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就算她真的因為被妻子看不起而哭起來,以她聽話的性子,他抱著哄兩下應該就會好了。屆時就讓她妻子在一旁跪到認錯為止,新婚夜敢那般對自己丈夫的人,也不是什麼好女人。
……
鍾華甄不知道李煦心中的想法,要是知道,怕得扶額,道一句不知所謂。
侯府在京城的地盤寬敞,繞過一座石橋和兩道小巷,才隱隱看到府門。
鍾華甄今天在外面耽誤了一些時間,回府之後便要去找長公主,小廝平福穿件厚僕衫,跟在旁邊同她說:“世子,長公主今天請了高僧前來,最好還是不要過去打擾。”
鍾華甄停了步子,神色微微一愣。
長公主經常請高僧為威平候念經,但時間一般都在每月初一,現在才是中旬,還沒到初一。
她頓了頓,也想明白原因,說:“母親現在應當沒有心思見任何人,也罷,回去吧。”
鍾華甄從出生時便知道長公主對張家的不喜,送令牌說著是幫陛下,但事情在太子手上,幫的也是太子,長公主願意顧全大局,但不代表她心中好受。
請高僧來念經,平的是自己心。
鍾華甄還以為今天得花些功夫和長公主解釋自己去珍寶閣的事,現在想來倒是不用了。
威平候和鍾華甄相比,長公主更傾向於前者。
鍾華甄心中輕嘆口氣,如果說她心中沒有失落,她自己也不信。
大雨衝刷掉樹杈間的落葉,侯府又多添幾分悽涼的蕭瑟意,鍾華甄回到自己院子,南夫人摸她手發涼,忙讓人去熬碗暖身湯,讓她進屋。
帷幔用金鉤掛起,窗牖透進太陽的光亮。她早晨出門時還是一副烏雲遮蔽的樣子,現在已經放晴。
兩個婢女在屋內的爐子中燃碳火,等淡淡的暖意升起來時,她們才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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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今天出去得也太久了些。”南夫人給她抱來一個暖手的銅爐,放她懷裡。
“我聽平福說母親請了僧人過來,現在該是沒空管我。”鍾華甄手纖細,她坐在羅漢床上,輕輕按了幾下腰。
南夫人問:“世子今日出門感覺如何?可有惡心異樣?”
“今天還好,隻是覺得最近口味變化大,前幾日還喜甜,今日吃了酸蜜餞,甜甜酸酸的,竟覺比平常好吃不少倍。”
鍾華甄從懷裡拿出李煦送的東西,放在小幾,又抬手解身上的大氅。
南夫人接過大氅,去掛在紫檀木架子上。
鍾華甄道:“這奁匣中是太子殿下讓我借口自己挑選贈與母親的耳墜,但母親在家常素服,不太喜歡這些珍貴物件,我又不得不收。我記得太子從前給過我一塊羊脂玉佩,同那個放一起。”
耳墜兩字讓南夫人神情震驚,她走上前,低聲問:“太子殿下和長公主關系又不好,怎麼會突然想起送這種,難不成是知道你……”
這種女兒家的東西鍾華甄從來不用,平常都隻是束帶束發,不會用太多無用的配飾。太子突然送這麼明顯的東西,怕是知道了什麼。
“他不知道,”鍾華甄搖頭,“隻不過是今日隨他出去聽了些見不得人的私密事,不能外傳,所以他想借這些小東西來搪塞母親。”
南夫人心中起疑,怕李煦是借送長公主的風送鍾華甄。她問了一句鍾華甄,得到準許後,在她眼前打開匣盒。
鍾華甄手裡抱著暖爐,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喝。她的長發搭肩,身上氣息幹淨,臉色也比昨日要紅潤得多。
南夫人打開木匣後,巴掌大的奁匣中裝的兩顆大紅寶石耳墜直直映入她的眼簾,晶瑩剔透,雍容華貴,南夫人卻感覺被噎了一口,頓時明白鍾華甄說太子不知道的原因。
她輕輕合上這精致的木匣,心想這寶石大是大,模樣也稀奇,但這種隻適合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不僅是小姑娘,連長公主都不適合這種樣式。
鍾華甄看出她的想法,微微搖頭道:“太子喜歡實用些的,越大越好,那些精美小巧的東西入不了他的眼,習慣就好。”
南夫人把東西收起來,忍不住道:“太子殿下以後要是有了心上人,恐怕也隻會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愣頭青,挑份首飾都能挑成這樣,也是少見。”
第33章
自上次雷雨之後,天就一直是陰沉沉的, 偶爾有兩次放晴, 也是在下午。鍾華甄上次和李煦分別後, 在府中待了快半個月,這半個月裡都沒見過他。
落胎一事急不得, 她在府中也沒什麼大動靜。貿然在家中喝藥, 被長公主發現的概率太大, 不劃算。
長公主連借兵幫李煦這道坎都過不去, 像有身孕這種事,如果被她知道,隻怕會氣出病來。
鍾華甄隻能等合適的時機。
京城端倪初現, 三皇子頻頻出現在將軍府, 幾天前去探望太子被拒, 在回去的路上遭遇刺殺受傷,太子意圖謀害三皇子的言論甚囂塵上, 府衙尚來不及制止, 又傳出太子涉嫌陷害馮侍郎, 派人殺害鄭將軍的事。
這些事傳得太快,就算再怎麼遲鈍的老百姓也逐漸察覺到了不對之處。
相府在城西一帶的復林路, 周邊都是身份不低的達官顯貴。這天晚上,侍衛護著張相的馬車回府,馬車之中不時傳來幾聲老邁的咳嗽聲。
張相一下馬車,張夫人便前來攙扶他進去。
張夫人嫁進張家已經有四十多年,為張相生了四兒三女, 兩個女兒地位最為顯赫,一個是先皇後,誕下太子,另一個是繼皇後,膝下有個九公主。
相府內部清簡,少有觀賞的名貴之物,但張相好養魚,相府專門鑿個池子,給他喂養之用。
張夫人憂心忡忡道:“相爺,我又聽婢女說坊間在議論太子與三皇子的事……”
張相咳了兩聲,張夫人又問:“相爺身體……”
張相慢慢抬起手,制止住她的話,他聲音咳得嘶啞,問:“我那魚你可喂了?”
“還沒有,”張夫人頭發也是花白,“不過魚食已經備好,等著相爺去喂。”
“先換身衣服,”張相頷首道:“以後我要是走了,這池子魚便交給你了。”
張夫人的鼻子一酸,點頭扶他,“煦兒身子怎麼樣?我聽說他一直在東宮養傷。”
“太子殿下的傷沒什麼大礙,他一向得天庇佑,已經好得差不多,”張相身形微微佝偻,“你也不用擔心我,老方比我小五歲都去了,我也早有心理準備。”
張相口中說的老方,是他去揚州吊唁的方刺史,得病去世。
張相去年診出不治之症,看過許多大夫御醫,都是戰戰兢兢,在張相逼迫之下,才敢說他命數不多,兩年可能就到頭了。所以他才會對宋之康下手,斷了他們私運兵器的線,逼大司馬提前動手。
他剩餘時日不多,拖不過鄭家。
張夫人道:“琳蓉今天賜了一些人參回府,宮婢跟我說陛下近日焦慮嚴重,總睡不著覺,她今天傍晚下了旨,召長公主和鍾世子明早進宮探望。”
繼後的名字叫張琳蓉,是他們的小女兒。皇帝與長公主雖非親生兄妹,但幾十年的情誼比別的都要牢固,他寵愛長公主,對長公主的言語行徑皆有寬恕,即便冒犯也能當做是她真性情。
皇後雖是一國之母,可除了一些宗族禮儀事,旁的都越不過長公主。偏生長公主極其針對於張家,皇帝從未當回事,偶爾打圓場,也是偏向她。
“琳蓉不及她姐姐聰慧,明哲保身卻也是會的,”張相回了屋,開始換官服,“長公主為陛下嫁給大她十多歲的威平候,陛下對她的信任遠遠勝於普通人。最近不少官員都稱病在家,連早朝都不上,陛下心憂身傷,勸也勸不開,她去一趟也好。”
皇室勢弱,即便忠臣再多,兵力上的差距也抵消不掉,已經有不少人向大司馬投誠。刑部依舊扣著馮侍郎,以刺殺朝廷命官罪名關押至今,未得皇帝聖諭,誰來都不放。
“你忠君為國幾十載,陛下對你也最為信任,煦兒今日才十七歲,若是沒了你在一旁輔佐,他可怎麼辦?琳蓉是皇後,但也隻是個皇後,不得幹政,也幫不了太子。”
“太子殿下沒你想得那麼傻,該知道的東西他都懂,比陛下要勝出許多,沒我在一旁,他也能自行處事,”他搭她手臂說,“若他能一直保持下去,以後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已經老了,不用替他們考慮太多。”
“我隻是在擔心鍾家,”張夫人嘆聲說,“煦兒十分信任鍾家世子,鍾世子常年有病在身,我不常見他,偶然遇見過兩次,隻覺他相貌遠遠勝於當年長公主,性子也溫溫順順,可我覺得他十分聰明,太子不如陛下狠心,如果鍾世子利用太子,別有居心,我怕事情不好收拾。”
鍾華甄一直是太子跟前紅人,誰都知道。
“太子對外稱重病時外出過一次,是去辦事,最後卻去找了他,我本打算隱秘除掉他,現在看來,倒不是好計策,”張相嘶啞著聲音咳了好幾聲,“不如讓太子殿下動狠心,親手除掉鍾世子。”
張夫人連忙幫他順著背,道:“鍾將軍為國為民,鍾世子是他唯一的兒子,倒不必這樣趕緊殺絕。”
張相撐著方桌,咳聲緩過來後,坐下擺了擺手,“婦人之仁。”
張夫人連忙去給他倒杯溫水,又吩咐屋外丫鬟去端藥上來。
……
皇後派人來請長公主進宮的旨意來得突然,時局緊張,這時候本不該出府,但長公主同皇帝親如兄妹,猜到是怎麼回事。
皇帝勤政,連深夜都可能在處理政務,近些年身體出了問題也沒放下。
長公主沒讓鍾華甄一同,她換了身素淨常袍,吩咐兩句晚上回來後就出了門。
長公主帶的人不多,和從前一樣,鍾華甄知道她不想引起鄭家注意,卻還是派了一隊暗衛相送。
她心中有些隱隱的不安,眼皮跳個不停,做什麼都不對勁。
鄭家膽子不會大到明目張膽地動侯府,但他們私下的動作,絕不會少。既不會得罪她父親的那些副將,也不會讓人察覺到任何異常的方法多得是,鄭家不全是鄭邗那種驕奢淫逸之輩。
她坐在書桌前看書,心中雜亂,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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