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佔玉花,你需要我嗎?」

「廢話,行走的大暖爐,居家必備。」

他笑了,將被子蓋得更緊。

「佔玉花,我是誰?」

「顧淮之啊,我丈夫。」

我答得太順溜,太理所應當了,連自己都感覺驚恐。

之前,我從來不覺得這個人的生死和我有半毛錢關系,可久而久之,我們變得熟悉後,那枚本沒有意義的婚戒卻在不斷地發著光。

我不會還愛上他了吧!

凌晨,輾轉反側,睡不了一點。

21

工作交接的最後幾天,我忙得飛起。

開會搭子得知我下周就要回去了,非拽著要帶我去她鞋店裡逛逛。

「你看看這的高跟鞋有沒有喜歡的,拿幾雙回去。

「我自己設計的哦。」

我一聽,眼睛都亮了。

但最後隻選了一雙帶鑽的尖頭細高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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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鑽容易掉,不耐穿。」

「沒事,我當收藏品。」

22

懷裡抱著鞋盒走在雪地裡,膨脹得像隻企鵝。

耶耶聽見開門聲後,一個飛撲過來差點把我撞飛十裡地。

客廳沒開燈。

我撿起被狗子撞掉的鞋盒,拿湿紙巾擦拭上面積雪融化後的水漬。

顧淮之又把房屋的地板拖得锃亮。

我看著緊閉的臥室門,沒言語。

打開鞋盒,拿出兜裡剛買的 502 膠水,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陽臺邊。

上面的鑽,其實一出店門就掉了。

可它還不聽話,無論我怎麼粘也粘不上去。

一氣之下。

我推開窗戶,鬼哭狼嚎起來:

「嗚,老天奶,我不活了我……」

客廳的燈終於亮了。

男人逆光面向我時,我隻能看見他消瘦的下巴。

「怎麼了?」他聲音輕得像羽毛。

「全球限量版的高跟鞋壞了。」

我抹著眼淚,瞥見了顧淮之還沒來得及遮蓋的胳膊。

「已經售完了嗎?官網查沒查過,我看看。」他著急忙慌地掏出手機。

「是別人自己做的,哪裡都買不到,就這一雙。」

我把手裡的鑽遞給他:「你看是不是很漂亮,原本在後腳跟這個位置。」

他看了眼水晶鑽上還有個小孔,最後拎起鞋後跟說:「拿膠水粘不住的,要用針縫才行。」

「可是這裡沒有針線,我也不會縫。」

「家裡有,回去之後我給你縫好。」

顧淮之怎麼連針線活都會啊。

我吸著鼻子,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男人走近,嘆聲道:「所以別哭了,它沒有壞。」

23

年末,顧淮之將別墅儲藏室裡的油畫搬到了客廳。

我看著一幅又一幅的人像畫,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好像上輩子見過一樣。

仔細蹲在畫前凝視許久,又覺得畫中的姑娘與我有點像。

比如這個吃蘋果的少女。

「這誰啊?」我指著畫,她和我還穿著同款睡衣。

顧淮之在標注日期,停頓後,抬眸反問:

「不像嗎?我畫得這麼差勁?」

油畫左下角有一個日期,二零一四年。

「十年前的畫?」我更疑惑了。

點開手機中的日歷後發現,現在正是十年前的二零一四年。

所以,我不是穿越到了其他世界,我隻是回到了另一個時空?

「顧淮之,你的畫真好看,是不是以前辦過畫展?」

我撿起地上的筆刷,那裡染了一點藍色的顏料。

「誰會喜歡呢?」他又在自嘲。

「我啊。」

24

此刻,我終於意識到。

他真的會在一四年的年末離開。

因為我見過顧淮之的畫展,在他二十五歲離世的第十年。

天才畫家如同一顆流星,悄悄隕落。

那是他的生平介紹的最後一句。

當時,我蹲在美術藝術館,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不知道他的樣子,隻為這些極具天賦的畫作而難過。

「怎麼就英年早逝了呢。明明能創作出這麼美的作品……」

當年他的繪畫風格給了我打造公司品牌的靈感。

如今,我的繆斯就站在我面前。

我卻一眼望見了他的命運。

25

我開始觀察顧淮之的一切。

可他還是和往常一樣。

每天定時遛狗,打掃貓窩,彈吉他然後畫畫……

我的到來好像也改變了他的一點點生活,因為的確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某日是個暖陽天,我問:

「和我在一起,你開心嗎?」

他答:「開心,每天一想到我能等你回家,我就又開始期待了。」

我忽然沉默,然後轉身不想理他了。

男人追過來,問我是不是生理期又開始難受了,要去廚房泡紅糖水。

我躲開他纏繞過來的雙手。

從他的枕頭底下翻出了一張遺書。

這人居然還好心眼地把所有遺產都轉到我的名下,最後假惺惺地加了一句:

「對不起,我愛你。」

在裝什麼?

對不起,我很愛你,但是我就是要去死?

盡管你也在我們的感情裡淪陷,但我還是不會在乎你的感受?

「這張紙本來打算什麼時候給我?」

我面無表情,非常平靜地問:

「是等我哪天回來之後,喊你的名字然後你不回答,我就到處找,最後一開門看見你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嗎?」

男人開始慌了。

他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發現的。

他估計還在想,明明自己藏得那麼仔細,在枕頭的內芯裡面呢,怎麼會被翻出來。

「你以為我會感動痛苦,然後一輩子忘不了你?」

我嗤笑一聲,丟掉了這張紙,還將手指上的婚戒也順手塞進了垃圾桶裡。

顧淮之要撿,我不準。

「撿它幹嘛,和我去民政局。」

他搖頭:「不去,我哪也不去,我就待在家裡。」

我轉Ťũ₆頭翻找櫃子裡的結婚證。

「放哪了?」

「你要幹什麼?」他扣著我的手腕,呼吸的頻率在加快,連帶著胸膛也跟著起伏。

「顧淮之,我要和你離婚。」

我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

26

昏暗的臥室,窗簾又被拉得密不透風。

我聽見他在小聲地哽咽。

斷斷續續,還在抽泣。

一開始我站在他面前,漸漸,他哭得彎下了腰。

然後我坐在床邊,無聲地望著這個男人。

他感知到了視線,慢慢地,蹭了過來。

顫抖地摟住我的雙膝,在說:

「不要,不要……

「你明明答應過讓我成為你丈夫的。」

我要拿走他脖子上的項鏈,於是挑起了他的下巴:

「但我不想當寡婦,顧淮之,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在一起的嗎?」

男人很茫然,很無措,他用力地想,仔細地想,但他依然記不起來。

我是被系統拽回到這個時空的,或許是美術館的那幅畫像的原因,又或許是宇宙時空出現了 bug。

總之。

「我不屬於這裡。」

沉寂過後,我告訴他真相:

「所以你想幹什麼,我管不著,這是你的自由。但你自由之前,我們必須毫無關系。隻有和你離婚了,我才能離開。」

我撕下日歷的最後一頁,找到了結婚證,塞進包裡。

27

「不要離婚。」

顧淮之拽住我的衣角,死不松手,一滴眼淚落在他的毛衣領口處。

「佔玉花,你不能這樣……」

我垂眸看著趴在地上的丈夫。

這個已經對生活失去興趣的男人,妄想了結自己後給妻子一些記憶深刻的教訓。

他一邊痛苦,一邊享受我的陪伴,他試圖向我求救,我回應了,我說我很需要他。

但他僅僅隻是感受到被需要就知足了,最後依然要甩開我。

我不會讓他如願的。

要甩也是我先甩了他。

我手動拽回衣角,家裡的一貓一狗知道我們吵架了, 跟在身後急得團團轉。

我揮了揮手, 讓它倆別跟過來, 隨後轉了一個彎, 蹲在草坪地發呆。

畢竟婚還沒離嘛,雖然時間線是到了最後幾天,但我也不會突然人間蒸發。

我把玩著手裡的那條項鏈,他戴了很久,但依然充滿光澤。

項鏈的主人愛惜它,卻並不愛惜自己。

五分鍾後, 男人慌忙地推開門, 幾乎哭得撕心裂肺:

「佔玉花, 佔玉花……不, 我不想死了。

「你回來啊,我不氣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嗚……

「你別丟下我。」

我從角落裡走出, 踢了踢他的腳尖。

「真的?」

他爬起身, 慌亂地摟緊我。

「我想和你在一起, 永遠。」

我順手抹去他的眼淚, 松了一口氣:

「顧淮之,這就是失去的感覺。你看, 你的眼淚從剛才開始都沒有停過。如果換作我,你覺得看到那封信, 最後一句話還有意義嗎?

「我愛你,要當面說才算數。」

28

系統播報救贖成功時, 剛好是我要離婚回家的最後一天。

不過婚沒有離成。

那枚閃亮的戒指還在我的右手上。

我望著熟悉的公寓,桌面上還擺放著顧淮之的畫和我的設計稿。

我回家了。

難道我是在做夢?

手機顯示的日期回到了二零二四年。

和領導的微信聊天依然停留在最後一句:

【我已經去過美術館 c 區了。】

可顧淮之人呢, 還有我的貓、我的狗呢?

連著一個星期, 我都處於一種混亂的狀態。

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設計戒指已經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請了一天假後,打算先去一趟美術館再去醫院掛個號。

我按照手機的定位,找到了 c 區。

果然又是記憶中的那幾幅人像畫。

隻是, 中間懸掛的那張變成了吃蘋果的少女。

我盯著看了很久,最後視線落到了署名處。

【佚名。】

沒有名字。

打車去醫院的路上, 我很著急, 不小心撞掉了別人的手機。

撿起時,發現是臺 iPhone 6。

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在用。

「不好意思。」

我遞給他,但這人不為所動。

我疑惑不解,忍不住想抬眼瞪過去。

結果那聲熟悉的男音極其委屈:

「老婆, 這一個星期你去哪了?

「還有這個城市好像變樣了, 有些東西我都沒見過……」

「……」

一陣耳鳴過後。

我聽見耳邊有道電子音又在播報:

【佔玉花女士, 由於您的丈夫實在吵鬧, 我們隻好加速時間線把他送回到您身邊了。本以為他病好了能安心創作,結果又是得了失心瘋一樣,把自己畫全砸了, 吵著要見你。

【我們實在沒轍, 哦對了,貓狗也帶過來了。這個天才我們實在招架不住,您自己看著辦吧, 告辭。】

男人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我卻在一旁笑得眼淚都快掉了。

「顧淮之。」

「嗯?」

「我們回家。」

時空交疊,自此——

愛人不再錯過。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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