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那天陽光明媚風和日麗，霍公館外一排的綠植濃蔭匝地，是個適合出遊的好日子。

　　霍隨城給霍小小戴上兒童手表，說是要帶她出去玩，防止她走丟。

　　車上，霍小小打著哈欠問：“爸爸，我們去哪裡？”

　　從前是整天悶在家出去不了幾次，出一次門過年似得。

　　現在上了幼兒園，每天都得去，好不容易放假，隻想在家睡覺，她爸卻偏偏把她從床上拉下來出去玩。

　　想出去玩的時候不去，不想出去玩的時候偏偏拉上她。

　　霍小小苦著臉，臉上寫滿了不情願。

　　“前幾天你不是說想見見媽媽嗎？”

　　霍小小有些意外，“所以，你今天要帶我去見她嗎？你不是要帶我出去玩嗎？”

　　霍隨城問她：“你不願意？”

　　“沒有啊，我沒有不願意，我想見見她，還有話要和她說，我們快到了嗎？”霍小小看向車窗外，臉色從不情願瞬間十分期待。

　　顯然，霍隨城對霍小小的態度的轉變不是很滿意，有些話想說，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皺眉沉了口氣。

　　霍隨城帶她去的地方是一間裝修典雅的咖啡廳，或許是因為天價一杯的咖啡讓人覺得人間不值得，店裡基本沒多少人。

　　兩人坐在一安靜角落，霍隨城給她點了一份草莓冰淇淋，放到她面前。

　　突然而來的父愛讓霍小小措手不及，她半信半疑看著面前的冰淇淋，又看著她爸，“爸爸，你有話就說，別這樣，我害怕。”

　　霍隨城挑眉，“我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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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從來不會主動給我買冰淇淋的。”

　　“不吃？不吃我拿走了。”霍隨城端起桌上的冰淇淋作勢要走。

　　霍小小連忙雙手將冰淇淋護在桌上，“爸爸給我買的，當然要吃！”

　　她拿起勺子，咬了滿滿一大勺冰淇淋，湊到霍隨城嘴邊，“爸爸吃。”

　　霍隨城張嘴咽下，冰淇淋瞬間在嘴裡融化，甜得膩人，難怪小孩都喜歡吃。

　　見她爸咽下，霍小小這才舉起勺子大快朵頤，一邊打著哆嗦一邊笑彎了眼。

　　霍隨城沉默坐在她對面，雙手在前交叉相握，拇指骨節無意識不住摩挲著。

　　“爸爸，你看著我幹什麼？”

　　霍隨城不自然地將目光從她身上轉移，“老師沒有教過你，吃東西的時候慢點吃？滿嘴都是。”

　　他拿起桌上的紙巾，伸手在霍小小嘴角擦了擦，擦下來白色的奶漬。

　　遠遠瞧見有服務員領著季文心往這邊走來，霍隨城手勢止住了她，對霍小小說：“爸爸先走了，待會來接你。”

　　霍小小勺子一頓，她往後看了一眼，果然瞧見了季文心，疑惑回頭，“爸爸，你不在這裡嗎？”

　　“你和她單獨說說話吧，爸爸在這不合適。”說完，起身徑直往外走。

　　服務員領著季文心過來，坐在霍小小對面。

　　“小小。”

　　霍小小將目光從走遠了的霍隨城身上挪開，看向季文心，展露一個微笑。

　　第一次單獨見面，季文心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隻好慌張地將自己帶過來的禮物放在桌上，打開禮物的手微微顫抖。

　　她小心翼翼看著霍小小，說：“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這些都是我給你買的，你看看喜歡嗎？”

　　霍小小一眼望過去，有平安鎖，有金手镯，都是些送給小孩，希望小孩平平安安的東西。

　　“嗯，喜歡。”

　　季文心這才松了口氣，笑了笑，“那這些你都帶回去。”她看著霍小小面前已經融化了的冰淇淋，“你喜歡吃冰淇淋？我再給你點一份？”

　　霍小小搖頭，“不要了，爸爸隻給我買了這一個，我再多吃一個，他會揍我的。”

　　季文心皺眉，“揍你？他……還揍你？”

　　霍小小狡黠一笑，“他不敢！每次都說要揍我，但是每次都被爺爺攔下了，有爺爺在，他不敢揍我！”

　　季文心眉眼舒展，沒有了剛坐下時的緊張。

　　“看來霍先生和老先生把你照顧得很好。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爸爸說了，你是媽媽。”

　　季文心瞳眸微縮，心下有些驚訝。

　　不是因為霍小小知道她是誰，而是因為她會這麼坦然地將她是誰說出口。

　　“那你知道，媽媽這些年為什麼不在你身邊嗎？”

　　霍小小搖頭，“爸爸沒有告訴我。”

　　“那你想知道嗎？”

　　霍小小再搖頭，“不想。”

　　“為什麼？”

　　“因為不需要知道啊，你不在我身邊肯定有你的理由，爸爸和爺爺對我都很好，我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從出生開始，她就知道季文心並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無情將孩子丟下不管的母親。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夢裡的霍小小在霍隨城身敗名裂後，為什麼季文心沒有出現？

　　季文心眼眶微湿，“是媽媽對不起你，當年，我和你爸爸是一次意外才有的你，我並不喜歡你爸爸，你爸爸也不喜歡我……”

　　“我知道，要兩個互相相愛的人，才能在一起生活。”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霍小小舉了個淺顯的例子，讓自己看上去更穩妥一些，“我們班的陸靖一，他爸爸和他媽媽很相愛，所以他們一家三口才會在一起，但是齊宴的爸爸媽媽不相愛，所以齊晏和他爸爸住，不和媽媽住。”

　　季文心深吸口氣，眼眶微紅，“你真聰明。”

　　霍小小衝她笑了笑。

　　“媽媽可以坐到你那邊嗎？我想抱抱你。”

　　“可以啊。”

　　季文心起身坐到霍小小身邊，近在咫尺的距離她倒有些手足無措。

　　霍小小伸手環住她的腰，抱住她，視線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

　　“生我很痛吧？”

　　“小小……”

　　“老師說過，媽媽生寶寶的時候很辛苦，很痛，還會出好多血，好多天都不能起床，你當時也是這樣嗎？”

　　霍小小抱住她時，那股血脈交織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與心安瞬間讓季文心模糊了雙眼。

　　她伸手輕輕在她頭頂上摸了摸，卻不敢使勁，張嘴想說什麼，喉間卻像被異物卡住了一般，一個字也蹦不出。

　　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還要值得。

　　“……不疼。”

　　“你撒謊，肯定很疼。”霍小小抬頭看著她，說：“媽媽，謝謝你把我生下來。”

　　鼻尖的酸澀終於忍不住，她伸手緊緊將霍小小擁入懷裡，顫抖著聲音，哽咽道：“我好慶幸，當初保護了你。”

　　“以後你到幼兒園接茜茜，你可以和我打招呼的，茜茜有你，我有爸爸和爺爺，我不會嫉妒她的。”

　　“小小，媽媽對不起你，茜茜她……”

　　“你不用說對不起，也不要因為當年沒有陪我就……就難過，我其實，還有爸爸和爺爺，都很感謝你的。”

　　季文心一下接一下撫摸著她後背，“你真懂事。”

　　“爸爸和爺爺教的！”霍小小看了眼手上的電話手表閃動的痕跡，撇嘴，“媽媽，你覺得我長得像爸爸還是長得像你？”

　　季文心仔細端詳著她，“你的眼睛像爸爸，你的鼻子像媽媽，總體來說，你更像媽媽，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下次有人議論我長得像爸爸還是媽媽，我就可以告訴他們我眼睛像爸爸，鼻子像媽媽，他們肯定不會再說闲話了。”

　　說完，霍小小又問她：“我可以問你，當初為什麼要離開我嗎？”

　　“因為……媽媽當時有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他當時出了點事，媽媽不得不跟他去了國外，媽媽也想帶你走，可是你太小，媽媽帶不走你。”

　　“是茜茜的爸爸嗎？”

　　“嗯。”

　　霍小小大概將來龍去脈猜清楚了，點頭，“好，我知道了，下次有人問我媽媽為什麼不要我，我就可以告訴他們，我媽媽沒有不要我，隻是因為我還太小了，所以走不了。”

　　想起那些故意逗她的人，真的很煩。

　　“小小……”

　　“哎呀，我很討厭那些找我問東問西的人，現在我知道答案了，以後就這麼告訴他們！”

　　季文心強忍不住眼淚，鼻尖通紅，搖頭哽咽，“我對不起你。”

　　霍小小拿起桌上的紙巾給她擦眼淚，擦到一半看到了紙巾上白色的奶油漬，慌忙收回來。

　　“你……別哭，沒有人怪你，隻有你自己在怪自己。好了，我現在和你說過話了，你也抱過我了，我想回家了。”

　　季文心倉促拿紙巾擦了臉上的淚，“媽媽帶你去遊樂園好嗎？”

　　霍小小搖頭，“不去不去，我困了。”

　　她衝著手上的電話手表喊道：“爸爸，快點過來接我回家！”

　　

第五十六章

　　霍小小實在是太困了, 她爸說帶她出來玩，她本就不樂意，一星期去幼兒園五天, 好不容易周末可以在家休息兩天，又被帶出來。

　　更何況, 還是季文心帶她去玩。

　　兩個不熟的人怎麼玩？

　　那也太尷尬了。

　　霍小小衝著手表電話大喊沒一分鍾，霍隨城從外走進, 徑直走到桌前, 將霍小小抱起, 臨走前看了眼季文心，“季小姐，希望你和蔣先生，能好自為之。”

　　“霍先生……”

　　不等她說話，霍隨城利落轉身離開。

　　車上，霍小小看著從咖啡廳裡追出來的季文心被人攔在車前。

　　攔她的人霍小小見過，是那天在海洋公園時茜茜叫爸爸的男人，應該是季文心現在的丈夫。

　　五官深邃, 身形挺拔，單從外表上看，是個很有安全感、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

　　見霍小小趴在車窗兩眼巴巴地往外看，霍隨城瞟了她一眼, “舍不得你可以下去跟她走。”

　　霍小小收回目光，坐正坐好。

　　她爸就是死鴨子嘴硬，別以為她不知道。

　　“沒有。”

　　霍隨城這才收回目光, “開車。”

　　賓利緩緩駛離咖啡廳，人聲鼎沸的街道越來越遠，直到完全消失在視線中。

　　霍小小百無聊賴劃著手腕上的電話手表玩，想起剛才全程‘偷聽’的爸爸，促狹問道：“爸爸，為什麼我的電話手表和你的手機是通的？”

　　“不是通的就壞了。”

　　“可是，平時也沒有通啊，難道我剛才和她說的話，爸爸你都聽見了？爸爸你在偷聽？”霍小小注意她爸的表情，故作誇張道：“爸爸你偷聽！你為什麼要偷聽？我讓你待在那你自己不待，偏偏要偷聽……”

　　“……”霍隨城雙眼掃了過來，看她一臉的得意洋洋，像是抓住了什麼了不得的小辮子在竊喜，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一天到晚，就你話多。”

　　見過了季文心，霍小小心裡一塊石頭落地。

　　雖然季文心在她的夢裡基本沒出現過，但作為女兒，表達對母親的感謝是應該的。

　　漸漸天氣轉冷，深秋的寒風一吹，惠靈頓幼兒園前寬闊街道兩側矗立的高大梧桐樹，金黃的樹葉好似深陷於旋渦中悠悠飄下，一片接一片，鋪滿整條街道。

　　還沒到冬天，霍小小就已經被安排上了厚重的棉衣保暖，即使真正能接觸到冷空氣的時間，隻有下車到教室的這一點點距離。

　　剛進教室，就瞧見班上最囂張的四個小魔王湊在一起“密謀”著什麼。

　　轉班這麼久以來，她算是看清這四個人了，看起來規規矩矩，一湊一塊，準沒好事，以易謙穩定大局，陸靖一出謀劃策，向琛添磚加瓦，蔣悅望風留守，搗蛋起來，老師都管不了。

　　前兩天這幾個人還趁著老師不注意，午睡的時候拿著自己從家裡帶來的媽媽的口紅，給每個小朋友嘴上塗得紅紅的。

　　一覺醒來，小朋友的哭聲一個比一個厲害，老師忙了一下午，才把這幾個小鬼拎出去訓得蔫頭耷腦的。

　　“小小來了！”

　　霍小小將書包放好，坐座位上，“你們在說什麼？”

　　“易謙說，這周末邀請我們去他家玩，小小，你去嗎？”

　　“這周末？”霍小小想了想，“去你家玩？你家有什麼好玩的？”

　　易謙說：“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要來的話，我給你……給你烤魚烤肉吃。”

　　霍小小有些心動，但想到她爸，保險起見沒有答應，“我回家問問我爸爸，明天再告訴你吧。”

　　“好。”

　　“小朋友們，大家趕快坐好，老師要介紹一個小朋友給大家認識。”

　　幾人齊刷刷抬頭望去，教室門口趙老師牽著舟舟走進教室，站在教室前方，笑著介紹給大家。

　　“從今天開始，陸星辰就是咱們班上的同學了，大家可以叫他舟舟，大家鼓掌歡迎！”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趙老師又笑道：“舟舟比大家都要小，平時如果他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大家都盡量幫一幫他好不好？”

　　“好！”

　　教室裡其他小朋友鼓掌歡迎，膽子大的還上前主動和舟舟攀談。

　　易謙卻看著他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