛肝菌也中過毒。”


  程建國揉腰,咬牙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是叔叔對不起你,等你明天好了,我重新給你做頓好吃的。”


  眼看著時景喉嚨的生理性反應又快上來了,餘葵趕緊把老父親趕出去,“爸,我們明天就回老家,在外公外婆那住幾天,領證前總得通知他們一聲,讓時景認認人,是吧?”


  程建國聽她說得有道理,本想跟著一起去,奈何項目國慶沒有停工,還得往工地跑,思來想去隻得叮囑:“你記得幫我把買給你外公的降壓藥和新鮮松茸都帶回去,還有你外婆電子播放器的經文,我給她又下載了一些新的,保證她是廟裡版本最齊全的……”


  “知道啦!爸爸晚安!”


  餘葵把人送到門口,正要關門,程建國感覺不太對,“你怎麼在裡面,不出來麼?”


  是哦。


  餘葵被他問得愣了兩秒,急中生智把地上溜達的橘貓抱起來:“物理想認識認識它小時候的救命恩人,我等會兒就帶它回房間睡覺!”


  程建國勉強信了她的解釋,走兩步又回頭的腦袋又仿佛在說,我會盯著你倆。


  餘葵深呼一口氣。


  把門掩上,回頭就見時景翻起剛剛差點絆倒他那沓漫畫。


  她起先並不在意,直到湊近一看,才奇怪道:“《銀魂》?”


  她扔開貓讓它自由活動,蹲身往床底下瞧。


  竟然又扒拉扯出來兩袋,除了國內出的第1至66卷,甚至還有日文版的67-77卷,一堆加起來近十幾公斤重的《銀魂》全集,餘葵盤點完震驚了,往地上一坐,開始拆塑封,“我家裡怎麼有這個東西?我根本都沒買過!老家漫畫店送我那幾本都是舊的散的……”


  “你當然沒買過。”


  靠在床頭養病的時景幽幽道,“因為這是我買的,慶祝你考入清華的禮物。”


  餘葵怔住。


  她猛地想起高考前似乎確實有個周末,時景約她打網球。


  那晚,兩人精疲力盡並肩躺在露天球場上,仰望頭頂白熾燈穿透深藍色的夜空,暢想未來時,時景問她考進清華想要什麼禮物,她說想掙錢買《銀魂》全集。


  長大後的餘葵早就把這願望拋之腦後。


  而這段被她遺忘在記憶間隙中再瑣碎末微不過的對話,時景不僅記得,竟然還兌現了!


  她愧疚難耐,掏空腦袋,實在想不起:“……你什麼時候寄來的?為什麼我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時景倒是記得很清楚。


  “2015年,我從北京出發,去長沙報道之前。”


  “那時候我應該剛到北京吧,竟然錯過了!”


  餘葵不死心爬起來,哐哐去敲程建國臥室門,“爸,床底下那十公斤《銀魂》,時景寄來的時候你怎麼都沒跟我說一聲!”


  程建國還在貼膏藥,被她敲門的動靜嚇一跳,放下衣擺去開門,“時景寄東西來了?他什麼時候寄來的?”


  瞧見那五顏六色一堆書,他疑道,“啊?這不是你買的啊……”


  “包袱寄到的時候,寄存在門衛室那兒,下雨把牛皮紙泡了,籤單看不清楚,榮大爺說是你的,我一想這花花綠綠的漫畫書,除了你都沒人會買,當時學校不是還給你發了高考獎金嘛。我下晚班就直接把它扛回家了,怕打擾你休息,轉頭第二天忘了跟你說……”


  就這樣陰差陽錯的,77卷的《銀魂》全集呆在了雜物間裡吃了六七年灰,直到他倆準備回昆明領證,險些把他絆倒,才被送出禮物的時景本人,從書堆裡翻出來重見天日。


  冥冥中,這也許就是另一種奇妙的緣分。


  到昆明的頭天晚上,時景受了不少罪,不過第二天,兩人還是風雨無阻踏上回老家的大巴車。


  在餘葵的漫畫裡看了無數次,時景第一回 真正踏足這片土地。


  秋風起。


  綿延起伏的山脈護在小鎮東西兩端,近處有密林,田野開闊,屋舍儼然,田埂上壘滿了金黃色的草垛子,連空氣中都充滿稻草的香氣。


  得知餘葵拐了個北京女婿回來,整村子無所事事的中老年婦女,都扔下麻將撲克牌,從老年活動中心湧來參觀,堂屋裡三層外三層,擠得水泄不通,連村裡青壯下地幹活路過,都忍不住探頭進來瞥兩眼。


  餘葵總算知道古代美男子衛玠是怎麼被顏控看沒的了。


  哪怕是她考上清華那年,村委會在村口扯橫幅,殺雞宰牛,她都沒收到過父老鄉親這般隆重的待遇。


  七大姑八大姨趁餘葵一個不注意,你戳一下,我摸兩下,紛紛上手,以驗證這英俊得像大明星的小伙子確實是有體溫的真人。


  外婆擔憂極了,背地把餘葵拉到一邊,“小葵,你談戀愛也就算了,結婚咱怕是不能光看臉喲,長這麼俊,結了婚以後,你要有多操心……”


  餘葵佯裝受傷。


  “外婆,我長得醜嘛?怎麼就不能是他操心我?”


  外婆戴上老花鏡,看看她,又看看時景。


  半晌無言以對,嘆口氣,再瞧堂屋裡一屋子的老姐妹,越看越不順眼,幹脆把供桌上的音頻播放器打開,擴音放起《大通方廣悔過滅罪莊嚴成佛經》,驅趕這群上了年紀的女妖精。


  鄉下的時間過得很慢。


  或者說,是和餘葵呆在一起的時間,就會變得很慢。


  時景走過餘葵小時候上學必經的田埂,摘滿整束小黃花插在她床頭的案幾上,也認識了縱容她許願的菩薩娘娘,兩人一起不著調地天馬行空許願,燒了折子上書。


  早晨跟外公去水庫釣魚,午間躺過她曾翹著二郎腿睡覺的糖心蘋果樹,醒來渴了,就扒下枝杈,脫衣服裝滿一整兜,在夕陽的餘暉裡,牽著吃飽的水牛回家。


  再回昆明,已是國慶假期結束。


  謝天謝地,總算等到民政局營業了!


  晨間一場小雨過後,餘葵對著鏡子仔細描摹了玫瑰色口紅。


  她在白色蓬紗短裙外頭,加了件米色長風衣保暖,剛剛蓄到肩膀的頭發柔順垂下來,戴上素淨簡單的頭紗,便跟時景出發去領證了。


  一切都很順利。


  照片已經提前拍好了,民政局裡甚至沒什麼人排隊,取號、領證、宣誓一氣呵成。


  直到步行回家的路上,餘葵捏著小紅本子反復看,忽然有了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她伸手擰了時景一把,“痛不痛?咱們這就算結婚了?”


  “怎麼不算呢。”


  時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把她的小本接過來放在外套兜裡,“好好保存,別在馬路上看丟了。”


  “不是,這流程也太簡單了吧?”


  “一點兒也不簡單。”


  時景握緊她的手,十指交扣,聲音在風裡顯得又低又輕,卻仍清晰傳遞她耳畔。


  “我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綠燈亮起。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純附門外,穿過斑馬線,便能隔著整齊的柵欄看清校園全貌。


  鳴噪了一整個夏季的蟬,抓住夏天最後的尾巴瘋狂鳴叫,紅白色校舍傳來朗朗的讀書聲,遠處塑膠場上冒著蒸騰的熱浪,體育生在綠茵坪裡奔跑。


  “年輕真好,可惜我們再也不會有第二個高中了。”


  她走累了,便在路邊的長椅坐下休息,凳子上還有水跡,時景把外套脫下來給她墊著坐。


  餘葵見他俯身,突然想到:“時景,你昨天給菩薩燒的折子裡許了什麼願呀?”


  “說出來就不靈了。”


  “那你還知道我全部的願望呢!”


  餘葵不服氣,“我現在是你老婆了,互通願望,符合咱們村廟許願的基本法。”


  “這法是你立的吧?”


  時景實在沒忍住笑起來,伸手摸摸她的頭紗,心突然變得很軟,敞開長腿,往椅背上一靠,答道:“我沒寫別的,隻希望她維持現狀。”


  餘葵追悔莫及:“我昨天捐了雙倍功德,你這樣躺平,折子不是白燒了?”


  時景想了想。


  “也不算吧,更早之前,其實我已經許過願了。”


  就在國科大操場上替餘葵尋四葉草的時候,貼滿最後一頁那天,是他本科畢業授銜的日子,時景用盡畢生的虔誠,祈禱他們能重逢。


  “我許願,你能愛我。”


  而現在,這唯一的願望,他的妻子已經替他實現了。


  餘葵坐在原地,呆呆凝視他。


  胸口飽漲地湧動,鼻尖酸澀,差點淚目,在他話聲落下的瞬間,迫不及待傾身,仰頭吻上他的唇角。


  呼吸交纏,捧花落地,雪白的頭紗被微風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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