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下一秒,男人卻居高臨下地警告她,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她眸子的光芒徹底熄滅。

回去路上,她被一個流浪漢拖到了草叢中。

畫面再一轉,她已經穿著紅衣,滿臉絕望地站在高高的天臺上。

我心口仿佛被棉花堵住,呼吸不上來,眼睜睜地看著她如同翩飛的蝴蝶,一躍而下。

我心中悲慟,身上ƭũₒ的骨頭仿佛被人一寸寸擠開,有人在我耳邊說話,還有人在我耳邊大聲吼叫。

是池逸的聲音。

他在喊:「萱草,你清醒一點,不要被蠱惑!」

什麼蠱惑?

我隻是同情這個可憐的女人罷了。

靈臺逐漸散去,走馬燈結束,我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要被擠出體內,就在這一刻,一陣清風襲來。

涼涼的唇瓣貼到了我的唇上。

8

我散去的靈臺倏然回歸。

悽厲的女鬼哭號逐漸散去,身體裡那股沉重和悲慟也如風一般散開。

我睜開眼睛,和池逸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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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忙退開,原本慘白的俊臉仿佛染上了晚霞,局促不安地搓著手,磕磕碰碰道:「對對不起,我也是無計可施,情急之下就……」

見我還是不說話,他又往後退了一步,「你不會要打我吧?」

我心情極度復雜。

我的初吻竟然被一個鬼奪走了?

還是在這種情況下。Ŧů⁴

關鍵是,這家伙以為把紅衣厲鬼趕出我體內就行了嗎?

她還在啊!

因為奪不到我的身體,她有可能變本加厲。

「小心。」

眼見紅衣厲鬼慘笑著朝池逸衝來,我一把將他扯到旁邊,情急之下,我想到竹玄教我的一道法咒。

紅衣厲鬼被法咒困住,往後退了退。

池逸一臉崇拜地看著我,「萱草,你好厲害。」

我正要翹尾巴,紅衣厲鬼已經掙脫法咒束縛,我趕緊拉起池逸就跑。

眼見我們就要被她追上,小命嗚呼的時候,一道金光網從天而降,直接將紅衣厲鬼束在其中,再接著,一道修長的影子從迷霧中緩緩走出。

是竹玄。

竹玄不愧是我爺爺的關門弟子,三下五除二便收服了厲鬼。

收服完厲鬼之後,竹玄轉身,靜靜地盯著我們。

我咽了咽口水,將池逸往我身後藏了藏,「那啥,有話好好說,他是好鬼,做過最大的壞事就是搶我被子。」

竹玄俊臉一黑。

竹玄處理完紅衣女鬼之後,便將矛頭對準了我……

其實主要是池逸。

此時此刻,我和池逸排排坐在沙發上,像犯了錯的小學生,垂著頭,聽君差遣。

竹玄坐在沙發上,就那麼闲適慵懶的動作,便讓我頭皮發麻。

池逸這個傻白甜,一聽竹玄是我的「親戚」之後,竟然還想上前攀親戚,結果被竹玄瞪了一眼,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

「你為什麼纏著萱草?」竹玄質問池逸。

池逸嗫嚅了一下,搓了搓手掌,「因為……因為……」

竹玄見他支支吾吾,直接祭出了法器。

「因為我喜歡萱草。」池逸識時務者為俊傑,直接承認。

他說完,又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慘白的臉染上微粉。

「你喜歡萱草?」竹玄冷哼一聲,似是不悅,「你是鬼,她是人,人鬼殊途,你喜歡她有結果嗎?」

被竹玄一通暴擊,池逸可憐兮兮地垂下頭,眸光黯淡,「我知道,但我就是喜歡她。」

竹玄轉向我,「那你呢?」

我被問了個猝不及防,正想回答,見池逸抬眸,眼巴巴地看著我,眼裡滿是期待。

我毫不猶豫,「我也喜歡他。」

在竹玄開口之前,我又加了一句:「無論他是人是鬼,我都認定他了。」

必須加這句啊。

現在的竹玄,在我看來就是棒打鴛鴦的老父親,如果我不說嚴重一點,池逸小魂不保。

聽到我的表白,池逸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了。

竹玄被我們強行塞了一嘴狗糧,一張俊臉漆黑無比。

「所以呢?」竹玄冷笑,「是他要變成人和你如膠似漆,還是你變成鬼和他雙宿雙飛?」

我一臉黑線。

池逸似乎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原本亮晶晶的眸子霎時暗下,他沉默許久,似是下定決心,「萱草,你還是找個正常人談戀愛吧,我們不適合。」

我:「……」

大哥,你前頭才表白,不久前還了奪我的初吻,現在就開始渣男語錄了Ťṻ⁶?

要不是看他是鬼,我早把他打得滿地找牙了。

我磨牙,「池逸,我林萱草這人認死理,既然喜歡上你了,就會從一而終,那種朝三暮四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何況,剛剛要不是他及時將我從紅衣女鬼的蠱惑中拉出來,我早就沒命了。

池逸難得一本正經,「萱草,你不要任性,我們天人永隔,是不會有結果的。」

一旁的竹玄蹺著腳看好戲。

我朝竹玄怒吼:「好歹我叫你一聲哥,你快想辦法啊。」

竹玄:「……」

池逸:「ṱû₈……」

9

得知池逸是因為救孩子而送命的,竹玄對他的態度改變了許多,眼神也從鄙視嫌棄變成了尊重。

但,要想讓一個鬼魂變成一個人,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竹玄說:「如果今天池逸隻是昏迷不醒,變成植物人,隻是魂魄暫時離體,我還能想想辦法,可現在,他的軀體都沒了,去哪兒借屍還魂?」

我和池逸集體沉默了。

是的,竹玄說的沒錯。

池逸不可能變成人了,我和他不可能有結果。

我苦笑,「沒想到我第一次談戀愛,居然是這種結果。」

池逸也很難受,「萱草,對不起,我一開始就不應該打擾你,我……」

我擺擺手,「讓我靜靜。」

結果我這麼一靜,池逸沒了。

我裡裡外外都找過了,也去他常去的地方繞了幾圈,草叢都一一扒拉過,甚至也去男廁所看看他是不是躲在裡面。

結果,都沒有。

他仿佛人間蒸發了。

竹玄見我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終於說了實話:「池逸自己走了。」

「他去哪兒了?」我拽起他的領子問道。

竹玄沉吟,「林萱草,你冷靜一點,池逸也是為了你好,你就忘了他吧。」

忘了他?

說得倒是輕巧。

我怎麼能忘記他小心翼翼跟在我身後,像做賊一樣心虛,明明膽小,卻依然護著我。

我怎麼能忘記,他耐心地替我蓋被子,一次又一次。

我怎麼能忘記,我一睜眼,便看到他乖乖地躺在我旁邊的……

現在叫我忘記他,真的很難。

竹玄見我哭了,有些詫異。

這輩子,我還隻哭過兩次。

一次,是竹玄離開我們的時候。

第二次,就是爺爺走的時候。

這是我第三次哭。

竹玄沉默,須臾後他嘆息:「你真的這麼喜歡他嗎?」

我抹了抹眼淚,「這樣說吧,沒有他,這輩子我單身到底。」

竹玄沉默了許久,輕輕擁住我,「林萱草,你真是一頭倔驢。」

一晃三年過去了。

我已經升任為公司總監。

有了自己的車和房子,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但我依然住在那套小房子裡面。

不知情的人都覺得我節儉。

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守著這房子,隻為了還有機會再見到池逸。

竹玄這家伙,在我家住了一段時間之後,說又有事情要辦,一走就是三年,中間跟人間蒸發了一樣,也隻有過年才發一句新年快樂。

這三年,不少人替我介紹對象。

我有幾次推不開,隻能赴約。

可我發現,我多了一個毛病。

無論是和誰相親,我都會將對方看成池逸。

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似乎刻在了我的 DNA 裡,怎麼都散不去了。

這天,我下班,到了約好的相親地點,剛坐下沒多久,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徐徐傳來:「林萱草?」

我抬頭,一個眉眼清秀,五官和池逸有ṭű̂⁸七分相似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我皺眉,「你是?」

「我叫池霖,就是你今天約的人。」眼前的男人,眉眼彎彎地看著我,目光裡如同浸染了三月春色。

10

他的眼神太熟悉了。

我一瞬間以為他是池霖。

我喉嚨有些發幹,猶豫了很長時間才舉起手和他交握。

兩手相觸那一刻,一股電流直穿過我的天靈蓋,接著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心跳猛然加速,下意識問他:「你是不是有個堂兄弟叫池逸?」

「林萱草,我就是池逸。」他湊到我跟前,小聲道。

我瞳孔震驚。

池逸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知道你一時半會不會相信,但我的確是池逸,隻是身體是我堂哥池霖的。」

我用了一個晚上才消化了這件事。

原來,當年池逸並不是不告而別。

是竹玄安排的。

竹玄本來下決心讓池逸重新去投胎,卻發現他心願未了,根本無法進入輪回,於是,竹玄便將他安頓在一處安全的地方,順便能幫他養一養魂。

後來,竹玄打聽到池逸的堂兄弟池霖遇到車禍,變成了植物人,在池霖腦死亡的時候,竹玄找了契機,讓池逸替代了池霖。

「所以,現在你是借屍還魂了?」

池逸有點不好意思,「可以這麼說。」

媽呀,還能這麼玩啊。

我覺得我得給池霖點三根蠟燭,讓他安息。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恥?」池逸忐忑不安地看著我。

如果池逸不進入池霖身體內,池霖一樣要去投胎輪回,這具軀殼依然最終會灰飛煙滅。

而他能替代池霖重新活著,這也算是老天爺恩賜的契機。

「我怪你啊。」我喜極而涕,「怪你三年了才來找我,我差點以為我要孤獨終老,做一隻老死的單身狗了。」

「傻瓜。」池逸輕輕擁住我,「不會的。」

從咖啡廳出來,看著拉風的跑車,我一個頭兩個大,「這是你的車?」

太浮誇了吧。

池逸不好意思,「因為我現在頂著堂哥的身份,他行事作風就比較浮誇,我不能一下子變了性子,怕他們會懷疑。」

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讓一個乖孩子變成一個紈绔子弟,的確挺難的。

池逸將我送回家。

來到熟悉的地方,池逸眼底閃著淚光,眸光潋滟地望著我,「萱草,你……」

「打住,男兒有淚不輕彈。」

池逸吸了吸鼻子,「可是,我真的很感動。」

感動就對了。

「那你怎麼報答我啊?」

池逸羞答答地紅了臉,「可以以身相許嗎?」

我斜眼看他。

被竹玄關了幾年,池逸居然沒被他那刻板的模樣給耳濡目染,還是這副傻白甜的樣子。

不過,我喜歡。

我和池逸,光明正大地開始交往。

以前他是鬼的時候,我們連肢體接觸都是奢望。

可現在,我隨時可以一腦袋杵他懷裡,或者和樹袋熊一樣扒在他身上,反正他一米八七的身高,隨便攀。

你問我,不會覺得膈應嗎?

明明喜歡的是池逸,但這一具身體卻是另一個人的。

我隻想說,我喜歡的是池逸的靈魂,如果他的靈魂蹿到狗身上,我也會對一隻狗負責一輩子。

狗:你禮貌嗎?

就像爺爺說過,皮相隻不過是容器,靈魂才是根本。

我知道他是池逸,就夠了。

我知道,池逸決定借屍還魂,就是明白我也不會介意。

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一類人。

「明天我帶你去見我媽,可以嗎?」池逸問我。

我笑嘻嘻地捏住他的臉,「去見哪個媽啊?」

他笑,「兩個都見。」

池逸的親媽,我是見過的,她給我的那張卡,我還留著。

我有點擔心,「你親媽會不會還記得我,到時候她會不會認為我朝三暮四啊?」

「不會,我現在算她半個兒子了。」

我挑眉。

原來,在池霖也出事之後,池霖媽媽一度陷入了絕望,如果不是池逸媽媽一直陪在她身邊,也許她熬不過去。

也是因為這樣,池霖媽媽相當感激池逸媽媽,並囑咐他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她。

「其實這都是緣分。」我總結。

池逸親了親我的額頭,「是,因為緣分,我們才認識,我感覺我們似乎已經認識了好幾輩子了。」

我笑,「這說不準哦,沒準上上上上輩子你是秀才,我是賣豆腐的娘子,上上上上輩子你是狀元,我是公主,上上上上……」

我話沒說完,因為被他堵住了。

我正式去見池逸的「母親」。

她是一個長得慈眉善目的貴婦,一見面就把貴重的玉镯子撸給我戴上,拉著我的手,親切地聊了許久。

和池逸的「母親」見完面吃完飯後,池逸又帶我去了他真正的家,見了真正的母親。

池逸的媽媽見到我,先是驚訝了一瞬,而後朝我溫柔笑笑,「孩子,沒想到你和我們這麼有緣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衝動之下開口:「媽,以後我會孝敬您的。」

她一聽,愣住,接著眸子盈滿淚水。

她哽咽著點點頭,「好孩子,好孩子。」

池逸眼裡也有淚光。

這一次見家長,我收獲了兩個玉镯子。

池逸告訴我:「以後你就是我們池家的兒媳婦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兩個玉镯多價值連城。

我有點不安,問池逸:「池逸,我父母早逝,我是爺爺帶大的,爺爺的身份職業也不能明說,我們家和你們家族沒法比,我也沒什麼嫁妝,唯一隻有一套房和一輛車,房子還在按揭。」

「傻瓜。」池逸摸了摸我的腦袋,「我有你就夠了。」

我和池逸舉辦婚禮那天,竹玄終於出現了。

他身邊還帶著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

我一臉八卦。

竹玄把我腦袋挪開,「你眼睛抽筋啊,今天你不好好看著你老公,眼神老往我們身上瞟做什麼?」

「嘻嘻,沒什麼,我隻是想叫嫂子了。」

竹玄白了我一眼,卻撲哧一聲笑了,他望向那女孩的時候,目光如月光星輝。

敬酒的時候,我和池逸給竹玄敬酒。

池逸一襲白色西裝,英俊帥氣,英氣逼人,他舉著高腳杯,神色真誠,看著大舅子的眼神充滿了感激,「大舅哥,所有的感激都在酒裡,我先幹為敬。țũ₁」

竹玄嘴角微抽,「好好一個文藝青年,愣是被林萱草養歪成了沙雕青年。」

沙雕青年怎麼了。

沙雕青年歡樂多。

結完婚之後,我請了年假,和池逸去度蜜月。

我們度蜜月的第一站,便是我救了池逸的地方。

池逸告訴我,當時他被護身符壓得動彈不得,迷迷糊糊中,見到一道光亮襲來,他抬頭望去,便看到我巧笑倩兮地朝他走去。

他說,那一刻,他仿佛靈魂都亮起來了。

我:「……」

沒錯,竹玄說得對,自從池逸跟著我之後,的確語言越來越通俗易懂了。

我當時也發現他了。

一個可憐兮兮的鬼被壓在護身符下,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瞅著我,白慘慘的俊臉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慘字。

我一個心軟,支開了身邊的朋友,將護身符丟開。

當時,我好像跟他說:「快走吧,下次別這麼迷糊了。」

他似乎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緩緩地飄走了。

「萱草,你知道嗎,當年我已經放棄了,想去投胎輪回,但竹玄發現我進不了輪回,你不是一直想問,我的執念是什麼嗎?」

我已經知道他的答案了。

他輕擁住我,「我的執念就是你。」

我笑,「我何嘗不是呢。」

「池逸,希望我們下輩子還能遇見。」

池逸背起我,「咱這輩子先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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