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探跪在地上,道:“軍營重地,我們不能靠得太近,隻聽說太子殿下受傷後,鍾世子在營帳中陪了殿下幾個時辰,入夜時耽誤回程時間,便直接宿在太子殿下營帳中。”
屋裡的苦藥味十足,張相靠著床圍,手裡拿著一封信,慢慢摩挲,問道:“太子殿下營帳中沒留人防備?”
“太子殿下信任世子,鍾世子喜清淨,帳內沒留什麼人,隻是每隔個時辰有大夫去檢查太子身體。”
張夫人端藥從外面走近,讓暗探先退下去,嘆道:“煦兒太過信任鍾家,若是鍾世子在這時候要太子性命,防不勝防。陛下當年做事太過意氣用事,明明威平候都沒了,他偏要把鍾世子放在煦兒身邊,現在兩個關系好成這樣,以後事情要是被發現了,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信的不是鍾家,隻是鍾華甄,”張相聲音嘶啞,“當年我便覺陛下一意孤行,勸他勸不住,要是那件事暴露,就算鍾家骨頭再軟也不會歸順太子,威平候當年的氣勢過盛,現在都還有人以之為敬,鍾家敢反,一呼百應。”
“你不說陛下也不說,不會有人知道,”張夫人把藥放在一邊,嘆口氣,“相爺好好養病,你現在已經不用管朝政,不要再操心那麼多。上次鬼門關走一場把我給嚇壞了,煦兒在戰場,沒機會過來,但他孝順,派人送一大堆補藥。”
張相嘆氣:“當年我答應過先帝,要好好輔佐陛下,到底是我有錯,未能及時發現他那番動作。太子殿下還是那種的性子,一點都沒變,我這病熬不久了,若不能解決鍾家,我走也不安。”
長公主以前隨威平候上過戰場,以她的性子,就算兒子身體再弱,怕也會把他逼上那種位置。
“相爺是想做什麼?這鍾世子自小沒父親,體弱多病,現在才十幾歲,也不至於對他下狠手。”
張相咳了好幾聲,把手裡的信給張夫人。
張夫人疑惑接過,打開來看,發現一堆奇怪的名字,“這是?”
“是鍾家的一些下人,伺候剛出生的鍾華甄。直接對鍾家下手,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從鍾華甄入手,他是威平候府世子,所以大家對他敬重居多,若他是長公主從外抱來的野孩子,那這文章就有得來做。”張相又開始咳嗽,聲音嘶啞。
張夫人手一抖,信差點掉地上,“這未免太過狠毒,威平候和長公主隻有這麼一個兒子,要是受這種汙蔑,相府以後怕是會遭天譴,相爺還不如直接把事情告訴煦兒,讓煦兒自己做決策。”
“太子殿下如何護鍾華甄你又不是沒見過,”張相開口,“即便出了這種事,太子殿下怕是也不會同鍾家決裂,他不表態,太子一黨都會視而不見。”
張夫人是個溫性子,最怕這種設計陷害,勸阻道:“相爺既然知道,又何必要做這種事,煦兒本就同鍾世子關系好,到時豈非要記恨於你?我實在是怕了,我白發人送黑發人,送走皇後娘娘,現在相爺身子骨不好,就不能為我著想?”
張相搖搖頭,他這些時日一直被病痛折磨,瘦弱老邁,手如枯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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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自然不會隻有這些,”張相喉中有血腥味,他咽了下去,“鍾家始終是不安全的,若是太子殿下心軟,更要出亂子。”
上面的那幫人他已經派暗探去查,剩下的便是周全計劃。
鍾家不能留。
第56章
京城的水就算再深, 暫時也影響不到交州。李煦身上的傷重,交州其他事情都交由龔副將善後, 他自己則回最城養傷。
最城天涼,鍾華甄怕冷, 南夫人早早幫她備好暖手的銅爐, 又讓她好好待在屋子裡,最好少出去。
鍾華甄想照做,但李煦那邊由不得她——不是說李煦總來打擾她, 是李煦飄了,有傷也不在乎, 時常偷跑出去和別人喝慶功酒。
當鍾華甄傍晚去照顧他, 再次發現他屋裡沒人時, 她頭都變大了。
南夫人在她身後跟著, 見她冷臉咬牙,想勸一句不要放心上, 卻又被鍾華甄咬牙的一句膽肥了嚇得心驚肉跳, 直覺李煦要遭殃。
院子幫李煦的下人都被撤了出去, 大家也算了解不發火的人發起火來是什麼樣,走路都繞著李煦平日翻牆會經過的地方,生怕碰到見不得人的場景。
南夫人看她從廚房挑根細荊, 連忙攔住她, 道:“世子三思, 那是太子殿下, 打不得, 千萬打不得!”
“南夫人,他就是那狗德行,不吃教訓不長記性,”鍾華甄手嫩,被細荊刺痛一下,卻還是沒忍下心中那口氣,“這場仗如何我不說,但他身上的傷是能說玩就玩的嗎?怕是回來路上遇見刺客都使不上力氣!”
南夫人不僅沒把她攔下,直接把鍾華甄怒火都給激了出來,被她下令待在屋中不許出來。
李煦完全不知道宅子裡發生了什麼。
他沒有擺太子架子,同普通人交談自如,喝酒時也大大方方,被底下人吹得飄飄然了,還一口氣幹掉了一壇,被杜參將送回府時,不僅是醉了,還醉成了一灘爛泥,嘴裡亂喊著聽不清楚的話。
杜參將應付酒鬼有一套,打暈帶走最方便。但眼前這是太子,誰要敢對李煦動手,那就是殺頭大罪,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
他和李煦出來時走的不是正路,回去抄原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牆過來,還沒抬頭,一雙價值不菲的嵌玉黑靴便出現在他眼前,他慢慢抬起頭,心想遭了。
鍾華甄站在他面前,她穿件月白袖蓮紋袍,身披大氅,青帶束起的烏發垂在細肩上,精致的面龐猶如下凡的仙子,皎潔的月光為她披上一層淡淡的銀輝。她緊抿住唇,任誰都知道她不高興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杜參將不傻,看得出鍾華甄和李煦間誰佔上風,立即丟下李煦,跪地抱拳道:“望世子恕罪,是太子殿下要杜某帶他出去。”
李煦趴在地上,聽到有人說世子,抬頭四處望,掙扎著爬起來,走路跌跌撞撞,差點摔了一跤,鍾華甄扶住他。
“華甄……華甄……”他立馬認出了鍾華甄,抱住她,嘴裡不停喊她的名字。
鍾華甄深吸一口氣,李煦渾身的酒氣,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她讓杜參將離開,杜參將松口氣,連忙行禮退下,心想自己果然沒看錯。剛才有人投懷送抱,太子一把推開,覺得別人擋路,現在鍾世子連話都沒說,太子自個就先走了過去。
李煦身體的重力都壓在鍾華甄身上,鍾華甄就算拿著細荊也沒處使,她算是服了這祖宗,前世他要是也像現在這樣,那他這條命也是真的硬。
“華甄……”他嘴裡還在囔囔,“華甄……”
鍾華甄頭疼,“別叫了!日後再這樣拿身子冒險,我就不理你了。”
這時的李煦要能聽進去,也就不叫醉鬼了。
鍾華甄認命,忍下踹他一腳的心思,扶著這塊重鐵慢慢走回去,她手裡的細荊也沒丟,一同帶走。
李煦個頭大,壓得她滿頭是汗,沒走兩步就氣喘籲籲,李煦好像能察覺到她情緒上的羞惱,傻笑個不停。
鍾華甄差點摔了個跟頭,李煦身體比腦子動得快,做了人肉墊子。
他還在傻叫她的名字,摔在地上也不覺疼,鍾華甄從他身上起來,用力幫他翻身,看到傷口隱隱浸出血跡,頓覺他就是專門來克她的。
鍾華甄把荊條丟在一側,扶他起身,磕磕絆絆把他送回屋子。
屋裡漆黑一片,鍾華甄把他扶床上後,出了一身汗,她脫下大氅,抬起手臂擦額上的薄汗,先去把燈點上。
宅子裡是安全的,南夫人熬不了夜,先睡下了。
李煦受傷之後鍾華甄便學了一些東西,專門給他上藥包扎。
金瘡藥灑在傷口上是疼的,李煦的衣衫解開,成大字躺在床上,皺著眉哼唧不停。
他渾身都是硬實肌肉,天生神力,是個打仗的好手,但人也是真糊塗,根本不知道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鍾華甄收起金瘡藥,費力氣給他纏上紗布,又鬧出一身汗。
她把東西都收了起來,放回架子上,心想明早一定要過來發頓火,要不然他不長記性,什麼都不知道。
鍾華甄倒一杯紅木圓桌上的冷茶,喂給李煦喝,李煦手胡亂動,直接把茶水撒在她剛剛包扎好的紗布上。
她再次認命,抽出袖口裡的帕子說:“下次你再喝醉酒,我定不找你。”
李煦睜開朦朦朧朧的雙眼,看到鍾華甄緊蹙雙眉在幫他輕輕擦胸口,常人都說她貌勝女子,他毫無感覺,隻覺她年紀雖小,但骨子裡就很會照顧人,總讓他離不了她。
他緩緩抬起手,鍾華甄毫無防備,發出一聲短促的呼聲,被他壓於身下。
她心一驚,以為他酒醒了,等看到他尚帶迷茫的視線時,抬手揉了揉額頭,說:“你這是怎麼了?起來吧,你太重了。”
他沒起,隻是俯身吻她,鍾華甄眼睛微微睜大。
李煦是青澀的,在男女之事上沒有任何天賦,他看春宮戲,瞄過避火圖,每每都是一臉嫌棄,覺得做這種事費時間,倒不如去習武場練兩把出出汗。
鍾華甄回過神,她轉頭避開李煦,要推開他時又摸到他紗布處的湿意,手一頓,終究是沒忍心,隻是低聲道:“看清楚我是誰…嘶…別咬我脖子!”
“華甄華甄……喜歡……”他有點傻乎乎,又湊上前去親她下巴,一隻手到處碰,鍾華甄心跳得厲害,都怕他是清醒的。
他醉了,她沒醉。
束胸本就束得她喘不過氣,被他壓住更加難受,她抵住他胸膛,正抬頭開口和他說起來時,被他鑽了空子。
她的手慢慢蜷縮起來,指尖因為用力變得粉白一片,李煦的衣衫解開,身上還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但她莫名覺得和別人身上的不一樣,那隻是單純的血味,不摻雜沉重的回憶。
他是赤忱的,滿腔熱意,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隻是順著心意,從頭到尾都想著要她。
燭光燃到半宿就熄了,鍾華甄從他屋子裡出來時天已經快亮了,腿都站不穩。她回自己床上躺下,南夫人清早醒來叫她吃飯時,她說不餓。
李煦清醒時已經快到下午,他頭疼得厲害,衣著完好,明明喝了酒,卻不是一身酒味,嗅自己手臂時,還能嗅到熟悉的味道。
“昨夜的確是鍾世子來照顧您,”小廝回他話,“殿下大概是真醉了,世子昨晚生了大氣,親自去牆邊等您,旁人都不敢走那條道。”
李煦隱隱約約想起來一點,他喝著醒酒茶,冷笑說:“本宮倒是記起來了,杜參將把本宮給賣了,護主子不利,讓他自行去領罰。”
看來是自己以前看錯人,太子和世子孰輕孰重,杜參將竟然分不清。
小廝在旁為難道:“殿下還是別管杜參將了,世子今天一天都沒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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