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非親生,他自不會放心上,去你府上提親,為的也隻是你這張臉,”李煦手撐頭,突然打量她,“往日與你太過熟悉,從未往別處想過,細細看來,你生得著實是好看了些。”
鍾華甄同他對視一眼,輕輕皺眉,道:“我父母都生得好看。”
威平候俊美高大,長公主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鍾華甄偏柔弱些,大家都覺她是隨了母親。
她是威平侯府的世子,繼承不了生父的驍勇,算是不少人心中的一大遺憾。
鍾華甄若有得選,也不想做這病秧子。
李煦視線看著她,突然道:“你叫兩聲我聽聽。”
她不解,李煦想了想,覺得強人所難,便道:“記得幫我配你用的燻香。”
鍾華甄坐得有些累,用手扶下腰,道:“我一身藥味,若是用燻香撞了藥性,身子更加容易得病,南夫人知道,所以我房中不會有那些東西,你從哪嗅見的味道?”
李煦嗤笑一聲,顯然不信,“你年紀不大就把你寵愛的婢女渾身都玩了個遍,還想跟我狡辯,這沒意思。”
她手一抖,“你知道什麼?”
李煦仿佛就像和她達成了共識一樣,心照不宣道:“我不會告知長公主,但不代表我不會動你寵愛的婢女,她有你燻香氣息,和你同床共寢最少有三年,誘引十二歲的小主子,若非你藏得快,我非殺她不可。”
鍾華甄愕然,“我……”
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臉漲紅了小半天,最後把他的話認了下來。
李煦反倒又哼出一聲,站起身來,背著手走了兩步,停下來說:“你作為威平侯的長子,這般沒有自制力,該是羞愧,竟還敢認下!”
第19章
李煦把鍾華甄批評了一頓後,又覺她不會當回事放心上,徑直罰她把清心經抄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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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鍾華甄要年長兩歲,自認為是她兄長,後知後覺把事想明白的時候,整個人都氣炸了。要不是念她尚小不懂事,錯不在她,他非得將事捅到長公主面前。
他還在數落她,覺她不成器時,有侍衛突然遞了帖子,說張相在來的路上。
李煦眉頭又是一緊,張相不常來東宮,一旦過來,不會是小事。
他回頭看鍾華甄,“在寢宮待著,哪也不許去。”
鍾華甄坐在美人榻上,抬手扶額。
書房清淨,帶刀侍衛肅立而站,秋暖天涼,一層層幹淨的臺階上落有幾片黃葉。
魏尚書要走的時候,聽到張相正在過來,便沒離開,留下來等人。
張相差人遞帖時就已經在來的路上,他沒過多久就到了,魏尚書起身行禮,“聽聞相爺前來,下官便在此等候相見。”
張相官服凜正,頷首問:“太子殿下在何處?”
魏尚書頓了一會兒,委婉道:“鍾世子在東宮。”
張相面上沒什麼反應,轉頭對旁邊一個侍衛說話,讓他去把太子叫過來,又面色淡淡對魏尚書說:“太子和鍾世子現正是貪玩的年紀,若不催促管教,遲早有天耽誤大事。”
魏尚書嘆口氣,對這種事說是最為了解也不過。他家裡有個差不多大的兒子魏函青,還差一歲及冠,說話不饒人,闖禍都是一張嘴,旁家小子見不到大人物還好,魏函青在太子和世子身邊,對鍾世子口下不留情,早晚把寵愛鍾世子的太子得罪。
張相擺手,讓服侍的太監都退了下去,走進書房問:“周吝那邊出了事?”
“鄭家姑娘有了身孕,周吝怕自己為太子做事被發現,鄭家對他兒子出手,現在似乎猶豫。他一直是牆頭草,下官怕出意外,便借著昨晚鄭二公子闖刑部的事,來東宮一趟,”魏尚書跟在他身邊,“太子殿下說周吝腦子靈,知道擇明主,做出多番猶豫之態,不過是為了加重自己的籌碼,若我不再派人關注周家,他自會慌亂。”
張相臉色皺紋舒開一些,他雙目清明銳利如常,“大司馬如果知道他早就與東宮有聯絡,再怎麼信他,也不會容他周家長久。太子殿下是反客為主,但周吝就算猜到太子的想法,到最後也隻能來投東宮。”
太子沒那麼傻,連這都想不通。
魏尚書也是這麼想的,道:“殿下對這些事總是出乎意料的敏銳,多虧相爺教導有方。”
太子秉性如何,這幫看著他長大的老臣都清楚。他自小就超於常人,看人極準,少年時更勝於同齡人,處事時頗有自己為人之道,即便骨子裡藏著那點暴戾狠毒,但幾乎所有的太子一派也都認為他是天生的帝王料。
張相隻道:“殿下自幼聰穎,縱使有些頑劣,卻也知道輕重,跟旁人無關。我倒是想起函青,他最近如何?許久未曾見他,算來半個月後就該啟程赴任。”
魏函青去邺城做通判副使,副使輔佐通判,也算是個肥差。但邺城在兖州,稍遠了些。
“我本覺他能去邺城不錯,他嘴上功夫實在了得,如果不磨一磨,太容易出事,但我夫人怕他受委屈,給他備了一堆東西,連美婢都要他帶上兩個,”魏尚書嘆口氣,“陛下讓鍾世子做太子伴讀,所打的主意眾人皆知,鍾世子同殿下一同長大,雖鬧出矛盾,總歸是向著殿下。”
他們兩個都是十幾歲的少年郎,正是火氣熱的時候,吵一架在長輩眼中隻不過是件小事。
李肇趁機派人去接觸侯府,這點是少有人想到,陸郴同去邺城之事也可疑,但皇帝不喜別人質疑,有些剛愎自用,若是有心提起,反而容易吃虧被皇帝質問。
“魏疏,鍾世子父親是聲名顯赫的威平候,他父親沒有二心,難保他沒有,說起用計,他也不比殿下差,”張相聲音微啞,“必要的時候,除掉他。”
魏尚書心中一凜,抬起頭看他,張相卻像什麼都沒說一樣,抬手喝了口茶。
“太子殿下乃重情義之人,若是貿然出手,怕是會引殿下生怒,他與鍾世子關系最好。”
張相能把這話說出來,便代表已經有了想法。魏尚書知道張家和鍾家的矛盾,但鍾家歸順太子,對鍾華甄動手,實為下策。
張相握拳咳了幾聲,他臉色咳紅,魏尚書忙問道:“相爺身子不適?”
他沒再提鍾華甄的事,說:“宋之康私宅為轉運之地,兵器不過少量,派人去查其他東西下落時,線索常到一半就斷了,倘若不揭開,隻會繼續運下去。陛下勤政為民,對這些事卻管得不多,殿下須得多費心。”
他們談了沒多久,李煦便來到書房,張相起身行禮,魏尚書也朝他行禮。
李煦身形挺拔高大,他穿一身玄袍繡有雲紋,坐於上座,抬手免禮。他在臣子面前總會多幾分肅然之意,讓人覺得穩重可靠,遇事也不慌不忙,沉得住氣,壓得住人。
但他今天卻顯然透出兩分不悅,過於明顯,連張相都訝然片刻,問:“殿下遇到煩心事?”
李煦靠著紫檀木寶椅,心情糟透了,現在什麼都不想提。鍾華甄在他跟前長大,平日就被他養得單純,什麼都不知道,他這段時日不挑明也罷,鍾華甄竟也不狡辯,直接應下。
魏尚書叫了一聲殿下,李煦抬起頭,淡聲回道:“華甄犯了些錯,不值一提,外祖父怎麼會在這時候過來?”
屋內的光亮照進窗牖,張相看向太子,“太子殿下乃東宮之主,往日將會掌管天下大權,鍾世子便是犯錯,也不該由殿下管教。”
李煦敬重張相,卻也不會因此失掉自己的主見,他目光清明,“為人臣者事君,他是臣子,若現在不加以管教,鬧出事端隻會給人平添麻煩,知外祖父替本宮憂心,但他是威平候之子,同別人犯錯是不一樣的。”
魏尚書在旁聽得心驚肉跳,李煦的話說得是沒錯,甚至還有責怪鍾華甄之意,但話裡話外顯出的自己人意思卻明明白白。
張相緩緩拱手道:“是老臣愚鈍。”
李煦則擺手說:“並非外祖父愚鈍,隻不過華甄父親早亡,母親待他同普通人,如果本宮不管嚴些,他太容易被旁人所騙,李肇之所以敢去接觸他,怕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些。”
他一直是這樣的性子,不會輕易被旁人左右,賢君納良臣諫,昏君隻聽一家之言,他不屬任何一種。
張相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兒,終歸沒說他什麼。
“老臣早上收了消息,三皇子半夜時去了一趟陸狀元家,凌晨歸,隔了不久之後,又有人發現一位陳大人的馬車從附近巷子出來,殿下那日給的冊子裡,就有這位陳河陳大人的名字。”張相提起自己來的目的,“老臣前來,是因不久前三皇子管家偷偷去趟城西運河,買下一艘運幹草的貨船,暗探查過貨,幹草下面是弓弩。”
李煦眉一挑,“大司馬就算不為後世名聲著想,也得掂量掂量旁餘各諸侯的野心。李肇同馮侍郎關系親近,為馮侍郎做出這些不稀奇,他自己沒什麼能力,與群臣關系卻都不錯,加上與本宮不合,大司馬想捧他上位,再正常不過,終究不過是個傀儡。”
如果鍾華甄在這,得無奈說好幾句“殿下神武無人能及”,但在這的是一貫嚴肅的張相和魏尚書,魏尚書不便紛議太子,張相道:“三皇子能得大臣賞識,必有其中優勢,殿下不當視而不見。”
李煦直說:“不過是耳根子軟,通過他好辦事罷了,能求到他面前辦事的大臣,自己就沒什麼本事。昏庸之輩,不足為用。陸郴看起來倒不錯,卻也忠誠,不會輕易叛主。”
……
鍾華甄被李煦走來走去訓了半天,往日用來哄他脾氣的法子都不怎麼管用,在他寢殿伏案抄了大半本靜心經後,發覺他還沒回來,也猜到他們在商談的不是小事。
她看時候已經快到午時,便先同鄭總管說句身子有恙,明天再讓府中侍衛送來下部分清心經。
東宮與侯府有些距離,馬車一路穿過鬧區闲市,鍾華甄心中莫名亂,她輕輕抬手按住胸口,深吸口氣。
她近日總在長身子,胸口越發白滿,束胸也隻能越來越緊,南夫人心疼她,總不想用力,卻又實在怕被發現,便讓她穿多點。
鍾華甄下馬車時,那來送藥的大夫早就走了,侯府上下有些沉悶,有好幾個婢女跑來和她說長公主發了一頓脾氣。
她心中咯噔一下,猜到南夫人是被長公主發現了。府內的暗探侍衛不少,南夫人是她房中人,出門拿藥被盯住,不是沒有可能。可南夫人又不傻,怎麼會讓人發現那是落子藥?
鍾華甄微微握拳,對這些個婢女搖搖頭,隻說自己知道了。
長公主院子設有佛堂,平日不許下人隨意靠近,便比其他地方要清淨些。
鍾華甄到時,南夫人站在長公主身邊,案桌上邊有幾個藥包,已經打開,看來是那大夫送過來的。
長公主面色冷冷,眉間有一絲慍怒。鍾華甄瞧了一眼,沒感覺到長公主身上強烈的怒意,不像是發覺她和李煦有關系的樣子。
鍾華甄心中打著鼓,慢慢走近問:“母親找我何事?”
長公主素服木簪,卻反問她:“你可知我為何不許你用外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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